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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跟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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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熟睡的蒲疏生理性地眨了一下眼睫,忽而坠入一场没有止境的梦。
浓重的药剂味一阵阵刺激着蒲疏的鼻腔,他的精神更加紧绷。
沉重的门一扇扇打开,落日余晖终于可以照射到这里。
走廊长得没有尽头,只有最前方一圈阳光指引着蒲疏缓缓上前。
“终于……可以走出这里了吗?”
蒲疏心跳加快,心底隐隐升起一股紧张的期待。
“好温暖。”
柔白的指腹终于捕捉到阳光,蒲疏笑出声,小心地抚摸手指上的光亮。
“唔……”
脊背蓦地被人重重一推,蒲疏错过那片暖光到了走廊尽头的另一间屋子。
冷白的灯光把一切都照亮,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压抑的网。蒲疏好似被它裹住胸膛,心脏重重下沉。
目光不安地四处逡巡,隔着一大块玻璃,蒲疏看见一只毛发浓密漂亮的成年金毛犬。
它在看着我?
蒲疏不由自主地向前。
金毛犬的眼睛自始而终盯着他,蒲疏一怔,对着它扬起唇角。
“你好。”
金毛犬温和地回以微笑,低头看向身边。
跟随它的目光,蒲疏这才看见金毛周围趴着几只很小的幼犬。
毛茸茸的,让蒲疏感到轻松。
四周骤然蹿起嘈杂的人声。
“它也有了人类意识……”
“不能留下它……不能!”
“它们都是失败品……需要尽快处理。”
下一刻,房间变得无比昏暗,蒲疏忍不住闭了一下眼。
再睁开时,玻璃那边的金毛犬全身血肉模糊,依旧对他微笑。
“不要!”
蒲疏徒劳地伸出手,重重摔在地上。
他抬起头,金毛便没了意识栽倒下去,连同那几只幼犬,也都消失了呼吸。
蒲疏感到一阵钝痛,他无力地撑起身体,场景顿然变换。
一间病房。
床上,黑发少年仰面盯着天花板,肌肤白得病态,眼里含着化不去的忧虑,嘴角却弯起。
门框外,蒲疏颤抖地挪动双腿。
少年手指动了动,转头喊他:“是小蒲吗?快进来。”
“我……”
蒲疏捂着脸颊没有动,少年的嗓音沙哑柔和:“看见你了小蒲,快来和我说说话。”
“好。”
蒲疏听见自己呼出短促的气声,像呼救,又像妥协。
“好久没有见面,我很想你。”
蒲疏艰难上前,握住他扎满针眼的右手。
“好想你。”
少年转头,赫然是张与他一模一样的人类的脸!
蒲疏猛地一颤,身体像从高处坠入冰窟,凛冽的风和严寒的气无情地肆虐,挤入他的口腔扎进心脏深处。
唔……
蒲疏迷蒙地掀了一下眼皮,月光映照出应时叙皱起眉眼的侧脸。
意识模糊间,他听见那人带着关心和忧愁的嗓音。
“这是怎么了呢?”
蒲疏下意识地想要扑向他,可却无力抬起四肢。
救……救救我!
一颗心像被洪流冲到高处,浮在水面连续起伏,颤颤巍巍地将落未落。
“……”
蒲疏好似坠入深潭,口鼻中呛入冰水,无法呼吸。
身体忽然被轻轻捧住,蒲疏陷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瞬间,其他所有都消失不见,只剩两具相拥的躯体。
“呼……呼……”
蒲疏终于得救,重重呼出一口气。
紧接着,他被这拥抱悄然拨动神经,好似有一种久违从记忆深处显出影子。
好熟悉……就像很遥远的之前,他也被什么人这样小心地拥住。
思绪飘了很远,蒲疏被一种静谧而宁静的温暖裹挟住全身。
他平静而难过地皱眉微微挣扎,心里吐出一句没有头绪的话:是我偷了你的身体,对不起……
蒲疏心里隐隐升起一股渴望。
潜意识里,会有一道温和沙哑的声音轻轻回复。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蒲疏静静追寻着记忆里模糊的背影,喉咙发紧。
好想……好想再听听你的声音,再回头看看我……
什么都没有……
蒲疏吞下一口落寞,无力地阖上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应时叙的床上。
早晨。
蒲疏盯着天花板,梦的记忆痛苦而清晰,慢动作地在它眼前播放。
不,不是梦。
是他走失的记忆。
一切都好像开始于可以变成人类的那天,断断续续的画面和情景寻找到机会就潜入他的意识。
蒲疏从中感受到无比真实的期待、心痛、恐惧、不甘……
