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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院中红梅树下,二夫人秦氏正央着芷青姑姑给她折一枝盛放的梅花,芷青只来得及朝慕容真远远一福,便转身去够那树枝。

      “不是这枝,高一点儿的、再高一点儿……”

      花树下二夫人没理会身后来人,只仰着头去看梅花,面庞上绽开一丝难得的笑意。

      她不是没听见那句“六爷来了”,而是现在的她,根本想不起六爷是谁。

      慕容真显然也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他踩着乌皮靴徐徐走近,在芷青踮着脚也够不到头顶树杈的时候,从容抬手。

      “咔”的一声脆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折断了那一截树枝,慕容真两手托住,转身奉到二夫人面前。

      “母亲。”

      他微微垂着头,二夫人能看见他束发缎带上缀着的那颗猩红宝石,在这料峭春日里凛冽生光,令他手上的红梅都黯然失色。

      二夫人愣了一下,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芷青!”她的神色瞬间变得慌乱起来,两手抓住了芷青的手臂,“我说过,我不见他!”

      这话一出,慕容真有片刻的错愕,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母亲,想起她那个病,立刻又释然了。

      他生得和二夫人有几分相似,尤其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眼尾上翘,睫毛纤长且密,不笑时看着有些清冷,略带笑意便流露一股天然魅惑。

      许是那双眼睛激起了二夫人的某段记忆,她突然目露惊恐,慌张上前,伸出一只手覆上了那双眼睛。

      “不要看!不要看!”二夫人拼命摇着头,声音急切,已有些癫狂,“真儿闭眼——”

      慕容真被她指尖温度冰了一下,在听见她喊出的那句话时眉头蹙起,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她的病又发作了,眼前的她又回到了父亲上吊的那一日。

      慕容真屏住呼吸,眼前分明一片黑暗,记忆却更加鲜明,他不受控制地,又看见了十二年前的那一幕。

      他的父亲像一只从房梁倒挂下来的蜘蛛一样,被白色的绫布困住悬在半空,在众人瞬间的沉默和死寂中,他始终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随后,有人粗蛮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但那一幕已如烙印刻在了慕容真的脑海,挥之不去,夜夜梦回。

      手上的梅花倏然落地,慕容真听见一个温和又沉着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姑娘快撒手呀!世子若瞧见姑娘如此无礼,又该笑话您了。”

      二夫人有些茫然,扭头去看李晚:“大哥哥……在哪里?”

      李晚拉住她的手,缓缓放下:“世子方才还在这里呢,许是郡王叫了他去,姑娘不若先回屋,瞧瞧世子新送来的核雕?”

      “核……核雕?”二夫人顺着李晚的话,竟果真转移了注意力,“是了,大哥哥给我送了核雕,他最喜欢弄这些小玩意儿了,我得赶紧给他收起来,若是被父亲发现,又要骂他不务正业了。”

      说着,她任由李晚和芷青搀扶,缓缓往正屋走去。

      慕容真在梅树下静静看着,辨不清是什么情绪。

      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有人拾起他脚边的那截红梅枝杈。

      一双白皙又小巧的手掌捧着花枝递到他面前,轻声唤他:“六爷?”

      慕容真回神,凝目看去。

      是张新面孔,但他并不觉得陌生。

      前几回过来看望母亲,这丫鬟就变着法儿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她不仅能在母亲发病失控时唤回她的神智,还对他们母子的起居习惯和口味了如指掌。

      慕容真不是对她没有好奇心,只是生平最是厌恶那些刻意接近自己的女子,对方表现的太过明显,反倒让他失去了兴趣。

      他看了眼她递来的梅花,旋即视线落在她脸上,神情淡漠无比:“陵平郡王和世子皆已故去,整个郡王府除我母亲之外无一生还,你是如何知道他们与我母亲相处的细节的?”

