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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隐秘的关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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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时,林小满推开家门。
饭馆里飘来红烧肉的香气,混合着客人喧闹的谈笑声。
她低着头快步穿过大堂,却被正在算账的林世望叫住了。
“小满,过来。”林世望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他放下账本,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额头怎么回事?”
林小满下意识摸了摸创可贴,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医务室刺鼻的消毒水味。
“体育课...不小心被篮球砸到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白雨芳闻声从厨房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
看到女儿额头的伤,她倒吸一口气,立刻转身去拿医药箱,“怎么不早说?伤口处理过了吗?”
“校医已经...”话没说完,白雨芳已经轻轻揭开创可贴。
碘伏棉签触碰伤口的刺痛让林小满“嘶”地抽了口气。
“都破皮了还说没事?”白雨芳的手指很轻,像羽毛拂过,“这要是留疤怎么办...”
林世望突然按住白雨芳的肩膀,蹲下身与林小满平视:“真的是意外?”他的目光太过锐利,林小满感觉自己的心事无所遁形。
“就是...张浩他们打球不小心...”她的声音细若蚊呐,眼眶突然发热。
明明已经不那么疼了,可被父母这样关切地看着,鼻子却莫名其妙地发酸。
林世望沉默片刻,突然将她揽入怀中。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和账本纸张的气息,温暖得让人想哭。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爸妈永远是你的后盾。”他的声音震动着胸腔,“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绝不会让女儿受委屈。”
厨房飘来的蒸汽模糊了林小满的视线。
她用力点头,把脸埋在林世望肩头蹭了蹭,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
深夜,林小满蜷缩在被窝里。
额头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像有个小锤子在敲打太阳穴。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的蓝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程远:额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这行字映入眼帘的瞬间,林小满差点把手机摔到脸上。
她反复确认了三遍发信人名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抖。
程老师怎么会知道?是体育课路过看见的?还是听其他同学说的?
“没事,就是擦破点皮”她删删改改好几遍,最后发出这句平淡的回复。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犹豫时,不小心碰到额头的伤口,疼得她轻轻“滋”了一声。
消息显示已读,对方正在输入...林小满屏住呼吸。
【程远:明天记得换药】
简简单单六个字,却让她的心脏像被温水浸泡过一般柔软。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手机自动锁屏。
黑暗中,她摸到枕边的日记本,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写下:
2014年9月23日星期三阴
今天像一场荒诞的梦。篮球砸中额头的钝痛,柏洲挡在前面的背影,秦悦彤气得通红的脸。
现在我们是三个人了。奇怪,我居然有点期待明天的到来。
程老师发消息问我伤口...他怎么会注意到呢?
爸爸说他们永远站在我这边。这句话像创可贴一样,贴在看不见的地方。
写到最后一行时,一滴眼泪突然落在纸页上,晕开了“永远”两个字。她慌忙用袖子擦干,合上日记本塞到枕头底下。
......
翌日清晨,林小满比平时早到了二十分钟。
教室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金色的线条。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突然怔住了。
课桌上放着一个牛皮纸小袋子,上面用钢笔写着她的名字。
字迹工整有力,最后一笔微微上扬,像远山的轮廓。
袋子里是一瓶迷你碘伏和五张创可贴。
不是普通的肉色胶布,而是印着小熊图案的,边缘还有细小的星星。
她拿起一片对着阳光看,星星的镂空处会透出细碎的光点。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林小满慌忙把创可贴塞进口袋。
指尖触到包装袋背面时,她摸到一行凹凸不平的小字,是有人用没有墨水的钢笔刻上去的:“Wish you well.”
整个上午,林小满的指尖都在不停地触碰额头上新换的创可贴。
小熊的耳朵正好盖住伤口,星星贴纸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数学课上,秦悦彤传纸条问她创可贴哪来的,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但心里有个声音小声说:你知道的。
课间操时,她故意绕远路从教师办公室经过。
透过半开的百叶窗,她看见程远正在批改作业。
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镜片后的眼睛低垂着,钢笔在纸上划出流畅的线条。
似是感应到什么,他突然抬头看向窗外。
林小满慌忙低头快步走开,却听见身后传来轻笑声。
转角处,柏洲正倚着墙啃面包,见她过来挑了挑眉:“偷看老师?”
“我没有!”她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柏洲无所谓地耸耸肩,从兜里掏出一管药膏扔给她:“修车厂老板给的,祛疤效果不错。”说完便转身走了,背影挺拔得像一棵白杨树。
林小满握紧药膏,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不是因为疼痛,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温暖的、鼓胀的情绪,像春天的种子在胸腔里破土而出。
她摸了摸小熊创可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今天的阳光真好,连走廊尽头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都显得生机勃勃。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
班主任王老师站在讲台上絮絮叨叨地讲着下周的月考安排,林小满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目光时不时飘向窗外。
阳光正好,梧桐树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像在向她招手。
下课铃一响,秦悦彤就迫不及待地拽起书包:“快走快走!柏洲说他在校门口等我们!”
