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妃别传Ⅱ》子月金玉

8、知人不知心

　　没了马车，只能步行，海兰跟在嬷嬷的身后，沿着绵长的红墙宫道朝前走着，越走这心里越是不踏实。摸了摸双腕上的镯子，又抚了抚胸口的吊坠，心中暗自安慰自己，等办完了事，就能全身而退了。这样一想，感觉好些。

　　嬷嬷将她带到了秀女暂住的排房前停下，指着其中一间交待：“姑娘，这是你的房间，打今儿起您就住这儿了，进去吧。”

　　海兰对她弯声行礼谢说道：“谢谢嬷嬷。”

　　那嬷嬷笑说道：“姑娘不客气” ，说完便要走了。海兰觉得她人甚是和蔼，瞬间似想明白了人情世故般，在后面唤她道：“嬷嬷请留步。”

　　嬷嬷转身站定回问她说：“姑娘还有事？”

　　海兰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递过去：“一路上有劳嬷嬷，让嬷嬷费心了，一点心意请嬷嬷笑纳。”

　　那嬷嬷一见忙作势推拒：“姑娘这可使不得，细数起来老奴和贵府也有些渊源，这么做实在是说不过去。”

　　“啊？”海兰震惊的看着她，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只见那嬷嬷向四处看了看，方又说：“府内的意思是不想让姑娘知道这件事，怕姑娘知道走了后门，面子上挂不住，不过话说回来，哪家没个知根知底的人在宫里，那样也吃不开啊。”海兰明白了嬷嬷的意思，也没深究这

　　渊源到底是什么，只是问道：“嬷嬷怎么称呼？”

　　嬷嬷笑说道：“宫里人都叫老奴庆嬷嬷，您这么叫就成。姑娘今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到前头去找老奴就是，不必不好意思的。”

　　海兰点头应着。庆嬷嬷又道，“哦，对了，午膳待会儿会有宫人来传，到时和姑娘们一起过去就是了，老奴还要去接引其他姑娘，就不多做停留。”

　　庆嬷嬷躬身而退，海兰定了定神转来推门而入。

　　门是虚掩着的，本以为房内没人，哪知门一推开，屋内早有了二人。海兰暗自叹道，还以为秀女都是单间伺候，搞了半天，是集体宿舍啊。

　　眼前有四张床位，其中三个早已被占满，只余下一个，靠门的位置，因为是冬天天冷，大家都想睡在里面，吹不着冷风，这好位置必定是先到先得的，海兰来得晚，好位置自然没了。不过她倒是觉得没什么，有的吃有的住还怕什么，这些年来她什么日子没过过，更何况她对这种集体生活并不陌生。

　　“大家好啊。”海兰向二人打招呼。

　　只是，这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般，半天没个回声。

　　哟，还真都是大小姐的派头，高傲得很呢，海兰心想。

　　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个素额眉黛，肤脂玉凝，体态微丰，虽然年纪不大，却独有一段风韵，正坐在床上，收拾着衣裳，瞧这衣料锦缎，头上插的，腕上带的，绝非寻常人家穿得起的，可见这位定是出身名门。而另一个，与之对比相差悬殊。丹凤目，高俏鼻，细柳腰，身材高挑，通身素色衣袍，活脱脱的就一个仙子，正站在窗口的书桌上整理着书籍字画，这位的心劲傲气可不亚于林妹妹啊。

　　正想着，忽又有人进来，年纪不大，十二三岁的样子，活灵灵的一又眼眸犹如一汪碧水，所有的灵性都从这双眼里传了出来，让人不被吸引也难，面如瓷玉，虽然还没长大成熟，却因体态娇小，甚是可人。

　　海兰暗叹道，其他的都还没见，单单就是眼前的三位，可真真的都是美人啊，自己现在这张普通的脸与之一比，真是逊色好多好多，倘若丢在普通宫女堆里，估计真的就找不着了。

　　海兰实在想不通，按理说选秀选什么样的，应该有个标准才是。若都是不选美的，又为何眼前这三人都生得如此的美，而且美的是各有千秋，不相上下。若是选美的，她当时将韵兰打扮得这样普通，就是想躲过去不被选上，可是最后为何还是将韵兰选上了呢？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又暗觉现在终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只有暂时安顿下来，趁早找到太皇太后才是正理。

