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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碧水惊魂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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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音乐版《谁是卧底》游戏结束后,目前第二小提琴声部以微弱优势占据积分榜榜首。除了保送辛勉卧底获胜的那局以外,叶予声五战全胜。
日上中天,每组的代表在行政部的菜摊子面前排起了领食材的长队。第一谱台的辛勉和叶予声主动承担了排队的任务。等他们排到食材时,却见到菜篮子装满青翠欲滴的苦瓜,剩下的菜都只是边角料。
“快拿,别影响后面的人排队。”季乐天朝眼前的菜篮子努努嘴。
“这苦瓜皱得好像你的脸一样。”叶予声皱眉,“没其他菜了?”
“每个声部的菜都是分好的,你要拿别的菜,其他声部要有意见了。”季乐天抱着手臂一脸冷淡。
“你这个分是随机分,还是看人分的?”叶予声正准备一顿输出,却被辛勉按住了肩膀。
两人离开了队伍。
“你不觉得她太过分了吗?”叶予声压低了声音,“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吃苦的东西。其他声部的篮子明明就有很多不同的菜,她就是故意给我们一堆苦瓜。”
“但是我们现在和她硬碰硬,只会让后面排队的声部群起而攻。”辛勉宽慰道,“不用担心,我有办法把苦瓜烤好吃。”
“真的?那你不许骗我。”
“我保证,吃起来和《仲夏夜之梦》开头的木管一样清爽。”辛勉微微一笑。
回到营地,李姗姗来二提琴声部串门时又好心匀了一些其他菜过来。叶予声也借机不干活了,就站在辛勉旁边等着看他要怎么改造她最讨厌的苦瓜。
辛勉熟练地从纵向剖开苦瓜,将白色的瓜瓤刮净后切成半太阳形的薄片。他从石质的盐罐中抓出一把盐,在苦瓜片的表面均匀抹开。
他将苦瓜放一边静置时也没闲着,而是变魔术一般利用手头的几种调味料迅速调制了几种不同的烧烤蘸料。烧烤酱仿佛大提琴制造的稳定和声基底,干辣椒碎又如泠泠作响的打击乐在旋律上方的点缀,形成了和谐的交响。
与此同时,黎静娴和几个二提的同事则开始处理牛肉,细细切成大小合适的肉块后以盐和黑胡椒腌渍。
静置过后,辛勉将苦瓜片浸泡在水中洗去表层的盐粒,用厨房纸擦干。
“小叶。”
叶予声正看得入迷,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她条件反射地抬头,迎接她的是辛勉含笑的一双眼。
“可以试试把苦瓜和肉串到一起烤。来帮我忙?”辛勉将烤签递到叶予声手中。
“就是,某人什么都没干,快去帮我们首席。”黎静娴在背后拍了拍叶予声的肩。
串好的肉串红绿相间,苦瓜青翠的色泽与牛肉纹理清晰的暗红相得益彰。
叶予声为烤串刷上一层薄油和辛勉调制的酱料,在烤炉上翻转烤签。金黄色的油脂正从肉块上溢出,滴落到烧得正红的炭块里,迸溅出一片肉香四溢的轻纱罗缦。
待肉块表面出现明显的焦化层,叶予声将烤签拿起品尝:牛肉满口飘香,汁水丰富;苦瓜爽脆细嫩,仅存的一点青涩的苦味又中和了肉类的油腻,可谓仙品。
“辛勉,我好崇拜你!”叶予声满眼放光,崇拜地仰视着炉前手拿好几串烤签的辛勉。
“谢谢……在国外生存这么些年,但凡不想吃白人饭的留学生都挺会做饭的。”辛勉表面上镇定自若,但被叶予声当众夸奖,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优秀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声部里德高望重的前辈张宇老师也对辛勉赞不绝口。
辛勉把手里的烤串优先分给声部里的年长者。看见叶予声手里烤得焦黑的烤串,他不由分说地抽走,又给她塞了好几串火候正好的。最后,他自己一个人坐在炉前,把剩的边角料夹进自己碗里。
“你不吃?”叶予声凑到辛勉身边坐下。
“我不用啦,你们吃得开心就行。”辛勉用筷子夹起碗里的苦瓜碎片。
“我不吃那么多,给你。”叶予声把手里的烤串强硬地塞到辛勉手里,手背无意识间蹭到他指尖的厚茧,“明明是你功劳最多,怎么可以只吃边角料啦。”
“健身食谱不允许我吃这些……”
“你不会天天都在吃沙拉和鸡胸肉吧!”叶予声瞪大了眼睛,“你都勇敢地从经济专业转到音乐专业了,却不能容忍偶尔吃一次烧烤的自己吗?下午你可是安全员诶,我可不能放心你只吃这么点东西就跳下水救人。”
“嗯,你说得对,我听你的。”辛勉温和地笑了,顺从地拿起肉串。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只是听了她一句话,就愿意打破一直遵循的规矩。或许,只是想偶尔品尝一下“音乐家的自由”?
