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云吃寨 ...
-
为了不留航班信息，他们是开直升机过来的，寨子里没处停落，只能降在县里。
上回救灾的大本营就设在这儿，Keel留了一队人，帮着重建民房，整修电路。
一个多月来，陆续有直升机运送物资和补给过来，所以救援队接到降落信号的时候，并不意外。
但远远的，看到陆绍跳下飞机，而后张开双手，抱下来一人。
前来接应的人意外了，兴奋了，八卦了。
“陆队！”
是救援一队的队长安远，带着两个当地的志愿者，兴冲冲的一声刚喊完，回音还在，安远已经百米冲刺着到了跟前。
沈时漾刚跳到陆绍怀里，还没来得及被放下，猝然见人靠近，赶忙转头回避，把口罩戴上。
安远急刹了一下才站定，冒冒失失地盯着沈时漾看。
陆绍单手把人抱着，朝安远点了下头。
打量的视线明晃晃的，安远是个直性子，咧着嘴露着一口白牙，笑问：“这是嫂子？”
陆绍不置可否，只是伸手把飞机里的背包拿下来，抱着人往前走了两步，示意安远他们去搬上面的物资。
安远锲而不舍，歪着头拧着身子想继续看，被陆绍抬腿一横，格开了。
安远 ：“哇陆队，咱们多少年交情了，你真的，啥时候谈上了兄弟们怎么一点儿信儿都没有啊！这都碰上了，看看也不行！”
陆绍非但不给看，还顺手把怀里人外套的帽子给戴上了，停顿片刻，说：“还不到时候。”
“那要等啥时候？”
“ ……等我们结婚。”
安远张大嘴哑声片刻，接着返祖了似的嗷嗷嗷地起哄。
沈时漾偷偷掐了陆绍一把，陆绍面不改色，跟安远说：“我们要上云吃寨，有车吗？”
安远吃了个轻飘飘的眼刀，老实收声，答：“前两天下了场大雨，本来路就没修好，又堵了，想上山只能走路，或者……骑马。”
陆绍有些迟疑，山区本就贫瘠，雨后坡滑路泞，越往深山处，越险峻，他一个人倒还好，带上沈时漾，就怕……
安远不知他顾虑，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跟着说：“正好陆队你来了，我们正愁没人上去呢，上次我答应小乐给他送米面和辣椒粉呢，但是下大雨，下面也断电，抢修到现在，还没顾得上。”
陆绍还没应，沈时漾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走吧，没事儿。”
陆绍就点头，“把东西装上，找匹稳重一点的马。”
安远夸张地敬了个礼，“得嘞！感恩陆队！谢谢嫂子啊！”
“别贫嘴，干事。”
“是！”
.
山路比想象中更难走，雪灾把原本上山的公路毁了，修路的工事因为暴雨暂停，横了块禁止通行的牌子。
骑马上山，只能走未开发的小径。
这山峭得很，有几段路几乎成了直角，自挨挤密实的树影间穿梭而上。
“啊啊啊啊啊要掉下去了！”
攀坡而上时，沈时漾不敢抓缰绳，只紧紧攥着陆绍的衣服，不由自主后仰，感觉随时要掀个跟头翻下去。
“不会。”
陆绍擎着缰绳，一手揽住他的腰，俯身前趴，把人压在自己怀里。
“还有多远啊呸！”
湿泥没马蹄，泥坑里混着马粪马尿，沈时漾话音未落，他们就上了坡，马蹄飞尾巴甩，泥点扑簌簌飞溅。
“呸呸呸！”
沈时漾想死的心都有了。
两个人就是这么上的山，所以当陆绍说不住了，想要原路返回的时候，沈时漾是万万不答应的。
“住，怎么不能住，今儿就是打地铺我也得住这儿，再也不想走那条臭路了！”
陆绍抬手捧着沈时漾的脸，轻轻蹭掉他脸颊上的泥印，山风沁凉，他的皮肤也沁凉，但是一路颠簸刺激，又气血翻红，透着粉莹莹的血色。
“是我没安排好，应该让你在县里的宾馆住。”
他皱了下眉，沉着脸，有些懊悔，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但沈时漾知道，他想说不该带自己来。
“臭陆绍，笨死了。”
沈时漾仰起头，拿眼神指使他，陆绍就弯下腰，捧着他的脸啄吻上来。
“这儿多好啊，没人认识我，空气好风景好……”
他抿了下嘴，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还有你。”
