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九》旷宇

4、分局

　　除了安品鹿，其余三个人都不在办公室，对于今天骤然而出的“清华帅哥”，有些摸不清来由，四个人找了间小饭店，安品鹿话最多，最喜欢别人听她讲话，坐下来10分钟就把大概的事情讲了。小朱对于这个“清华帅哥”不是很感兴趣，但对于汪厚处今天在柜台外替她“解围”，很是感激，对于这个人和这个科室的缘分感到好奇。

　　蔡姐解释道：
　　“汪总是17年离开我们科的，那时候小品和子钏来了两三年，我来了五年，汪总以前是做零报ocr的老总，我们市是他接的第一笔生意，也是第一桶金，也因为规模小，那时候他是老总也是测试员，ocr测试要对比发票，所以不在后台，汪总和我们在前台一起呆过一年，小朱你还没来。”

　　蔡姐要了两瓶青岛啤酒，老板娘从冰柜里夹过来的时候，顺手递过来两个一次性塑料杯，蔡姐朝老板娘摇了摇手，示意要个开瓶器，老板娘指了指桌边，蔡姐一看桌角下一根粗红绳牵了一个开瓶器，抬手和老板娘示意了一下，接着咵咵两下，便开了两瓶，递了一瓶给成子钏。

　　成子钏微微一愕。
　　蔡姐的酒瓶就碰了上来，下口一寸。
　　接着蔡姐就一仰头，对瓶吹了。

　　成子钏看着自己的那瓶，笑着摇了摇头。
　　横过瓶身，斜了一眼手机屏，喝了一阵，干了三分之一。
　　邻桌许多眼睛都汇了过来，小朱两掌相合，插在大腿中间，回头左右一顾，一张脸红扑扑地。
　　一下子显得兴奋起来，似乎今日的不快一哄而散：
　　“两个姐姐真豪爽呀！大家都在看我们，感觉连我都变得特别起来，真开心！”

　　蔡姐把酒瓶撂桌上：
　　“汪厚处今天要不开心了……”

　　小朱：“为什么？”
　　蔡姐拿着啤酒瓶示意了一下成子钏：
　　“汪厚处在我们科的时候，ocr测试是成子钏负责的，他们两个感情最好。今天这个饭局没有子钏，他怎么可能开心？”
　　蔡宇拿指尖叩了叩桌面，忽然想到什么：
　　“对了，那汪厚处今天过来，子钏你应该知道啊？”
　　“我……”
　　成子钏拿起酒瓶和蔡姐的酒瓶子碰了一下：
　　“我……知道。”

　　说完她垂眼看了一下手机，手机是静音，只是屏幕一直不断地亮。
　　一叠连串的微信提示——
　　有线内工程师的，有县市中心问问题的，这些都是365天甚至是白天黑夜也不断的，也有汪厚处的。
　　一看，汪厚处的消息上挂了4.
　　打开一看，最后两条：
　　【人到中年】你可把我害惨了！
　　【人到中年】我费尽心思组了个‘行云流水局’，兄弟，你究竟什么操作？”

　　说到操作——
　　今天汪厚处确实一番“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操作。

　　——早9：38分——
　　【人到中年】：今天下午4点左右到中心。
　　【紫川】：知道了。
　　【人到中年】：晚上请你们吃顿饭，叫上小品，我看看能不能把陆浮闲叫来，你们见上一面。
　　10：38分
　　【紫川】：就我、你、安品鹿，我请。
　　【人到中年】别啊，肥水不流外人田。

　　汪厚处在火车上研究了一下成子钏发来的一张表情，熊不像熊，人不像人，像在喊叫，左右一看，身边坐着的像是个女大学生，想问一问这个表情表达了什么，但想想还是算了，人不要觉得自己动了什么歪心思，成子钏这个人，人和她做事一样，干脆，说帮解决问题也就帮你解决问题，说四个人，你多一个人，她极有可能就是不来了，而且不来的手法比较高明，这性格，在配合工作上——一流，做朋友，就有点费劲。

　　汪厚处赶到中心柜台，没想到正好赶上零报科一幕吵架戏。
　　他17年走的时候，就常常看这类吵架戏。
　　那时候他女儿刚出生，柜台里又多是小姑娘，常常被人骂，他常常代入自己女儿也被人这样骂。
　　他当年有很多想头，其中之一就是他哪天不是合作方，就站在柜台外面，替她们骂那些不讲道理的人。

　　今日重逢，多少有些“天遂人愿”的意思。
　　看见安品鹿瞪了她一双小鹿眼睛在那里忍泪，就以“围观群众”的身份帮衬了一把。
　　但同设想的不一样，他围观的态度很平和。
　　他觉得大概是年岁到了，渐渐体会那种“众生皆苦”的道理。