也或许,自己其实很羡慕她永远坦率真诚、天真烂漫的样子。
午后,烧烤和午休环节已经结束,万众期待的皮划艇对抗赛一触即发。
选人环节,叶予声本想躲在队伍最后避开风头。没想到黎静娴直接把自己拉到了队伍最前方,然后高举右手:“我们二提选好人啦!就我俩!”
看到眼前碧波荡漾的河流,叶予声内心深处依然在颤抖。
她想起小时候在荔城上游泳班时,刚学会基本姿态和换气,教练就说把她丢下水马上就能学会。可最后的结局是她并没有学会,而是差一点溺在水中,一段时间后才被教练发现。此后,她再也不愿下水。彼时游泳池中□□浓烈的刺激性气味与绝望的窒息感又一次涌上她的咽喉,无法消散。
但此刻,热烈的现场环境让她无法再开口拒绝,只能顺从于黎静娴的赶鸭子上架。她不断在心里祈祷一切平安。但想到辛勉报名了安全员,她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每个小组挑好人后,便在行政部的小摊上排队领取安全装备。叶予声从季乐天手中接过荧光黄色的救生衣,却发现搭扣处明显爬满了锈痕。但她试验了几次,并不影响使用,便没有再去更换。
皮划艇对抗赛设置在河流中游一处地势平坦、流速缓慢的位置。场地周边使用浮标划分了安全区域,离开安全区后水流会瞬间因地形原因变得湍急。
比赛规则是驾驶皮划艇在两岸间划一个来回。参赛小组共有8组,分两次进行,每组单独计时。叶予声所在的第二小提琴组和中提琴、大提琴、行政部被抽到共同在第二轮进行比赛。
安全员辛勉跟随园区的救生员在高耸的哨塔上待命。他提前穿好了醒目的橙色救生衣,脖子上挂着救生员专用的哨子。他举起望远镜检查每一组皮划艇的状态,又调整起望远镜的焦距,目光聚焦到岸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平日里晃悠的马尾辫此刻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脑后,双手有些局促不安地扯着救生衣的下摆。
此时,叶予声正在岸边观察第一轮的战况。她发现,虽然地势平坦,但河流在此地依然有一定的流速,船的前进方向容易受到影响,导致完成比赛远没有想像中简单。
第一组完赛了,低音提琴+打击乐声部取得了领先地位。黎静娴的丈夫——定音鼓首席苏立心从船上跳下来,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
叶予声站在船前,无意识地望向哨塔。她看见辛勉正与救生员交谈,一脸严肃。
水声盖过人群的喧嚣,在耳畔回响。虽不是惊涛拍岸,却总让她想起年少时的泳池。叶予声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踏上了那艘最靠近下游的皮划艇甲板。
紧随其后的黎静娴充满余裕地检查着皮划艇和桨的状态:“嗯……小予声,你觉不觉得这艘船有点旧?底下的木板踩起来晃晃悠悠的,这船桨的固定扣也有点破。”
“好、好像是有点……”叶予声站在随着水流左右摇晃的船上,两条腿软得像完全拧松的弓毛,完全无暇留意船的情况。
“我们还是小心点吧。不求快,安全最重要。”黎静娴已经巡视完一圈,在座位上坐定。
随着裁判悠长的哨音刺破空气,一字排开的四艘皮划艇各自向眼前的水域发起冲击。
果然和叶予声所预料,水流给船身施加的横向速度会阻碍船身取直线距离前往对岸。在两人合力划桨之下,船身终于平稳起来,开始朝对岸前进。
叶予声逐渐忘记了恐惧,跟随黎静娴的节奏用力抡起手臂划船,还不忘贫嘴:“你看,这就是当年高考的那个受力分析题,我们要和水流一起形成一个垂直于河道的合力!”