　　海兰正径自想着，只见后进来的姑娘与那两位不尽相同，性情和面相即可窥之一二，可亲得很。

　　“这位姐姐可是新来的？”

　　“是啊，我刚到，以后咱们就住一起了，还请妹妹多多照应。”海兰到也欢喜。

　　那女孩又说：“姐姐说的哪里话，小妹还要请你多多照顾呢。我是这屋第三个来的，咱们可真有缘，可以住在一起。”

　　海兰看着这个活泼可爱的人儿打心眼里喜欢，不忘礼尚往来：“是啊，妹妹可真美啊，看得我都呆了，多有失礼，妹妹莫要见怪啊。”

　　那女孩“咯咯”的笑着，上前轻挽海兰的臂弯回道：“当然不会。”

　　说完嘻嘻笑着，就这么盯着海兰的眼睛看，有点不想移开。海兰被她的神情给逗乐了，笑问：“妹妹在看什么？我的脸上有东西吗？”边用手去擦了擦。

　　女孩也知自己失了礼，忙摇头拉下她的手道：“没，没，我就是觉得姐姐的美跟别人不同，姐姐的美是美在了心里，让人心里舒服。”

　　“你可真会说话，与妹妹比起来，姐姐自愧不如啊。”

　　女孩转而又说：“哦，对了，我是正白旗的万琉哈氏乐颜，辛亥年正月二十八生，今年十三岁，姐姐哪年生？”

　　海兰笑看着万琉哈氏，欣赏道：“乐颜，好名字，果真是人如其名啊。我是镶黄旗……章佳氏海兰，丙午年三月初三生……”

　　话还没说完，只听乐颜笑道：“三月初三生，这可是个不得了的日子，不只是踏青赏花的好时节，听说天宫上的王母娘娘，亲手栽种的蟠桃就在此日结果成熟，王母娘娘为此还召开蟠桃盛宴来招待各位神仙呢。”

　　海兰看着这位乐颜妹妹甚是欢喜，随着她的喜悦高兴竟也跟着开心起来，竟忘了那些恼人的事。

　　乐颜说到此，还不解烦，继续说：“还有还有，听说上古的轩辕皇帝就是生于此日，姐姐，这个日子可真真的好。”

　　“都是巧合罢了，是我沾了人家的光。”海兰笑道。

　　乐颜以为海兰这是认为她嘴上摸油，竟说好听的逗人开心，没一句靠谱的话，是个做事不劳，说话没把门的人，忙解释说：“姐姐，你以为乐颜是在信口胡说？这是真的，这真真的是个不得了的好日子。”

　　“我知道，我知道妹妹的意思。” 海兰听了她的话，笑着宠溺的掐了掐她的脸蛋儿，看着她这腻人的劲和说话的语气竟让她怀念起如雪来，暗想道，也不知小雪那丫头还要多久才回来，若是见不着自己，定是思念至极。

　　这边两人聊得热火朝天，那边收拾整理书籍字画的人像是她们说什么都跟自己没关系一样，完全自我隔离，也不加入，也不表态。

　　还有坐在床上整理衣物的女子看了一眼泛酸个没完的二人，不屑的“切”了一声，继续整理她手中的活计。

　　也许是平时过惯了大小姐有人伺候的生活，让她独立起来颇显得有些为难，她的衣物叠来叠去也弄不好，又气又恼，遂全都掀到了地上，怒道：“真是晦气，三月初三日生有什么了不起的，王母娘娘远在天上也管不到这人间的事，轩辕古姓也是几千年前的事了，搬来这里有什么用？

　　在我们盛京还有‘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一说，我佟佳雨鸾可是生在八月初一，这六宫的主位早晚是我的，你们，生的再好，也只能做个陪衬。”说完，气呼呼的摔门而去。

