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宠若惊》素净修罗

8、择途（六）

　　血月高悬，仍是孤零零的存在，默默不知已经见证了这个世界的血腥杀戮与黑暗多少个年头，终未疲倦。
　　即使疲倦，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千年不变的继续着冷眼旁观。
　　即使疲惫，又能如何，还不是要一如既往的踏上那前路漫漫。

　　修和安德烈的离开都只是穿梭时空的瞬移，连一个远去的背影都没有留下，仿佛前一夜坐在少年身边眼露温柔笑意的那个男子，根本不曾出现过。
　　是，假装不曾睁眼，假装已经睡熟，但自己知道。
　　那又如何。

　　妖歌中没有风，没有落叶，只有一个看似淡定的少年那在容许自己微怔片刻，便强制回到清醒的思绪，飘荡其间。收拾收拾心情，需要自己头疼迷茫的那些远比这擦肩的过客来得重要。
　　而在这危险的地方发呆犯愁则是当下大大的奢侈。

　　但自己的去向并没有随着头脑的回归变得明晰化。
　　不禁头疼，前一夜他告诉自己的是复活节岛的过去，是不为人知的秘辛历史，是镜界的来由……但是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任何助益吗？
　　那一个故事顺畅得难以打断，之后修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悲凉又让自己收了继续问一些旁枝末节的心思，来日方长，问的机会有的是。
　　来日方长，什么时候默认了那色.欲冲脑的魔神会在自己身后跟随，有一份来日方长，真是可笑。早知道，还不如问问这乌林之中除了人，还可以吃些什么来得实际。
　　如果自己也沦落到那样把同类视作自己命的养料，毫无自己意识的在这片诡异的林子里流窜猎食，那……摇摇头，把这可怕的幻想从脑中驱走，实在难以面对，如果真到那个地步，也许真的死去才是自己的福气吧。而想起那已只能从身形中辨认出模糊人形的失智原住民，仍有些后怕，如果再次遇上又要怎样应对……

　　低头看看那双在办公室中会被夸赞一声秀美纤长的手，有些无奈。
　　当生存得不到保障，时时需要为下一餐能否有食物担心，所谓外表上的美好气质上的优雅，又能顶得了腹中实实在在的饥饿不成？薄薄的唇又抿了抿，半垂的眼中却没有被这种种的不顺遂磨去了前行的意念，幸好从小多磨难，知道面对打击，后悔最是来不及也最是没有意义。

　　抬起头来看着黑压压的林，难以看见深邃之处的景象，苦笑还是难免。前一夜只听完了故事，醒来又……没有来得及问清楚这一界现在的情形，到了哪里才是安全？自己还有没有回到那个熟悉世界的可能？心中的疑问在失去了可以询问的对象后铺天盖地而来。路迢迢，尽在脚下，但总该知道去向何处。就算不屈不恐，却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上，能与誰戰，又要与誰去争这一份自主的权利？但愿不是那捉摸不定的命运吧。

　　罢了，无论递到手里的盒子中到底有什么样的礼物，自己现在都只能接受而已。没有任何的行李需要牵挂，没有任何武器可以防身。少年在别无选择下迈腿，主动迎向未知。

　　毕竟自己已经被那爪子划开过脊背，心中难免的存下了阴影。一路上眼神坚定，平平的看着前方腥红的泥土路，感官的效能却发挥到了极致，比初进这片林子时更要谨慎小心。
　　这一次莫言的小心却是白费了。灵魂一旦分了级别，对于高等的屈从便深深入骨，丧失了自主意愿的走肉们更不敢靠近那魔神宣誓过主权并烙下自己气息的猎物半分。
　　莫言所到之处，察觉到的前拉帕努伊人躲避都来不及，再诱人的鲜活也还是比不上自己的生命来的重要，要认识到这一点并不一定需要神志。

　　所以一路上倒也算是很太平，太平到让人产生有此间只留己一人的错觉。这样的寂静，如果不是他背上那虽已不疼但真实存在的伤口，莫言几乎都要怀疑前一日袭击自己的噬人兽是自己水土不服压力过大产生的幻影。

　　而修递过来的那一只橙红血灵果，倒也真是有神奇的魔力，如拳头大小的果子，吃下之后居然让行走了一整天的少年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饥肠辘辘。

　　等到双腿酸软，实在不能再往前走时，便找一株乌木斜靠着坐下。也许，那魔神的宣告虽然令人讨厌，但这份威慑真的是自己现在不能缺少的，至少，安全了……疲累很快送少年入眠，只是偶尔皱起的眉让人怀疑即使睡着，他也没有松下那紧崩的神经。

　　睡梦之中，仿佛真有誰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额，温暖，安定。
　　一如许多年前，那颗树上，阳光满满，许少桓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自己开心的笑了。
　　一如从前……

