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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怪只怪不合时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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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约定,徐行连着当差几天。
虽没什么体力活,但有时候杨争渡灼灼的目光,会逼得她无所适从。
好在皇帝也察觉到太子过于游手好闲,一道圣旨下来,安排杨争渡每日进宫听政议政。
作为太子的随侍宫女,徐行也得每日乘着鸾驾,与杨争渡和郁丛一起进出皇宫。
每日的舟车劳顿,累是累了些,但徐行心里还是很愿意的。
头几天她很守规矩,杨争渡在殿内听一天长篇大论,她跟着在殿外撑着门框昏昏欲睡。
殿内也有侍从,等她意识到杨争渡根本用不上自己时,她便跟郁丛商量着轮班值守。
轮到她休息时,她早早跑个没影。
徐行次次掐着点儿溜之大吉,让郁丛摸不着头脑。
难道在这死气沉沉的皇城里,能有什么有趣的地儿,竟让她如此牵肠挂肚?
杨争渡的案几设在皇帝下首,上面堆满了奏折,像相互依偎的群山,牵一发而动全身般摇摇欲坠。
大臣们你方唱罢我登场,奏报的大事不少,实事却不多。
涉及到民生实事的,杨争渡还有意愿发表几句意见和策略,但凡涉及到所谓宗法礼仪的无意之事,他的眼神便不由得迷离飘忽,时不时往殿外张望。
在连续几次出神都没看见徐行后,杨争渡趁着中场休息的片刻功夫向郁丛询问去向。
郁丛本身也疑惑,自然是说不清楚,结结实实挨了杨争渡几个脑瓜崩儿,疼得他捂着痛处龇牙咧嘴。
杨争渡沉着脸,压着声音教训郁丛。
“你跟在本王身边这么久,难道不知道皇宫森严?她要是触犯了宫禁,是你担着还是我担着?”
郁丛心知理亏,嘴上仍不服气,“当然是她自己担着,谁叫她自己乱跑。”
杨争渡心里乱成一团,没时间跟他纠结,横出一腿踢在郁丛腰间,吩咐他赶紧去打听打听。
虽说明眼人都知道徐行是他东宫的人,可万一有谁故意找茬或是暗中陷害,谁又说得准呢?
就徐行那个乐观单纯的直肠子,指不定谁几句甜言蜜语就被拐跑了呢?
送走郁丛,杨争渡闷闷不乐地回到殿内,思绪早已飞到九霄云外,细数着徐行种种前科之鉴。
尤其是杨争济,一点随口恩惠,徐行的脑子里记得可清楚分明呢。
***
皇帝的差事一点也不好干,一天的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终于在日暮时分落下帷幕。
鸾驾上,三人相对无言,各怀心事。
回到东宫,杨争渡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直奔寝殿。
徐行觉察到杨争渡一路上兴致不高,悄摸地向郁丛打听缘由。
“能有什么事儿,兴许是听人聒噪一天,想清净清净。”
这么说倒也在理,徐行心里松快许多。
可当她恰巧捕捉到郁丛躲闪心虚的眼神时,又隐隐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再多想也无益,她顺坡下驴,分别之时不忘建议郁丛安排东宫严禁嘈杂,让杨争渡安静休息。
郁丛感念提醒,看着徐行走远的背影,心里竟生出些许过意不去。
同僚一场,稍微提点一二,该不能算背叛主子吧。
内心好一番挣扎纠结,他三两并作一步,紧追上来,贴在徐行身侧耳语几句,转身快步走远。
“殿下今日确实不高兴,反正你自求多福吧。”
什么叫自求多福?
徐行惊得后背直冒冷汗。
听这话的意思,杨争渡之所以不高兴,难道是因为自己?
有了这番可怕的猜想,徐行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更加谨慎行事才是。
她蹑手蹑脚地走近杨争渡软榻边,轻声道:“殿下,今日议政一天辛苦了,我帮您揉一揉吧。”
杨争渡充耳不闻,撑着太阳穴的手掌纹丝未动,回应她的只有他明显粗重急迫的呼吸声。
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徐行心里更没底了,却也硬着头皮往好处想。
至少殿下没严词拒绝她的献殷勤。
她斗胆托住杨争渡的后颈,轻柔地平放在锦枕上,熟练轻柔地松解着他紧促的眉宇。
徐行手艺不错,略带颗粒感的指腹摩挲更是别有一番滋味,不多时杨争渡昏昏涨涨的头脑便缓解了许多。
杨争渡眉宇间松快许多,但始终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像是在小憩。
徐行不敢搅扰,轻手轻脚地为他盖上锦被,就准备退出殿外。
她紧绷着嘴唇,两手缩在胸前,生怕搅动起一丝空气。
眼瞅着就差临门一脚,便能逃之夭夭,徐行眼中的雀跃已然掩饰不住。
身后的杨争渡突然开口说话,惊得徐行一激灵。
“在我身边多呆一会儿,你都不愿意?”
他的言语挂满了尖酸刻薄,就连扫过来的眼风,都像是藏满了刀子。
徐行转身,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都难以开口。
这妥妥的无妄之灾啊。
她虽是太子近侍,但也还是有活要干的,总不能事事靠初芙担待吧。
“奴婢不敢。”
又来这套,杨争渡下意识揉了揉耳朵,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杨争渡生硬地顿了顿,特意坐直了身子,直直盯着徐行,“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徐行浑身上下汗毛直立,心知自己果然是摊上事儿了。
可要说是摊上事什么事儿了,她又一点眉目都没有啊。
况且眼下这架势,也不太适合她插科打诨啊。
她只知道此地不可久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在杨争渡骤然暗淡的目光中退出殿外。
***
回住处的路上,徐行的头还晕着,她摸着墙到初芙屋里,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回自己屋休息了。
自从回到东宫以来,杨争渡吩咐她和初芙一人一间屋住。
刚住到这屋时,徐行每每躺在宽敞舒适的大床上,都要感慨一番。
这单间,也是让咱住上了!
