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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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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姑娘,"气氛凝重之间,队中的小后辈无法忍受这掐着脖子般的窒息感,有意活跃氛围,忍不住向相灵真求知,“方才慕容姑娘所说的阵法失效……”
相灵真正同慕容非并肩探路,闻言微微侧脸,对天真好奇小后辈笑了一笑:“这问题我也不太清楚呢,叫你们慕容仙君为你们解惑好了。我不知晓。”
她脸上笑意虽然温和,却生生让小后辈品出了些许恐怖味道,权衡之下,小后辈只讪讪冲相灵真一笑掩饰尴尬,不再试图同她搭话了。
她满意感受着终于清净的耳边世界,只有身旁慕容非传来一声细微轻叹,似笑似无奈,“……师姐……”
相灵真幽幽乜他一眼。
“有什么想说的么?”她低声慢语,“说来让我听听。”
慕容非轻轻摇头,作出温和顺从姿态,“并未。只是、觉得……”
这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好似感到羞赧,慕容非不再往下说了,躲开相灵真盈盈带笑的目光,转过头欲盖弥彰为小后辈们解释方才来时发生的怪事。
相灵真盯着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师弟,悄无声息叹了口气。
好罢,想听慕容非夸自己,大概只能靠着对方的心声才能听到了。
她收了收玩闹心思,静下心来,尝试放出感知,这一次,四方天下的情绪在眼前铺卷交织,亦喜亦悲将她浸染,如浪潮起伏,芳菲迷醉,相灵真置身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不过片刻便有些头晕目眩。
相灵真用力张了张五指,饶有兴致。
平日里,慕容非感受到的世界,便是如此么?
相灵真再向更远处探去,目光远眺,忽而顿了顿。
“慕容非。”
相灵真的声音很轻,慕容非却好似明白她要说什么般,同她一齐向外放开了情绪感知,眉目肃穆,目光直直望向远处。
二人忽然严肃神情,仿佛观测不存在之物而半晌不发一言,小后辈忍了又忍,还是惶惶小声问道,“怎么了……前辈们?”
“都别动。”相灵真出声,又低低对慕容非道,“你看到了么。”
“嗯。”
“我感知不到她的情绪。还记得么?余家主死前的那个身影。”相灵真道,“那时你隔得太远,没有看清。”
“她么?”
“是她。”
白纱帷笠的女童步伐歪歪斜斜,慢吞吞从远处走近,嘴中仍旧歌唱着相灵真不大熟悉的歌谣,含糊不清,即便再努力去听,也仍然听不懂这女童所唱的内容。
辨认之间,却听身后小后辈怯怯道,“这是……?”
“怎么?”相灵真被打断思绪,一边警惕摩挲腕上护体法器,一边回头望那小后辈,“你听过?”
听她这番询问,小后辈与身旁同伴面面相觑,面上竟看出了些迟疑。
“慕容姑娘……”小后辈谨慎道,“你……不知道么?”
受了这样的反问,相灵真心下一凛。
还未等她作出反应,慕容非已将话题接过,平静开口:“族姐平日,潜心钻、研学问,因而,对这些……知之甚少。”
“童谣,流传于仙、宫倾覆,那一年。”
慕容非转过头,对她解释,音腔娓娓动听,却无端让人背后发凉,“出身仙宫、列国的,孩子,几乎、都会传唱。”
——芈有山隰,生之珠玺。雅乐韶曲,翙翙争鸣。
珠玺皆为倾覆的前朝典故,雅乐韶曲更是先代遗音,在这大争之世,相灵真一听便明白其中关窍,低声道,“芈那边,没有派人出面阻止?”
慕容非亦低声回应,“面上是、赞扬芈……威名的、歌谣,芈君,乐见其成,只会、野心愈,发膨胀。”
“若非三、年前,卫忌之死……芈讨列、国的动作,会更迅速。”
相灵真抿唇不言,心中飞速思量:仙宫列国的孩子都熟悉这首歌谣……那么这童谣绝非孩童玩笑,牵扯甚广,与已倾覆的仙宫、与列国、与芈君,究竟有什么联系?