　　将手上塑捏出的光球轻轻放进少年的怀中，这样纯净的能量体被用来取暖看似是有点浪费，但修蒂斯浪费得起。看着莫言被自己抚得平展的眉头和少见的安心笑容，刚想浅浅的叹上一声，却不料少年脸上接踵而来的抵触和惶恐让那白皙的脸显得比原先苍白。左胸仿佛又有刺痛，越来越频繁，魔神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唯留月下伫立俯身的影，久久未曾离开。

　　第二天醒来后先是一阵迷茫，确认自己没在睡梦里被噬人兽了结，可喜可贺。随即视线下移，腿边却多了一抹睡下时还不在那处的暖橘色，定睛一看，和前天修递给的果子一致，应该也是浸泡过后的血灵果。稍一琢磨，这样小心翼翼来讨好却丝毫不留下踪迹的估计也就是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毕竟，要把猎物引进陷阱总要付出诱饵，总要猎物不在落入陷阱之前死去。

　　也没什么，何必和送上門的食物过不去，活下去才能有之后的故事，无论故事内容如何。伸手抓过那血灵果，在身上蹭蹭便大口咬去，少年的吃相却比之前少了几分刻意的优雅，多了淡然随性的肆意。一如既往的甜美多汁，而胸腹之间的暖意比上一次吃时更加明显，估计这果子并不只是作为果腹的用途，也不知与那传说中的人参果有没有关联。

　　消灭了果子便继续往林子内部前进，直到力疲便停。而在这样没有新意不知终点的不断深入中，莫言习惯了用生物钟来判定一日又一日的度过，转眼，便结束了没有新意的第六天。

　　一路上都没有受到嗜人兽再次现身攻击，只看见土地那深深的血红随着步伐的深入而逐渐淡去，渐渐恢复了泥土该有的颜色。当自己想要休息，则习惯了随意找棵树倚靠着睡去，不用再担心梦中受袭，睡的也一天比一天更为的安稳。

　　那个魔神也一直没有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是每一日自己醒来，脚边都会多一只那橙色的血灵果以证明他曾经来过。到底想耍什么花招，魔神也懂迂回战术了不成，偶尔在路上想起，莫言都会皱一皱眉，越没有动静自己越觉得这其中有阴谋的味道。随即抛开，管他呢，无论如何自己都是不会被他骗到手的。

　　新同伴的到来，发生在第七日。
　　当莫言看见他时，他正在和自己多日不见的噬人族进行着生死搏杀。
　　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四五岁的样子，眼神却沉稳冷静，左手臂上出现了利爪抓过的痕迹，正往外渗着鲜血，但他的脸上丝毫没有退缩。“这小家伙很强”是莫言当下的判定，倒不是因为那无畏的神情，只因为当日只一只就让自己几乎丧命的人兽，如今围绕了他的却有三只。

　　双眼微眯，狠厉的光芒对上了对面的三只怪物。身子微微向下俯蹲，重心在后，躯往前倾，右后腿肌肉蓄力，脚步已有些微微陷入那红软的泥土中。右手由腰后横抽出一把从刀身到刀柄都是一色黑的锋利直刀，尖上泛着隐隐青光，有着噬魂夺目的气势。
　　那三只失去了神志的兽不知为何此时竟让莫言觉得，他们在恐惧。

　　到底这个局里，誰是猎手，誰是猎物。
　　答案很快揭晓，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箭一般蹿出，身影在那样的速度下几乎已难以辨清，去势凌厉，仿佛是往前方左右瞬进了数步，直直迎着离自己最近的人兽而去。眨眼之间，利刃带着森然刺人的杀气划开了第一只的喉，一扭一错，转身竟已贴到了第二只的左侧，手腕一转，倒握的利匕带着刀尖上的那点点萤绿便捅向了第二只的心。第三只的喉咙，却是被已经受伤的左手生生捏断。猎的过程，结束在眨眼之间。

　　而几乎是单方面的说法是因为在他转身之间，第三只还是咬中了那家伙的肩，鲜血虽没有喷涌而出但这嗜人兽的唾液中也许在经历了这么多年镜界的杀戮，变异出了什么麻痹属性的毒。在莫言刚因为不需要帮忙准备离开之际，搏杀的胜利者却直直的往下倒去。

　　好吧，这下麻烦了。
　　莫言自认为不是圣人，不爱掺和到不相干里去找事。
　　但要自己一个被文明社会培养了二十多年的人，丢下昏迷的同类在一个时时可能冒出吃人怪物的环境里放任不管，却也还是难为他了。

　　于是，虽然莫言一脸不愿，路边的野孩子还是被捡了回来。
　　只是，为什么还是觉得，残存在这个林子里的，总有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你看见了阴谋没？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就是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