这哪是奴才的活法,分明是人上人嘛。
她这“人上人”往往是一沾床就睡着,唯独今儿是例外。
心里总觉着不踏实。
就这么在半睡半醒之中挣扎一宿,徐行轻而易举地练就了满分熊猫眼。
在东宫,她算是有点地位的宫女了,推门出来伸个懒腰,都有人不断地问好。
她不明所以,问好归问好,有必要个个嘴角含着笑?
这时有人来报。
“徐行姑娘,郁大哥吩咐小的跟您讲,今日殿下已随鸾进宫,由初芙姑娘伴驾服侍。”
徐行目光一滞,旋即恢复如常。
如此也好,正好她可以美美睡个回笼觉。
这天,徐行一觉睡到下午,颇为舒畅。她不慌不忙整理着正殿事物,更提前在香炉里换上宁神的柏木香。
待事事妥帖后,她便回屋等着初芙回来唠家常,生活好不惬意。
不料想,这一等又是一夜过去了。
她如常起床活动筋骨,还是那一拨人先后问好,甚至还是同一个传话的小厮,告诉她今日依旧是初芙伴驾。
如此往复几天,徐行不免有些恍惚。
怎么天天流程都差不多,难道是自己不小心坠入循环了?
但隐隐之中,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初芙伴驾这几日,每每都要在正殿守到半夜,回来也是洗漱睡觉,从不肯与徐行多攀谈。
甚至有时,是相对无言,掩不住尴尬。
徐行觉得无趣,便不怎么纠缠初芙了。
兴许是杨争渡太难伺候,初芙忙前忙后也疲乏不堪。
不像她,闲得都快长毛了。
她暗暗劝慰自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夹着尾巴做人吧。
如是又过了两三天,事态终于发生了点点变化。
她出门活动,没人再向她问好了,就连传话的人也懒得来了。
就像是心照不宣。
更有甚者,在她经过时,忍不住与旁人八卦。
“我听说,殿下这些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献殷勤的熏香给撤了。”
“不会吧,她的品味这么差?”
“那是品味的事吗,那是圣眷不在啊。”
徐行面无表情地回屋,心态已然是绷不住了。
怪不得她每日清扫香炉,都不是自己选的味道了。
以为杨争渡只是单纯不喜欢香味,她还坚持每天换一种自认为合乎时宜的香呢。
敢情不是香不合时宜,倒是自己这个人不合时宜了。
如此梳理下来,徐行不禁悲从中来,也没心气儿去尽职尽责了。
爱咋咋地吧。
***
这日回宫,杨争渡的腿都还没迈进正殿,已先入为主地吩咐初芙把香换掉。
初芙唯唯称是。
等三人走进正殿,心里皆是咯噔一下。
怎么没有闻到熏香味道?
难道是自己鼻子出问题了?
初芙迷茫地与郁丛对视一眼,迫切想寻求一丝认同。
杨争渡鼻翼翕张,也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那一副自以为是的决绝僵在了脸上,下不来台。
他咳嗽两声,于太师椅落座,假模假式端起一册《资治通鉴》遮住脸面,只有干巴巴的声音传出来。
“郁丛,你向宫里告个假,本王偶感风寒,要休息几天。”
郁丛干脆领命。
“那个……本王风寒入体,今夜不用点香了。”
“是。”两人双双退下。
杨争渡这几日,看着郁丛和初芙整日出双入对的,内心本就五味杂陈。如今没闻到意想之中的熏香,他更觉心里心神不宁,烦闷难耐。
杨争渡将书丢开老远,书脊砸在青砖上啪嗒一声。
“来人、来人!”
两小厮应声前来。
“本王有疾,速宣太医!”
应声,东宫上下全忙活起来。
***
初芙没走远,听见杨争渡的招呼,急忙转身便要回去服侍。
郁丛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手。
初芙吃惊极了,茫然地看向肌肤相亲之处。
她的视线缓缓移动,顺着手臂移向郁丛的脸。
郁丛脸上闪过一丝懊悔,急忙松开手,略显磕巴地解释。
“你别扣分,我这是……一时着急,没注意分寸。”
初芙假装不在意,收回的手攥成拳头,由另一只手掩着。
“没事,我回去服侍殿下。”
“不用,殿下没事儿,”郁丛显然没把太子有疾放在心上,极力地宽慰着初芙,“这几日咱俩与殿下形影不离,你看殿下像是生病的样子吗?”
初芙仔细回想,不得不承认郁丛说得在理。
殿下议政时虽兴致缺缺,好在每每散朝时,他又是响应得最快的,还不忘催促郁丛加紧赶路,生怕被堵在宫里。
可这样一来,她就更迷糊了。
“既然殿下没有生病,那他为啥要如此兴师动众?”
郁丛两手一摊,瘪瘪嘴说道:“那就不是咱俩该操心的事情了。”
“我还是不放心,我得回去看看。”
说罢,初芙又要走回头路,把郁丛急得够呛。
郁丛顾不上再解释,他孔武有力的手臂已先一步做出动作。他轻轻一勾手,初芙已是他囊中之物。
初芙吃力跌入眼前厚重的胸膛,一切发生得过于迅速,难免有种天旋地转之感。
“你该休息,休息;我该告假,告假。这才是正事。”
郁丛心跳得砰砰快,面上还端着一副不动声色,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