记忆可能会丢失,但经历带给身体的任何细微反应都会隐藏在身体某处,直至被再次唤醒。
和他相像的那个人是谁?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脑海不停地回想其中细节,蒲疏蓦地一怔,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所有闪回的记忆中,他的所见所感,都是人类的视角而不是金毛犬。
蒲疏倾向于那些画面都是找回的记忆,那么,他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可以变成人类了。
或许一切,都和他能从金毛犬变成人类有关。
按下阵阵心悸,蒲疏起身想要下床,回头却看见两只玩偶围在自己身边。
一只棕熊,另一只垂耳兔。
去掉应时叙,蒲疏想不出其他会做这件事的人。
可应时叙,在他印象里也不会如此幼稚。
蒲疏不再想这些,跳下床跑出房间。
应时叙今天没有工作,正坐在餐桌边,听见声音看向他:“快吃饭,待会儿带你出去。”
应时叙穿着一件白色T恤,平日里的黑色西裤换成浅蓝牛仔,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青春年少。
蒲疏坐在宠物外出包里,车窗外湛蓝天空下的风景不断变换。
轻松欢脱的光斑透过茂密的树叶洒进汽车,蒲疏全身被晒得暖洋洋。
应时叙把车开进了一所高校。
他打开车门出去,叮嘱蒲疏在这里等他。
蒲疏趴在车窗边,望着一边水池里四处游动的金鱼微微出神。
大约经过三十分钟,应时叙回来了。
蒲疏戴上轻便的项圈,被他从车上带下去。
周末,校园里的行人不算很多,也很少有来往车辆。
应时叙牵着他,慢慢走到湖边。
蒲疏始终走在应时叙左边不出两米的地方,就像是陪他一起散步的另一个人。
大半的绳子被攥在手里,应时叙低头看着地上缓缓挪动的雪白的影子,禁不住轻笑。
他放慢脚步,带着蒲疏拐进一条银杏小径。
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走走停停一个小时,蒲疏浑身软绵绵的,终于趴在金黄的树叶上罢工,不肯再向前。
应时叙半蹲,投下一片舒服的荫凉。
蒲疏脑袋垂在地面,圆润的眼睛盯着虚空中的一点,看起来真的累极了。
应时叙挑眉一笑,用干燥的指腹摆弄白色犬耳。
他把一只耳朵轻轻提起来,又一瞬间撤力,就这样反反复复。
柔软的兽耳在这样的动作中一下一下扇动,发出噗簌噗簌的声音。
重复次数太多,蒲疏偏头躲开,圆钝的眼睛弱弱瞪向他。
“好了,不逗你了。”
应时叙起身坐在长椅上,解开蒲疏的项圈,放他在草坪上休息。
过了一会儿,蒲疏听见一句喊叫。
“应时叙……喂,应时叙!”
蒲疏循着声音望去,远远看见一个男生骑着单车向这边驰来。
那人嘴巴咧得大大的,痞气中带着几分傻。
蒲疏想,他让自己想起之前的一位动物朋友,归属于哈士奇犬类,友好而极具风趣。
正好那人穿着毛绒绒的灰白相间的运动服,更让蒲疏心生好感。
蒲疏矜持地冲他晃晃尾巴。
男生停下自行车,真如一只哈士奇那样,手臂胡乱在空中划动,双腿一蹦一跳地跑过来。
这位极具哈士奇风范的男士名白非,是这所高校的学生之一,和应时叙是校友、同事、朋友,也是很久之前的邻居。
“应时叙,我出差回来你不联系我也不喊我玩,还是不是兄弟啦?”
白非不停地咕哝道:“要不是宋老师说你来学校了,我还不知道呢。”
但很快,他就被一旁的蒲疏吸引去全部的注意力。
“哟!这是谁家的小金毛啊,这么可爱。”
蒲疏抬爪朝他招招手,忍不住在心里说:“谢谢,你也很可爱。”
白非没有任何防备地靠近蒲疏,蜷起手掌呼唤他:“嘬嘬嘬……”
蒲疏向他的方向跑了几步,在白非的双膝前停下。
“白非,他会咬人。”应时叙提醒道。
“好乖啊。”白非蹲下身,趁机伸手在蒲疏脑袋上揉了一把,“哪有咬人,肯定是你欺负人家了。”
“是不是啊,蒲疏?应时叙就是个坏家伙。”
蒲疏还未做出反应,忽然闻见一股模糊的说不清楚的气味。
他感到一股异样,警惕环顾四周,那股味道则越来越近。
蒲疏瞬间分辨出,那是消毒水混着木质香的气息。
蒲疏转头看向白非身后,一抹黑色身影忽然擦着不远处的银杏匆匆跑远。
就在他要越过粗壮的树干深入树林时,低低的帽檐下猛地射出犀利的视线,一闪即逝。
蒲疏心跳停了一下,眨眼的瞬间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白非和应时叙仍然没有异样地交谈,说说笑笑时还要调侃他。
注意到那散发着奇怪味道的人,只有蒲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