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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

  •   几人在船上度过了第一个清晨,季明月也因心中烦闷,早早便醒了,只在床上翻来覆去。

      天还未亮透,裴云骁如约来叩季明月的房门。

      凌绿珠也被动静闹醒,索性一同起来,三人裹着披风,来到了视野最为开阔的船头。

      江上风很大,裴云骁贴心为两个姑娘系好披风上的带子,又拿来两个烤红薯,让她们暖手。

      此时,东方的天际正酝酿着一场盛大的演出。墨蓝色的天幕先是褪成鱼肚白,随即,一层柔和的粉金色从水平线下方漫溢开来,染透了低垂的云絮。

      “那边……是长安的方向吗?”凌绿珠捧着一块热腾腾的烤红薯,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呵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清冽的晨风里。

      “笨呐你!”季明月吸了吸被吹得发红的鼻子,感觉指尖都被风吹得麻木了,“咱们是往西走,太阳可是打东边出来的。”

      裴云骁闻言,唇角浮起一抹温煦的笑意,目光掠过广阔河面,缓声道:“何必分东西。凡我等目之所及,江河所至,皆是我天朝疆域,是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国。”

      本是解围的话,却让季明月心头蓦地一热。

      是啊,她爱脚下这片厚重辽阔的土地,也爱这人间烟火里每一个鲜活的人。

      想起阿娘温柔的眉眼,阿兄爽朗的笑声,绿珠叽叽喳喳的陪伴……

      还有那么多萍水相逢却留下温暖印记的人们。

      她爱长安街头刚出炉的胡饼焦香,爱崤山群峰巍峨沉默的轮廓,爱雁翎关外陡峻的山峭之风,也爱洛口仓廪巍巍的宏伟气象……

      就在她心潮涌动之际,一道炽烈如熔金般的弧光陡然跃出远方水面,顷刻之间将整条运河染成一片流淌的金河。

      万丈霞光撕开晨雾,温柔地笼罩在三人身上,为他们周身镀上一层如梦似幻的光晕。

      季明月怔怔地望着这壮丽景象,竟觉眼眶无端一热,泛起一阵湿润的暖意。

      “真美啊!”她忍不住惊叹,连日来的阴郁心情似乎也被这磅礴的日出驱散了几分,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裴云骁侧头看着她被朝阳照亮的脸庞,眼神温柔:“确实极美。”

      不知是在说景,还是在说人。

      凌绿珠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望着缓缓后退的河岸,喃喃道:“这就回长安了?这一路经历的风波,现在想来竟像一场梦似的,真是叫人难忘……”

      季明月瞥她一眼,毫不客气地拆台:“你要真舍不得,现在跳船游回去也来得及。”

      “滚你的!”凌绿珠笑骂着轻踹了她一脚,转而正色道,“说真的,回了长安,阿旺那丫头该怎么办?”

      裴云骁温声接话:“待我们将蝶村之事上报朝廷,必定会拨发抚恤银两,也会为她寻一户可靠善良的人家照料。”

      “唉,她那么能哭,也不知道哪户人家受得住……”凌绿珠揉揉额角,一副头疼模样,“昨夜里不知又梦到了什么,抽抽噎噎哭了半宿,吵得我都没睡好……”

      “你少胡扯!”季明月毫不留情地揭穿,“我昨晚分明听见你打呼打了一夜,响得像打雷!”

      “我哪有!?”凌绿珠顿时瞪圆了眼睛。

      “明明就有!!雁回也听见了!”季明月寸步不让,叉腰回瞪。

      凌绿珠立刻回击:“好哇你季明月,你揭我老底!裴将军,我可跟她共寝过,这家伙睡觉说梦话!把长安城有名的食肆挨个数一边!”

      “这……听起来倒是很特别。”裴云骁满眼笑意。

      “那也比你睡觉打呼强得多,我在隔壁都能听见……”

      三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温暖。

      这和谐的一幕,恰好落在了早起练剑的李砚舟眼中。

      他收剑而立,身形挺拔如松。

      看着季明月对裴云骁露出的明媚笑颜,看着她与旁人言笑晏晏,转头就走。

      航程并非一帆风顺。

      到了午间,漕船行至一段水流湍急之处,船身开始颠簸起来,晕船的凌绿珠便更难受。

      午膳时分,气氛格外沉寂。

      李砚舟本就少言,此刻更是一语不发。季照微依旧闭门不出,凌绿珠因晕船毫无食欲,正在床上躺着。

      整张饭桌安静得只剩下碗筷轻碰的声响。

      唯有季明月、裴云骁与季玄晖三人间或低声交谈几句,勉强维系着席间一丝活气。

      用完饭,季玄晖拍了拍季明月的肩,十分自然地指着盘中剩下的两个胡饼:“小满,我们都用得差不多了,这两个饼就交给你了。”

      季明月眼睛一瞪,目光扫过桌上几个大男人,最后甚至瞥了一眼旁边冷着脸的李砚舟,不可置信道:“你们三个大男人……连两个饼都分不完?还要我来收底?”

      季玄晖悠哉地剔着牙,笑道:“谁让我们都饱了呢?再说了,这么些人里头,也就你能吃得下。”

      裴云骁在一旁温和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行吧,”季明月妥协地叹了口气,“那我便再用一个。”

      季玄晖道:“自己过来拿,难不成还等我喂到你嘴里?”