陆绍脸上的郁色轻易就化开了，眼里溺着笑，揽着腰把沈时漾抱起来，转了个圈。
“哈哈哈陆绍！晕了晕了！”
破旧的宿舍房门吱嘎，窗户也被风吹得只扭，破破烂烂的窗玻璃外，倏然冒出半个小脑袋。
“有人有人！”
沈时漾急急拍了拍陆绍，“快放我下来。”
陆绍倒不紧不慢，托着他的屁股往上颠了颠，抱得稳了，才轻轻放下。
“小乐，进来。”
陆绍朝窗外说，沈时漾理着自己的衣服，惊讶，“你知道？”
一个小孩儿推开门，窜了进来，沈时漾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模样，只看到是个黑黑瘦瘦的男孩儿，个子不大，小炮弹似的直冲陆绍就来了。
“陆大哥！你回来啦！”
陆绍把孩子抱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说：“答应你的，要来。”
他拉起沈时漾的手，给他介绍：“这是小乐，大名叫——”
“我叫鱼知乐！是小鱼大鱼的鱼，游来游去的那个鱼哦！”
小孩儿声音洪亮脆生，抢答着自我介绍，他眼睛也亮亮的，单眼皮，瞳仁很浅，干干净净的。
“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比我们班刘大野城里当跳舞家的姐姐长得还好看！”
这孩子是个话痨，沈时漾和陆绍一时都插不进去话，就只是笑着，等他说。
“陆大哥，我看到你抱着小哥哥转圈了，他是你的……嗯……”
小乐卡了壳，有点儿琢磨不明白该怎么定义他们的关系，陆绍笑了，点了下他的脑门，说：“这是小漾哥哥，他是我要共度一生的，最重要的人。”
小乐懂了，“我知道，就是爸爸妈妈的关系！”
他咧着嘴笑了，颊边漾起一个小小的梨涡。
陆绍却敛了几分笑意，伸手又搓了搓孩子的寸头。
“叮铃铛——叮铃铛！”
清脆的铃声响起，小乐眼睛一亮，“要发吃的了！”
他又炮弹似的往外冲，冲出去又扒着门框问：“陆大哥，是你带来的吗！”
陆绍点点头，说：“还给你带了挂面和辣椒粉，记得跟温书记要。”
“耶有辣椒粉吃了！我去了陆大哥！谢谢陆大哥！再见小漾哥哥！”
孩子风一样跑没影了，只是片刻见面，沈时漾就对这孩子喜欢得不行。
“这就是你们说的小乐？”
“嗯，他家就住云吃寨，这里也是上次灾情最严重的地方。”
沈时漾心里升起些不好的猜想，顿了下才问：“那小乐家……”
“家没了，他爸爸妈妈还有个三岁的妹妹，都没救回来。”
沈时漾沉默，想到那孩子刚刚提起爸爸妈妈，还弯着眉眼笑着，心里头就像被狠狠攥了一下。
陆绍揽住沈时漾，轻抚他的肩臂。
“你上次捐的钱，全部用在修复云吃寨的基建上，也包括小乐的家，等修好房子修好路，他还是可以去县里上学，我们和村里都谈好了，小乐的吃穿用度由基金会全资承担。”
沈时漾：“还住山里吗？上学也不方便。”
“这里条件是差一些，但小乐说他不想走，他是生在山里的，要守着家里的地。”
沈时漾慨然沉默，半晌，垂着眼睛轻声叹了口气。
陆绍摸了摸他的头发，故作轻松，说：“咱们是来散心的，不是来难过的，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尊重他的选择就好。”
沈时漾笑了，“你这话说的，真成孩子他爸了。”
陆绍也笑，“我这个岁数，可生不出14岁的大小伙子。”
“小乐14了？我还以为他最多10岁呢。”
那孩子实在是瘦小，脸上还有鲜灵灵的稚气，怎么也看不出已临分化的年纪。
“有点儿营养不良，这里太偏，雪灾前没什么人知道，扶贫也扶不进山里。”
陆绍牵着沈时漾往外走，给他简单介绍这里。
云吃寨隐在半山，十来户人家，硬是凿了一隅安家地，在山腰里搭房建舍，靠山吃山。
山里的春天来得迟，刚逢雪灾，还没缓过来，又下了几场大雨，山路一泞，救援队的补给也运送不及，留守寨里的人，日子过得更难了。
他们走到刚刚摇铃的地方，其实就是寨子中央的一片空地，村委会摆了长桌，补给运送上来，就统一在这里分发。
小乐已经排到了队伍前面，很快领了一个大口袋，他梨涡深深地笑着，跟书记鞠了个躬，才转身往外走。
“陆大哥！小漾哥哥！”
