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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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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白飞飞的客房后,朱七七又来到公共饭堂。
自从宋离和白飞飞来了以后,她到公共饭堂的频率越来越高。
饭堂中,宋离正在打饭,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看起来像要把饭带走。
朱七七突然意识到,他是要给“病中”的白飞飞送饭。
他若是进了屋子,一定会发现那床边的积水和被关在床下的人。
然后,一定会联想到,是她的杰作。
这个时间,白飞飞身上的红尘还在吗?
朱七七心下烦躁的很,可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要在意会不会被发现呢?
发现就发现呗,他又没抓住实质证据,这里是她家,他能把自己怎么办?
虽然如是想着,可最终她还是跑了回去,赶在宋离来之前。
屋内还是她走时的样子,一排椅子摆在床边,地上一滩水,只不过,白飞飞应该是药性已过,正在昏睡中。
“客官,您放心,这红尘药性过后人会昏睡一阵子,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白飞飞醒来后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应该庆幸的,可不知为何,心中又空落落的。
宋离这个时候也到了,朱七七慌忙间正不知如何是好,好在宋离并没有开门,只是将食盒放到了门口,隔着门喊道,“飞飞,晚饭我给你放在门口了,你记得吃饭,如果实在不舒服就来找我。”
“好,谢谢你。”朱七七捏着鼻子回道。
宋离没有怀疑,转身离开了。
此时已是入夜,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于是,她也再次离开。
深夜,月挂中天。
朱七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没有睡着。
脑中反复出现白天的场景,和那萦绕不去的白檀香。
“啊——”她一下子坐起,烦得直挠头。
“小姐,怎么了?”外间守夜的婢女立刻进屋询问。
“没事,给我滚去睡觉,不许下床!”
随着她一道命令,婢女皆喏喏回到了床上。
朱七七自己却重新穿上衣服又出了门。
又回到了那间屋子。
微弱的月光下,一切仍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
她不敢点灯,只是借着月光小心地挪动着椅子,心中还在担心,若是将白飞飞吵醒了,自己该怎么解释。
好在四把椅子都移开后,床下的人仍是未醒。
马上,她就知道了为什么人没被吵醒。
地上的白飞飞正在发着低烧,身上的湿衣服冰得拔手。
此时正值初春,夜里还要盖被子才行。
唉……这下子伤风这个谎言可算是完美闭环了。
她不得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从床底拖出来,给她脱去外面的湿衣服,又拉手拽腿扛腰得将人搬到了床上。
累得呼哧带喘。
白飞飞这时迷迷糊糊半醒了过来,口中嘟囔着,“娘,我好冷……”
可不是冷嘛,最里层的里衣还是湿的。
就这么凑合睡吧,她也没有干衣服能给她换。
她也不想再折腾回自己的房间取了。
“你娘对你好吗?”月光下,她轻轻地问,“有娘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回应她的,只有草丛中的一声声促织。
第二天一早,白飞飞是被一阵阵拍门声吵醒的。
头痛得像要炸开了,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这感觉并不陌生,几乎每次被白静鞭打过后,她都会发烧,所以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幽灵宫中。屋外的拍门声一声紧过一声,让她整个人都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只以为自己又要挨打了。
直到看到房中布置,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是在仁义山庄。
发生什么事了?现在不应该是下午吗?她记得……沈浪刚刚离开啊……
她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生的病。她在识海中问雄霸,可雄霸也不清楚。二人的记忆都是到沈浪离开便截止了。
“飞飞,飞飞你开门啊,你有没有事啊?”门外的呼唤声越来越大,她听出来是宋离的声音。
拖着疲软的身体,白飞飞缓缓从床上坐起身,用被子将自己盖起,却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内心里,她是恐惧的。
她记得小的时候,每当被母亲打过后,侍女们总会因为要额外照顾她而心生厌弃。虽然没人会很直白地表示,但每个人都在不停地指责她不够听话,练功不够认真,学习制毒不够勤勉,对母亲不够尽孝……
她是能听出来,大家都对她生病这事很讨厌。
生病是一件很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情。
白静确实教过她,要善用女人的柔弱,可那些和生病是两回事。男人只喜欢对柔弱的女人大方地展示同情和保护欲,却并不喜欢真正身体力行地照顾女人。
娘曾跟她说过,当她被火烧伤了之后,根本没人愿意照顾她,所有人都很排斥和厌恶她,仿佛她只是个丑陋的怪物,而已经没有资格做“女人”了。
是以,她害怕宋离看到自己生病的一面,不止是因那苍白而暗淡的面容,更因为,她深深地害怕从宋离的脸上看到那种厌弃的表情。
她应该拒绝让他进门的,装作屋里没人可以吗?装作正在睡觉可以吗?