“你是理科生?怎么还能记得这些。”
“那是!我高考可是全省器乐表演生理科第一名。”叶予声得意洋洋。
说时迟那时快,二人右侧那艘属于行政部的皮划艇忽然失控一般调转了方向,在水流作用下直直朝她们冲来。那艘船上的季乐天用力划桨,但船只的方向却更加偏斜。
黎静娴立刻冷静地试图转换方向规避,但无济于事。那艘船重重地撞在了皮划艇的右后方,将皮划艇向下游的方向猛地一推。
叶予声只来得及看见对面季乐天的脸平静中忽闪过一丝惊诧,整艘船便立刻被这冲击力击得失去平衡,被水流往下游的湍流卷去。
船身倾倒的那一刻,她紧紧抓住手中的木桨,但年久失修的固定扣却被水流直接冲开。叶予声连人带桨被甩进了河水中。
船上的黎静娴刚恢复平衡便立刻用最大的力气吹响哨子,尽全力逆着水流把船向叶予声的方向划去。
叶予声紧紧抱着木桨,扑腾着试图接近船沿。可手碰到船沿那一瞬间,她又被湍流卷去另一侧。一如幼年时那个游泳池里湿滑的浅蓝色马赛克瓷砖,像一个永远到不了的彼岸。
叶予声的体力和体温都在一点点流失,她的手已经无力再去抱住那根救命的木桨。带着腥气的冰冷河水漫过身体,她本能地想要呼吸,却只呛咳着吸进大口大口的河水。
她挣扎着胡乱挥动四肢,像一个发条坏了的节拍器。好不容易在水面下勉强稳住了身体,却卡在了小时候学游泳还未掌握的换气动作上。
缺氧迅速让她失去了所有力气。只消片刻,她的四肢便已无力维持动作,意识也逐渐模糊。她最后一次睁眼,望着水面跳动的白色光斑,任由身体往更深处沉去。
在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一声巨响豁开了她头顶闭合的水面。
早在黎静娴吹响哨子前,辛勉就已经抢先一步注意到水面的异动,迅速让身边的救生员拨打急救电话,自己直接蹿下哨塔往水边飞奔而去。
在R大读经济学本科时就已经定下的每天健身、每周游泳习惯,此刻完美发挥了作用。他毫不犹豫跳进水中发起冲刺,按照溺水急处理原则绕到叶予声背后的方向并迅速接近,将她拉到怀里。随后单手抱着她游回岸边。
怀中的人面色苍白如纸,湿透的黑发如海藻般僵硬地紧贴在脸上,胸口仍有剧烈起伏。辛勉的心猛地一颤——自己从未觉得她如此瘦弱,轻得好像一片随时会被秋风卷走的枯叶。
回到岸上,园区的医护人员已经就位。人群想要围上来,但都被辛勉屏退。
幸运的是,叶予声溺水的时间不长,在清理过口鼻异物后便已经醒转。简单评估后,医护人员脱去她的救生衣,拿干毛巾包裹住她的身体,用担架将她抬向医务室。
辛勉确认了其他小组已经正常完赛、黎静娴也平安回到岸边后,才加快脚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