小乐先看到了沈时漾他们，就脚步轻快地跑过来。
“书记多给了我一包冰糖！是□□糖诶！陆大哥，你和小漾哥哥今天来我家吃饭吧！”
没等陆绍说话，沈时漾就笑着应道：“好啊，小乐你会做饭吗？”
小乐：“当然啦！我做饭可好吃了！今天还有秘密武器！”
他摇了摇手里的大袋子，开心地摇头晃脑。
陆绍：“那就走吧，我们可都饿了。”
陆绍拿过小乐沉甸甸的袋子，帮他拎着，小乐就跑在前面领路。
小乐家在山寨最南边，挨着林靠着山，垒了一半的砖墙圈出个小院，砖头还是新鲜的颜色。
院里本来的房子已经塌了，还没修好，挨着旧房，搭了简易的木架子，上面还盖着防雨的棚布。
沈时漾一进来就皱了眉，沉吟片刻，还是说：“小乐，最近雨多，你家还没完全修复好，住着不安全，不然那还是跟我们下山去县里，找个地方住。”
小乐乐呵呵的，搬出一条长凳，放到院里的木桌边，拿手来来回回擦了擦，才说：“我晚上在书记家睡，但是我想请小漾哥哥喝我做的神仙茶，还有，我想请陆大哥来我家吃饭。”
沈时漾这才放心，摸了摸小乐的寸头，从善如流地坐下来。
“什么神仙茶？是你的拿手绝活吗？”
“嘿嘿，是我发明的，你们等等！”
小乐跑到院墙边捣鼓了一阵，烧上水，又从一个瓦罐里拿出了什么，还拿了三个大碗，一起放到桌上。
沈时漾低头一看，就见每个碗里，都放着几颗小果子，皱巴巴的，很小，暗红发橘，像山楂，又不像。
陆绍：“这是火棘果。”
这就是小乐的宝藏，入冬的果子很小，也不好采摘，他不知道存了多久，果子已经干瘪失色了。
他拿石头杵把果子捣烂，等了一会儿水开了，就把水浇进去。果子在水里沉浮翻滚，淡淡的红色释开，一丝一缕的。
接着，小乐拿出今天分到的□□糖，小心地撕开封口。
一颗、两颗。
沈时漾和陆绍面前的碗里，都分别放了一颗，小乐捏着第三颗糖，看着面前的“神仙茶”，犹豫了。
沈时漾看不下去，抓着他的手，直接把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嗯？！哇好甜！”
小乐含着糖，咕噜咕噜地说话。
沈时漾：“以后不缺糖吃，我也喜欢甜，咱们多多放。”
小乐愣了下，然后重重地点头。
等神仙茶放凉的时候，小乐和陆绍一起去做饭，明火简灶，也就是简单地煮了挂面，加了今天才领到的盐和鸡蛋。
在云吃寨里，已经算得上丰盛的一餐了。
三个人围坐桌边，宴山背月，吃面喝茶。
就算加了冰糖，火棘果泡水也涩得沙嗓子，沈时漾喝了一口，就被酸得眯眼，但迎上小乐期待的眼神，还是狠狠咽下去，笑着说：“好喝。”
“好喝吧！虽然第一口酸，但是喝到后面有一点点甜呢！”
沈时漾使劲儿咽了咽口水，捧着碗，深吸了口气。
正要干了，碗被抢了。
陆绍把他的那份一饮而尽，连果子也嚼了两下，咽了。
沈时漾瞪大眼睛看他，看他绷紧下颌缓了两口气，接着面色如常地撒谎道：“我太渴了，抱歉。”
小乐也微微惊讶，站起来去拿水壶，“还有水呢呀陆大哥，你怎么不早说。”
趁着他转身，沈时漾赶紧去摸陆绍的脸，“没事儿吧酸不酸？”
陆绍迅疾地凑近，背着小乐偷偷亲了沈时漾一口，酸溜溜地吮了他的嘴唇，然后眉头展开，说：“这回甜了。”
.
一餐饭很快吃完了，沈时漾和陆绍送小乐回书记家。
山里的晚上来得好像要早一些，月亮很文静地探出头，照着寂静的山村。
三个人在路上慢悠悠地走，沈时漾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拉了拉陆绍的手，小声问：“我想洗澡，这儿有能洗澡的地方吗？”
这可真难倒了陆绍，这里别说洗澡了，洗脸刷牙都得在院里用盆将就。
“有啊！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洗澡！”
小乐扭回头来，献宝似的说。
半小时后，沈时漾看着面前的山泉小涧，仍旧不敢置信，又问了一遍。
“在这儿……洗澡吗？”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云吃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