还未等她想好要选择如何应对,门已经被宋离撞开了。
仓惶无措间,她脑子一空,将被子一拉,整个人都缩到了被子里。
“飞飞,你怎么了?”宋离拍门久不应,还以为她人晕在房间中了,急忙将门撞破闯了进来。
“我,我没事啊……”她在被子中闷着声粉饰太平,可粗哑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一切。
“你怎么了,你为什么缩在被子里?”
“我,我没穿衣服……”
“抱歉!”宋离羞赧地站起身,张皇地背转过身体,“我一直没听到你回应,怕你出事就闯了进来,真是对不起,我,我这就出去,你换好衣服我再进来。”
说完,他便同手同脚地出了门。
白飞飞放下被子,一时无法,只得先穿上外衫,可手往衣服上一触,却发现衣服是冰凉的,就像曾经湿了还未完全晾干。
衣服为什么是潮的?
脑中闪过一些零星的片段,却怎么也连不上串。
她……被人泼水了?好像被关在了一个狭小的……蛋里?
是梦吧?唉,一想多了就头疼。
衣服是湿的也没办法,她只有这一套衣服。
叹了口气套上湿衣服,然后就被冻的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还好宋离出去了。
“飞飞,你好了吗?”
“好,好了。”她走到门口,刚准备开门,门却自3己打开了。
于是一个没站稳,直接跌进了宋离的怀里。
啊……他怀里可真暖和。
可是,她却立即从他的怀里退出,捂着嘴退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会传给你的,你别过来吧。”
他想走近她,可看她如此明显的抗拒态度,便也踟蹰着停下了脚步,“你昨天没吃晚饭吗?”
他看到自己昨晚放在门口的食盒此刻仍是一动未动。
她听他这样问,却只当他在指责她不好好吃饭,就像以往那些幽灵宫中的侍女一样,于是也慌了神,连忙道,“昨天的事我不记得了,我不是故意不吃饭的,对不起,我现在就吃。”
她骤然起身,眼前猛地一黑,又跌坐回了椅子上,不得不坐下缓神。
他终于发现了她语气中奇怪的地方,又一瞬间领会到了她的不安与局促,“你在害怕吗?我没有怪你的,我只是担心你。”
是的,宋离懂她。
他知道生病的时候那种不安与焦虑,从小他也最怕生病,在成为气使之前,每次生病,他都深深地害怕自己被别的孩子超越,失去了认义父的资格。
很多时候,他甚至会害怕有人趁着他意识不清杀死他。
可是,心底的那份希望有人能在意自己,照顾自己的渴望,却从未消散,每当这时,他都会想起娘。
“人生病的时候,是应该有人去关心照顾他的。”
然而,她却没能理解他口中的“应该”的真正含义,而只是在一味地恐惧自己会被嫌弃,会被抛弃。
于是她说,“我不用人照顾的,我不麻烦的,只是伤风而已,谁都会伤风啊。”
她太害怕了,以至于言语间都有些欲盖弥彰,甚至重新站起身,想要走出门给他看看。
只可惜,这两步路走得实在是晃得厉害,让人放心不下。
他上前扶住她,感到她明显瑟缩了一下。他默默地看向她,她却将头低地很深。
他想了想,良久又开口道,“你先坐下吧,如果你还不饿,不妨听听我的故事。”
“故事?”她小心抬眼瞄了他一下。
“对。”他扶她坐好,眼神满满飘远,“我小的时候其实很调皮,常常摔得浑身是伤,有一次在家突然想烤玉米吃,就私自点燃了灶台,手往灶台里伸的时候,胳膊不小心被火燎到了,烫了一大片。”
他将右手的袖子卷起,露出小臂上的一片烙疤,“娘气得将我狠狠骂了一顿,又不得不接连照顾我很多天,担忧皮肤会长不好,不停地念叨着‘这要是留疤了以后会不会被姑娘嫌弃,说不到好媳妇啊’,我问她,‘什么是媳妇啊’,她笑着用手指点我的头,跟我说,‘等你什么时候对一个人像我此刻又急又气了,那个人就是你的媳妇’。”
他说到这停了下来,眼睛直直得看着她。
可她仍是不太懂,心中的不安隐隐躁动。
于是他继续说,“你不用因为生病而卑微,我一直渴望能像娘照顾我一样照顾我喜欢的人,感谢你生病愿了我这个梦,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
她的心被猛地一撞,眼泪如注般涌出,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想吃东西,你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