　　海兰楞怔着，也不知道此人这是撒的哪门子泼，乐颜看着还在抖动的门觉得好笑，感慨道：“嚯，好大的口气，她是谁啊？咱们也没说什么得罪她的话，不过是说姐姐的生日好而已，至于吗？”

　　只听得在一旁整理书籍的高挑女子幽幽说道：“单听佟佳氏一姓，你们应该也能想得明白，这可不是普通的姓氏，咱们当今万岁爷的母姓就是镶黄旗的佟佳氏。”

　　乐颜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个相同的姓氏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高挑女子轻笑：“若单单是相同的姓氏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你们可知当今万岁爷的皇贵妃是谁？”

　　乐颜抢言说：“这个我知道，阿玛跟我提起过，皇贵妃是孝康章皇后的亲侄女，是皇上的亲表妹。”

　　高挑女子点头认可，“这些你说的都没错，现在你可知她是谁了？”

　　“是谁？”海兰有些糊涂了，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

　　高挑女子见状不再吊胃口，直接揭晓谜底：“她便是当今皇贵妃的亲生妹妹。”

　　果然有些来历。

　　海兰和乐颜同时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

　　“这么说来，皇上就是她的亲表哥了，怪不得那么嚣张，咱们自然是没法比的。”

　　高挑女子继续道：“当然，更何况她们的阿玛佟国维，前些年因为在平吴三桂叛乱时有功，被授封为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咱们三个的阿玛属这位海兰姑娘的阿玛品级高些，但他佟大人仍远位居之上，自来朝堂殿后，命脉相承，一损惧损，一荣俱荣……咱们的确是没法比。”

　　她的分析精透得很，另海兰钦佩不已。

　　海兰见这高挑女子学问、胆识、见解独到，十分欣赏，一扫方才对她评价，暗猜她绝非一般人家教育出来的女儿，上前与她说道：“姑娘也是深居闺阁中的女子，竟能将这么深奥难懂的问题看得这般透彻，让海兰好生佩服，也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高挑女子道：“姑娘评价实为过誉，姑娘的才华才叫瑾瑶好生佩服。小女姓袁名瑾瑶，家父时任员外郎，所属镶蓝旗，是个五品的小文官，姑娘叫我瑾瑶就行。”

　　“瑾瑶，人如其名，宛如美玉啊。”

　　“海兰姑娘缪赞了。”

　　“同为天涯知音客，相逢何必曾相识啊。瑾瑶姑娘可愿交我这个朋友？”

　　袁瑾瑶道：“海兰姑娘问我能不能做朋友，真是把话说到瑾瑶心坎里，瑾瑶当然愿意，这可是瑾瑶早先见姑娘就有的想法，只是瑾瑶出身并非显赫，父亲也只是个汉文官，怕话多见拙出丑，与姑娘姐妹相称被人误以为是高攀……”

　　“自古英雄还不论出身，朋友间哪有论高低贵贱的道理，若是论这些个就不是真朋友了。”

　　“姑娘说的及是。因为方才有那人在，又一直在这里发脾气，瑾瑶想能不招惹她便尽量不招她，所以也没跟海兰姑娘打招呼，多有不到之处还望谅解。”

　　“哪里的话，姑娘实在是太客气了。”

　　“初选时，姑娘就位在我前，姑娘的才华我当时也领教一二，心中生佩，所以便将姑娘的家世记在心上，想有机会能和你讨教一番，碍于咱们的地位悬殊有距，还怕姑娘不肯赏面，现在好了，姑娘不分地位，只问兴致相投，这我就放心了。”

　　海兰拉着袁瑾瑶的手问道：“瑾瑶姑娘今年多大？”

　　袁瑾瑶回道：“与海兰姑娘同龄，小你一月有余，瑾瑶四月初八生。”

　　未及海兰答话，乐颜却拍手叫好：“你们都是姐姐了，真好。”

　　就这样，三个姑娘很快的熟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