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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赶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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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篷船底水纹长,阿爹撒开银丝网,廊檐滴答梅子雨,小囡数着珍珠响,竹榻横斜晚风凉
,蒲扇摇落栀子香,萤火提着琉璃灯,照着织娘纺月光,瓦当衔着薄荷星,橹声摇进芦苇荡
,困眼忽见桥影弯,月儿长卧水中央。”充斥着悲凉感的童谣依旧在继续,疯女人的歌声悲切,但脸上却是一副陶醉模样,诡异的反差感让周围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
唐风韵忽然对这个女人很好奇,玄门里从来没听过她的传闻,也不见有什么能表明身份的物件,但有一点已经证实了,她确实不会回应外人的询问。
“师尊,怎么了?”顾缘君循着鼓声走过来,“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女子也是位修士。”唐风韵淡声道,“江南可有什么修真门派?”
“江南大多都是一些小宗门,多在淮州和凌州一带。”顾缘君顿了顿,“这些都是苏画姑娘平日里听来的,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
“她既然只在江南一带出现,应该曾是江南的门派弟子。既然遇到了,不妨出手帮一帮她。”唐风韵道,“江南门派不多,找起来也不麻烦。”
“师尊果真宅心仁厚。”顾缘君笑着说,“想必她也能有个好去处。”
“宅心仁厚。”唐风韵在心中嗤笑,这个词如今用在他身上,倒是显得荒诞。
疯女人的出现让唐风韵改变了计划,兰月阁众多弟子们在江南打听平芜上仙的踪迹,这位阁主却带着一个疯女人让江南的修士们辨认。
顾缘君将不灵庙锁上,那些破旧的门窗也被加固了一遍,其实这么一座破庙就算大开着庙门也不见能招来贼人,里面唯一值钱的恐怕就是那尊木雕像了。谁会吃饱了撑的来偷这么一尊不值钱的木雕呢,何况是一尊不小的木雕。
苏画辞了给酒楼送酒的生意,酒楼的老掌柜历来对她关照,连那头大黄牛都是老掌柜出钱给她买来的,苏画就像是他的孙女一样,如今能拜入玄门之中,老掌柜也十分欣慰。
“阿爷,大黄就拜托您帮我照看啦。”苏画拍了拍硕大的牛头,大黄牛温驯的蹭了蹭她,低声哞叫算是对她的告别。
“外头不同于这里,你可要机灵着点,要是受委屈了就回来,送酒的差事什么时候都能有你一份。”老掌柜满脸的褶皱堆叠,“要是碰上中意的郎君别忘了回来让阿爷掌掌眼,可不许擅自做主啊。”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苏画特意买了一身新衣裳,旧衣服穿了好久,也是该换掉了。
老掌柜干枯的手拍了拍大黄的脑袋,“走吧,往后你就清闲啦。”
大黄甩甩尾巴,权当是回应。
整片江南的修真门派都不成气候,那些大宗门多是坐落在北境,江南虽然富庶繁华,但灵气却十分淡薄,也不知是何缘故。
淮州寒云宫算是江南门派里最大的一座修真门派了,与北境的那些名门正派比起来战力远远不及,但财力就未必了。
唐风韵头一次来江南,这里的人语调软糯,十分悦耳。苏画对江南了解的多一些,殷勤的为他讲解这里的风土人情,顾缘君因为眼睛问题,在后面抱着清霜,由这柄灵剑为自己指明方向。清霜剑鞘泛着凉意,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自己作为阁主亲卫的时期,也是这样持剑跟随着唐风韵,寸步不离。只不过当初是自己保护他,如今却反过来了。
疯女人拍着鼓跟着顾缘君,一路上也不说话,只是偶尔低声唱起那首童谣。路人们七嘴八舌的揣测着:“这不是那个疯婆子么?”
“这是家里人来寻了吧。”
“你真是被冻昏头了,这疯女人的事情我小时候就听过了,这都十几年了,真要是有家人来找能拖个十几年啊?”
“那你说怎么回事?看最前面那个,这衣着样貌摆明了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人吃饱了撑的来招呼一个疯婆子?”
顾缘君很厌烦这种妄加揣测的人,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就在那里指指点点,多半还会和周围人散布这些毫无根据的谣言,哪怕最后事情被澄清了,这些旁观者也不会放在心上,甚至编排出更过分的解读。
“哎呦!”刚才声音最大的那人抱着头,房檐上一块小冰凌不知怎么掉了下来,幸好块头不大,只是砸的疼了点。
“看来是老天爷怪你多嘴了。”旁边人抬头瞧了瞧,这些冰凌都冻得结结实实的,就是去用手去硬掰都未必能掰下来。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被砸那人啐了一口,“说不定就是这疯婆子带来的霉运。”话音刚落,一截粗长的冰凌脆声而断,正擦着那人面门掉下来,摔得粉碎。若再偏上一寸,说不得就能将这人脑袋给凿穿了。
“快别说了。”旁边那人看出来不对了,“小心惹祸上身。”
不用人提醒,被砸那人自觉就捂住了嘴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这明明就是有人瞧不过眼出手警告他,要是没留手恐怕今天就得多一个意外身亡的倒霉鬼了。
顾缘君得意的笑了起来,指尖再度搭上了清霜剑鞘。谁也不会怀疑一个看不见的瞎子使坏不是?