      来了。

      李晚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

      她不怕他问,就怕这次又未能勾起他的好奇心。

      “夫人房里有一只颇为珍视的多宝玲珑匣子,里面装着各色精巧的核雕,有时她会看着匣子里的核雕发呆,我……奴婢保养核雕时多嘴问了一句,哪知道夫人竟细细讲起了它们的来历。”

      李晚说得十分真切,她微微垂下眸子,看向慕容真因风拂动而露出的银色袍角,接着道:“奴婢无意窥听主子的隐私,若惹了六爷不快,还请六爷责罚。”

      这话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破绽,秦氏疯了这么多年,清醒时偶尔能记起关于郡王府的微末小事,倒是在宁国公府的事她一件也记不起来,连眼前的儿子都全然忘却。

      慕容真也曾猜测过,或许她此生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在郡王府尚未及笄的那十五年,因此,每每回忆起这段独属于她自己的过往,她才能立刻平静下来。

      但……

      “你是说,母亲给你讲了匣子里每一件核雕的来历?”

      慕容真清冷的眼神中陡然迸发出一股凌厉,那种压迫如有实质,李晚顿觉头皮发麻。

      大意了!

      以二夫人现在的病情,能不颠三倒四清晰记起一两件事情已属难得,又怎么可能说的清楚每一件核雕的来历呢?

      “没、没有。”李晚压下心里的紧张,解释道,“夫人只讲了关于那只核舟的故事。”

      “哦?”慕容真上前一步,“母亲说了什么?”

      他比李晚高出一个头,靠近时无形中给人增加了压迫感。

      李晚后退半步,盯着他腰间那枚孔雀环佩,镇定道:“夫人说,那只核舟原是世子的得意之作,那年夫人无意中得知他有了心悦之人,便私底下套话打趣他,世子脸皮薄,用核舟收买了夫人,求她不要声张……”

      李晚说完,在心里给自己的好记性点了个赞,这本书里但凡是个有名有姓的角色,她都给人物写了小传,可谓是费尽了心血。

      等了半天,也不见慕容真有何反应,李晚大着胆子抬头,结果一眼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不愧是她花了一百字描写美貌的男主,真真长了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尤其那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似有魔力一般,勾魂摄魄的。

      李晚对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个主角很满意,眼神不自觉变得慈爱起来。

      慕容真眉头微皱,上下打量她一眼:“看够了?”

      话说,她那是什么眼神?

      李晚察觉到他语气中流露出的嫌弃,立刻回神,移开视线。

      慕容真踱起步子,绕着李晚看了一圈,又在她面前顿住:“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先前几次三番吸引我的注意,又对母亲的过往打听的如此清楚,说说,你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的声音比这寒风更冷,让李晚忍不住想要退却。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吸引他的注意啊。

      李晚攥着花枝,忍住了想要退后的冲动。

      “奴婢确有目的,”她抬起眼睛,鼓起勇气直视他,“想请六爷把奴婢调去十方斋,好助六爷一臂之力。”

      慕容真似乎被她逗笑:“我如今不过一介游手好闲的纨绔,要你助我什么?”

      他自上而下睨视李晚,笑意不达眼底。

      李晚迎着他的视线,镇定道:“奴婢想为六爷肃清身边魍魉,还六爷清静自在。”

      慕容真听得一愣。

      李晚眸子里透出真诚:“区区几个恶仆,何需六爷费心?奴婢自当为六爷清扫左右,从今往后,我就是六爷的爪牙。”

      半晌,无人应声。

      片刻之后,慕容真缓缓眯起眼睛,用一种略带审视的眼神打量她。

      “你叫什么名字?”

      “李晚。”

      “哪个婉?”

      李晚道:“大器晚成的晚。”

      慕容真把这四个字低低念了一遍,问她:“读过书?”

      李晚点头:“读过,会认字。”

      “做我的爪牙?”慕容真把她方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或者是你背后的人,想从中得到什么?”

      李晚说出了自己一早编好的话术:“奴婢希望,六爷将来若考取功名,入阁拜相名垂青史之时,可以为奴婢脱去奴籍,还奴婢一个自由身。”

      她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他屋里养的那只狸奴看见蝴蝶时的兴奋与渴望,任谁都不自觉会信她几分。

      慕容真神色平静,望着她的那双乌黑瞳仁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李晚不确定他信了没有。

      片刻之后,乌皮靴朝李晚靠近,慕容真微微俯身。

      李晚看着他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攥着手指未曾退却。

      两人之间隔着一截花枝的距离,空气里有淡淡的冷香萦绕。

      慕容真薄唇微张,温热的气息拂过李晚的面庞,嘴角犹带着一抹冷笑。

      他说:“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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