林小满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课本,不小心碰掉了笔袋。
她弯腰去捡,余光却瞥见教室后门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程远。
他手里抱着一摞作业本,目光恰好落在她额头的创可贴上。
林小满慌忙直起身,耳根发烫。
程远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冲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小满!”秦悦彤在门口跺脚,“你发什么呆呢?”
“来了!”林小满抓起书包,小跑着跟了上去。
柏洲果然在校门口等着。
他靠在围墙边,单肩背着书包,手里转着一串钥匙。
见她们过来,他直起身,简短地说:“走吧。”
“去哪?”秦悦彤兴奋地问。
“修车厂。”柏洲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老板今天不在。”
林小满和秦悦彤对视一眼,小跑着跟上。
修车厂离学校不远,藏在一条窄巷的尽头。
斑驳的铁皮门上用红漆歪歪扭扭地写着“老刘修车”,门口堆着几个生锈的轮胎。
柏洲掏出钥匙打开侧门,一股机油和金属的味道扑面而来。
昏暗的车间里停着几辆摩托车,墙上挂满了工具,角落里还摆着一张折叠床。
“你...住这儿?”林小满小声问。
柏洲没回答,只是从冰箱里拿出三瓶汽水,扔给她们两瓶:“喝完再走,别弄洒了。”
秦悦彤已经好奇地东张西望起来:“哇!这些摩托车好酷!你会修?”
“嗯。”柏洲拧开汽水,喉结上下滚动,“老板教的。”
林小满捧着冰凉的汽水瓶,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各式工具。
修车行比她想象中整洁,各种零件分门别类地摆放着,角落里堆着几本翻烂的《摩托车维修艺术》,书页上满是笔记。
林小满的目光落在那张折叠床上。
枕头边放着几本破旧的课本,床底下塞着一个褪色的书包。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柏洲的书总是皱巴巴的。
“要不要试试?”柏洲突然问。
“试什么?”秦悦彤眨眨眼。
柏洲指了指角落里一辆红色的摩托车:“骑一圈。”
“你疯啦?”林小满脱口而出,“我们还没成年!”
柏洲嗤笑一声:“就在后院,没人看见。”
他的眼神里带着挑衅,嘴角却微微上扬。
这是林小满第一次见他笑,虽然很浅,但确实是在笑。
秦悦彤已经跃跃欲试:“我要试我要试!”
后院是一片水泥空地,堆着更多轮胎和零件。
柏洲跨上摩托车,长腿稳稳地支在地上:“谁先来?”
“我!”秦悦彤兴奋地举手。
柏洲示意她坐在后座:“抓紧。”
摩托车发出轰鸣,秦悦彤的尖叫声和林小满的惊呼混在一起。
红色的机车在后院划出漂亮的弧线,秦悦彤的头发在风中飞扬,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该你了。”柏洲停在她面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
林小满后退半步:“我...我还是算了...”
“怕了?”柏洲挑眉。
“谁怕了!”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咬牙坐了上去。
摩托车启动的瞬间,她下意识抱住了柏洲的腰。
少年的背脊挺拔如松,隔着校服传来温热的触感。
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然后她看见了围墙外的身影。
程远站在巷子口,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正望着他们的方向。
林小满浑身一僵。
摩托车一个急刹,她的脸重重撞在柏洲背上。
“怎么了?”柏洲回头问。
“没...没什么...”她慌忙跳下车,再抬头时,巷子口已经空无一人。
回程的路上,三人都很安静。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秦悦彤突然指着天空:“看!晚霞!”
火红的云霞铺满天际,像打翻的颜料。
林小满仰头看着,突然想起程远站在巷子口的眼神,他看见了吗?会告诉班主任吗?
“喂。”柏洲突然开口,“下周一小心点。”
“什么?”
“张浩。”柏洲踢开脚边的石子,“他今天没来上课。”
林小满的心沉了下去。
“怕什么!”秦悦彤搂住她的肩膀,“我们三个在一起,他才不敢怎么样!”
柏洲没说话,只是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扔给林小满,是个小小的哨子。
“有事就吹。”他简短地说。
林小满握紧哨子,金属的凉意渗入掌心。
远处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第一颗星星悄悄亮起。
那天晚上,林小满在日记本上写道:
2014年9月25日星期五 晴
今天骑了摩托车,风好大,心跳得好快。
柏洲住在修车厂,他比我想象中温柔。
巷子口的那个人...是程老师吗?
下周一,会怎么样呢?
她合上日记本,从书包里摸出那个小熊创可贴,轻轻贴在指尖。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