唐风韵在淮州的成衣店给新收的两名徒弟和疯女人添了棉衣,天色有些晚了,四人就近找了间客店吃了晚饭。疯女人就算吃饭的时候也不肯放下那只小鼓,苏画在她身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疯女人听后竟然将小鼓递给了苏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你和她说了什么?”唐风韵有些好奇,顾缘君试过和她沟通,都不见她有回应。
“我说,要是吃饭的时候弄脏了鼓,小囡要不开心了。”苏画仔细瞧了瞧这只小鼓,鼓身陈旧,脏兮兮的,“这是哄娃娃的小鼓,上面应该还绘制有小彩人,不过已经磨损的看不到了。”
唐风韵颔首,苏画这般伶俐,倒让他暂时取消了原本的打算。
“那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是因为孩子才疯了的?”顾缘君说道。
“看样子是这样。”唐风韵瞧着脏破的小鼓,实在是看不过眼,当即让苏画去买一个新的来。这种哄娃娃的小鼓江南到处都能瞧见,时不时就有调皮的孩子随着娘亲的鼓点拍着手又唱又跳,目光还不住的搜寻有什么好吃的点心铺子。疯女人饭食吃了一半,呆呆的看着街上那些温馨的母子,嘴角的饭汤都没顾得上擦一擦。
赶回来的苏画拿起手帕为她擦擦嘴角,将新买的小鼓放在桌上,“快吃吧,小囡看到新鼓会很开心的。”
疯女人闻言收回目光,小鼓上的彩人儿宛如冬日里的焰火,让她眼睛里也燃起了神采,“小囡…小囡…”
“小囡要是知道娘亲不好好吃饭会伤心的。”苏画操着江南软语,不知不觉间拉近了距离,疯女人轻轻点了点头,“吃饭,好好…吃饭。”她很久没正常说过话了,言语间不免有些滞涩。
苏画就像哄娃娃一样哄着她,
“幸好她是修士。”顾缘君叹了口气,“若是个普通人,想要找寻她的身世就是大海捞针了。”
“凡事不要太乐观。”唐风韵咬了一口莲心丸子,清香感在唇齿之间溢散,“十多年前的事情,到如今能留下来的痕迹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师尊说的是。”顾缘君笑着附和,摸索着捧起碗尝了尝甜汤,“这家店的汤做的还行,只不过甜味没能化开,有些腻。”
“你还懂厨艺?”唐风韵眉头耸动。
“小时候饿得久了,对味道有些敏感而已。”顾缘君道,“那时候我的梦想就是一定要做一个厨子,就不用挨饿了,想吃什么就自己动手。不过现在想起来感觉自己傻乎乎的。”
对味道有些敏感而已。
唐风韵指尖像是被火燎一般,下意识蜷缩起来。
吃完饭,几人寻了客栈住下,准备明日一早再去寒云宫。
苏画哄着疯女人沐浴更衣,细心为她梳理头发,“要是我阿娘还在,应该和你差不了几岁。依着我看,你不像看上去这么老,多半是没注意打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那个不讨人亲近的仙长说要帮你,肯定能有结果的。”
疯女人安静的听着苏画絮叨,手里紧紧抓着那只崭新的小鼓,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淮州夜晚依旧能听到街市上的喧闹声音,顾缘君枕着胳膊躺下,心思如同风中的雪花打着转。疯女人的事迹由来已久,就算是修士,这样疯疯癫癫十几年还能好端端的活着总是让人有些怀疑,何况事情偏生这么巧?唐风韵来了不灵庙,疯女人紧随其后就出现了,一切好像有人在背后盯着一样,在合适的时机落子,让一切继续下去。难道是…
顾缘君刚产生怀疑,一道声音如同震雷炸的他心头一紧:“怀疑我?”借着月光,有人无声无息的端坐在桌旁,连隔壁的唐风韵都没能发觉他的存在。
“我知道,一有什么意外情况你第一时间就能怀疑到我头上。”来人自己倒了杯冷茶,“真是让救命恩人寒心。”
“说的好听,要不是因为你,我还不至于要死一遭。”顾缘君现在毫无顾忌,“唐千义失踪了,你敢说和你没有关系?”
“难道是我让你寻死的?”来人冷哼一声,“你以为一死就能万事了账了?想得美。至于唐千义失踪,我为什么要对他出手?”
“能让一位上仙消失的毫无痕迹,对你来说完全不费力气,何况你不是也能拿这件事要挟我了。”顾缘君道。
“噗。”来人猛的笑出了声,“我要拿你把柄还需要靠这件事?你的软肋如今就在隔壁,我何苦去平白费力?”
顾缘君额头青筋直跳,那人收了笑继续道:“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不管是唐千义失踪还是这个疯女子,都和我无关。我自有别的事情要忙,但我之前让人转述的那些你也要想办法做到。”
“你为什么非要和魔族搭上关系?”顾缘君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甚至不惜要做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