　　又见到方主任，一下子心底转了许多心思。
　　九曲回肠一顿弯绕——
　　他想我单独请你你不来，方主任组局，你不见得能逃么？

　　饭店在火车站附近，汪厚处就有点神思不定——
　　因为他一直在和陆浮闲通电话。
　　这小子敲不定今晚能不能来，一直到陆浮闲告诉他上了5：15那班高铁，汪厚处的心情才愉悦起来。
　　他的肩膀渐渐松弛了下来，也能够看到包厢陆续而来的面孔。
　　瞧了一眼，阔别了中心8年，多了许多新面孔，好些都不认识了。

　　两桌人，两个包厢，汪厚处看见中间是一个仿古屏风式的折叠门，便让服务员把折叠门打开，一时两个包厢“打通”，显得宽绰很多。
　　冯科有些忙碌，在饭店里上上下下，最后手里拎了一个长方大袋捧上桌。
　　汪厚处此时心也定了不少，开了两句玩笑，说多了许多小美女。

　　冯科将那袋子解开，里头方木盒子装了两瓶红酒：
　　“不好意思让汪总请客，我老公后备箱里有两瓶酒，我刚刚让他开车送过来，我们科不喝酒的人多，意思意思，你也敬敬我们的小美女们。”

　　汪厚处赶忙站起来，一边表示歉意，一边表示谢意。
　　冯科唤了服务员过来要了一个醒酒器，一边醒酒一边问：
　　“你们那个清华老总来吗？”
　　汪厚处看了看手上的江诗丹顿：
　　“来，高铁估计到了吧，十五分钟的路。”

　　听到汪厚处那句“来”，坐上有几个小姑娘兴奋地互相拍打着手背——
　　感觉想要从板凳上跳起来。
　　汪厚处看了她们一眼，又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冯科绽了一抹笑，看了看方主任，又点了点人数，嘴里嘀咕了一声：
　　“成子钏和安品鹿怎么还没来，我来问问。”
　　接着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冯科的一张脸从喜悦到有些尴尬，再到有些歉意，这种转变显得很微妙。
　　语气也从质问为什么还没有到，变成了一种感激。
　　汪厚处听到一句——
　　“那就先这样吧，你们自己回家小心。”
　　心里咯噔一声，这是不是不来了？
　　心情瞬间一灰，倒也不是心疼钱，只是有种这个局——功亏一篑的失落。

　　冯科和成子钏打完电话，端了那醒酒瓶走到汪厚处身边，嘴里说着谢谢汪总请客，她来给汪总倒酒。
　　汪厚处毕竟老到，借机探了探冯科口风：
　　“人都到齐了吗？我先敬敬各位。”

　　冯科微微叹了口气：
　　“子钏和小品两个人有事，不过来了，反正汪总和她们也熟，今天就先认识认识我们科的‘小美女’吧。”
　　汪厚处很快就掩了失落，面上挂着笑。
　　一杯酒满上，就站起来，顺着冯科的话——
　　“那我先来敬敬我们的小美女。”

　　“小美女们”手里拿的都是果汁。
　　汪厚处空腹一杯酒喝下去，脑子里感觉有点“茫”。
　　耳边忽然飘来一个声音，显得有些渺远——
　　“汪总也别只管敬小美女，忘了我们。”
　　顺着声音看去，方主任芳姿绰约，外套脱了，一件绿色的线衫，大波浪浓密，一手撑着玻璃转台，一手抵在下颌，眼睛是望向他，中心工作辛苦，这两年皮肉显然有些浮了，但一双眼睛依然聚神，一瞟间风情万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几个字，用在她身上，绝对妥帖。

　　汪厚处懊悔自己疏忽了——
　　心里想着成子钏的事，又不知陆浮闲几时到。
　　忙把酒瓶子拿过来，满上一杯。
　　看到满满一瓶酒，忽然胃里一阵翻滚，刚刚空腹一杯下去，喝得有些急了。

　　缓了一会儿，对着方主任笑道：
　　“那我也来敬敬我们的老美女。”
　　这“老美女”三个字一出口，四周突然静了下来，一时的尴尬，被这个静衬托得越发清晰。
　　汪厚处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心里暗骂一声成子钏。

　　“哎呀！汪总你说什么呀！这‘老美女’三个字让方主任多尴尬！快罚！”
　　汪厚处没想到冯青城比自己还要不着调——
　　这样明晃晃地点出来。
　　他眼角余光瞥了方主任，冯青城的话出口——
　　刚刚在灯光下含着风韵的脸色，一下子显得黯淡下来。

　　他借着仰干急思对策。
　　刚才一杯酒急了，胃里有点翻腾。
　　一堆的目光投射过来。
　　感觉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正思量如何转圜——
　　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