却见那女童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不远处,五指张开,平举在身前,灵力自指尖凝聚,只消一眼,相灵真便同慕容非齐齐皱眉。
书刀紧攥在慕容非手心,两人迅速对视一眼。
这样庞大的灵力储存,绝非一个孩童正常修行可以拥有的。
女童双眸紧紧跟随他们而移动,好似被操纵的提线木偶,在这瞬间,五道灵力迎面如狂流涌现,慕容非早有准备,操纵书刀将其全数挡下,便看相灵真顶着狂暴翻涌的灵力上前一步,闪电般抬手去捉对方脖颈。
察觉到相灵真意图,女童当即抬手,再度轰出两道灵力,却比之上一次带了些虚弱无力感,无法完全阻挡相灵真的动作。
便是这样的情况下,相灵真轻松将她制住,对这年幼孩子微微一笑,抬手一挑,轻巧将白纱帷笠扯入掌心,教神秘的女童终于在自己面前露出真容。
帷笠下是一张极其青涩的小脸,稚气未脱,脸颊还带着些弧度可爱的软肉,五官与脸部轮廓竟同方才在余家宗祠见过的余家子弟有着一二分相似之处。
那双翡绿眼瞳静静望来,仿佛一道已经死去的海,沉静而腐败,让人沉入其中,短暂失神。
不过电光石火之间,女童抬袖将面容一遮,另一只手毒辣推向相灵真胸腔,目标十分明确,是要重伤她的五脏心肺,以此挣脱钳制。
相灵真自然不能教她得逞,当即将她手腕压制,用力一扭,骨裂声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听得小后辈们吓了一跳,只感到一阵牙酸。
……好痛。
慕容姑娘原来走的是体修路子么?
年幼的孩子却是个心狠的,衣袖后露出十分戾气神色,便是手腕折断,也在瞬息接提膝上顶。
她不疼么?还是说没有感知了?
相灵真微微蹙眉,自己没有要卸这孩子一条胳膊的意思,便顺从年幼女童的意,妥协松开手,教这孩子拉开一道不远的距离,在衣袖后用半张冷冷眉目看来。
年幼孩子的唇瓣一张一合,发出没有声音的呼唤。
“相……灵……真……”
相灵真眼皮猛然一跳,心道不好。
“所有人灵力护体!”相灵真当即将灵力全数注入腕上玉镯,两指并拢,自护体法器划向虚空,起手撕裂出一道巨大弧度,盈如满月,“往后退!”
在这不过短短的两息之中,慕容非已至她身旁,书刀反掷,凌厉划出一道赫赫风声,听到对面传来一声闷哼,还有鲜血喷溅的声息,大约是书刀将对方扎了个对穿。
然而这些不够,他用力抓住相灵真腕子,此刻也顾不上保持合适距离,只将人按在怀中。
虚空炸开一道可怖的法阵,霎时飞沙走石,所有人只觉得耳中嗡鸣,一时不能听说,只看波及范围几乎涉及坑冢全境,可想威力之巨。
尘埃落定后,小后辈们惊魂未定,相互交流着方才的情况。
“又跑了。”相灵真直起身轻声道,透过慕容非散乱的长发向外望,手中白色帷笠在逐渐平息的尘土中柔柔飘飞,好似长而又长的一道悼丧薄绢。
“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相灵真喃喃自语,确定那女童已经不在此处,她虚拍了一下慕容非后背,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叫对方放开自己。
她道,“你可有事么?”
受了那样可怖的一击,即便是两人灵力分别布置了屏障,却仍匀了一大半去保护小后辈们,此刻看慕容非脸色苍白,自然让相灵真感到担忧。
慕容非摇了摇头,“只是……透支。”
相灵真用灵力扫了一扫他身体状况,检查完对方确认无事后,又蹲下身,用五指比划片刻,终于确定,起身指着自己方才框定过的地方,冷声道,“慕容非。”
“把这片给我炸开。”
几乎是话音刚落,书刀已熟练迅速画了两道阵法,一道遵循相灵真的指令将那片土块炸开,一道将她与尘土隔绝。
尘土之后,是一道不大的空间,安置着小小棺椁,棺椁旁散落的石堆上纂刻着大大小小的鲜红咒文,各不相同。
慕容非将其中一块拾起,书刀悬于咒文之上,正待仔细观察,却听得相灵真兀然唤了一声。
“慕容非。”
听到师姐的声音,慕容非收起书刀,侧过头,眉眼微不可察挑起,是认真倾听意思。
“……你认为,余业书真的死了么。”
相灵真五指扶在棺椁上,忽而问,“十岁的孩子,有能力在余家上下的监视中金蝉脱壳么?”
慕容非将心思自咒文上移开,顺着她的想法,沉吟后轻声,“也许、未尝不可。”
他曾听闻过相似的一例,那位如今已被宣战仙宫列国的芈君招入麾下,便是不愿向芈君献计,也被君王以礼相待。
相灵真微微笑一声,既没有说赞同,神色也并非不赞同的意思。
她缓声道,“我霍师妹七岁时,便瞒天过海拜入学宫,那么这棺椁里躺着的这一位……”
相灵真只将话说了一半。
她猛然一掀,年幼的女童躺在其中,面容爬满裂纹,表情惊惧,双瞳圆睁,赫然是一双翡绿的眼睛。
女童的灵力已溢散多时,只因护体法器在身,因而未曾教尸身腐败。
相灵真幽幽道。
“可认得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