      季明月慢吞吞站起来去拿饼,此时船身又是一阵颠簸,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脚下不稳,直直向前栽去。

      裴云骁眼疾手快,立刻伸手扶住她。季明月整个人便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怀里,脸颊甚至蹭到了他胸前的衣料。

      “小心!”裴云骁稳稳扶住她的肩膀,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季明月惊魂未定,手忙脚乱地想从他怀里退出来:“没、没事,多谢……”

      这一幕,分毫不差地落入李砚舟眼中,他一言不发,铁青着脸从两人身边大步走过,带起一阵冷风。

      午膳过后,季明月闲来无事,便去凌绿珠房中探望。只见对方病恹怏怏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早已失了往日的神采。

      凌绿珠本就晕船体虚,早晨又不慎吹了风,竟发起低烧来。

      船舱中虽备有随行郎中,奈何药材有限,开出的几副药服下也不见起色。

      她反复低烧两日,咳嗽又起。白日尚能勉强忍耐,一到夜间便咳得撕心裂肺,几乎喘不过气。

      季明月心中忧虑,发热又伴剧烈咳嗽,像极了肺炎的征兆。

      除此之外,季明月也有了逃避之意,她并不想再见李砚舟,于是,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凌绿珠床边,悉心照料。喂水喂药、擦拭降温,一连几日都未曾去甲板露面。

      季玄晖倒是常来,有时端一碗清粥,有时带些河岸买来的小玩意,殷切探望。

      只是凌绿珠病得昏沉,对他爱答不理,十句问候也换不回一两句回应,反而还被季明月赶了出去。

      季玄晖在门外喊着:“赶我走干什么?我也想帮帮忙啊!”

      季明月又打开门,阴着脸没好气道:“你只会在这添乱,去去去,别打扰绿珠休息。”

      李砚舟立在舱门外,目光掠过空荡的走廊。

      已经整整两日没见到她了。他心想。

      他好几次无意地踱步到季明月舱房附近,看到的不是季明月专心致志照顾凌绿珠的背影,就是季玄晖围着凌绿珠打转。

      他看着季明月对凌绿珠那般细致体贴,不禁想起自己断腿那几日的情形,季明月好像并没有这么关心照顾他吧?!

      不仅对他没有好脸色,在山洞里那一夜,还不给他吃东西!

      她真是,一点也不关心他。

      是夜,运河上月色凄凉。

      李砚舟独自一人凭栏而立,望着漆黑的水面,背影孤直而冷寂,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强烈气息。

      他心中翻江倒海,全是季明月对别人笑、跌入别人怀抱、照顾别人的画面,混合着那夜冰冷水中肌肤相贴的触感和她惊惶的泪水。

      “风大哦!小心吹出风寒来,和凌六一样卧床不起。”

      李砚舟一回头,看见季玄晖拎着一壶酒走过来,他早看出这位好友情绪极度不对劲。

      他拍了拍李砚舟的肩:“砚舟兄,我来陪你。看,我带了壶好酒。”

      李砚舟沉默不语,只是接过酒壶,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压不住心里的苦涩。

      几口烈酒下肚,在李砚舟再次下意识望向季明月舱房方向后,季玄晖终于忍不住试探道:“砚舟,你近日似乎心绪不佳。可是因为……小满?”

      李砚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又灌了一口酒,许久,才说:

      “不是。”

      季玄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娘总说我是个榆木脑袋……不过我再怎么迟钝,好像也瞧出来你和小满之间……不太对劲。”

      李砚舟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心中却想,你这反应何止是迟钝。早在崤山那次——

      崤山?

      这个地名如同一道闪电劈入脑海,李砚舟突然头痛欲裂。

      仿佛有人持重锤狠狠砸开他的颅骨,剧痛之下他踉跄跪倒在栏杆边。

      恍惚间,零碎的画面飞闪而过。破败的山庙、轰鸣的瀑布、幽深的寒潭,还有……季明月湿透的身影和惊慌的脸。

      是梦吗?他何时见过这般景象?

      季玄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急忙上前搀扶:“砚舟兄?你怎么了!”

      李砚舟痛苦地摇头,只觉得整个人仿佛沉入冰冷的水底,季玄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水面上“咕噜咕噜”地传来,模糊不清,耳膜阵阵刺痛。

      这般状况仅持续了片刻。下一秒,他猛地如同从深水中挣扎而出,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胸口剧烈起伏。

      “砚舟兄?你还好吗?”季玄晖清晰的声音终于传入耳中。

      李砚舟定了定神,怔忡半晌,突然抓住季玄晖的手臂问道:“玄晖,我们……确实去过崤山,对不对?”

      “砚舟兄你没事吧?”季玄晖一脸诧异,“我们当然去了崤山,还在那儿遭遇了刺杀……”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李砚舟低头盯着手中的酒壶,喃喃道:“难道是我……喝多了?”

      “嗐,这酒后劲是大。我看你是这几天没休息好,练武又勤,累着了。”季玄晖拍拍他的背安慰道。

      李砚舟却仍蹙着眉,犹豫着开口:“不知为何……我刚才突然觉得,崤山那条路,我们仿佛走了两遍。”

      季玄晖闻言大笑:“你果然是醉了!崤山那鬼地方,谁会愿意走第二遍?”

      “可我好像记得……你还掉进水里了。”李砚舟迟疑地补充。

      季玄晖连连摆手:“那定是你梦里的情形!我根本不会水,要是真掉进去,早就没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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