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小白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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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贺兰暨三人再次踏入赌坊，那婆子果然在。
轻鸿得知她昨日的行径后，心里对那婆子反感，不欲搭理，只是碍于公主的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和有礼的模样。
曲坚向来都是副面瘫脸，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睛默默观察着周围。贺兰暨神色如常，亦如昨日。
廖老没和他们一块进来，他说若是一起露面，别人一眼就看出他们是来找回场子的，定会有所防备，届时便不好行事了。
婆子领着她们走到阁楼的一面墙前，墙中间就挂着一个大大的“赌”字招牌，旁边“小博大”“赢天下”的青蓝色幡旗随风摇曳，她在招牌上敲了敲，随后移开“赌”字招牌，露出后面隐藏的木制阶梯，通向地下一层。
婆子引他们入内之后便离开了，今日的斗宝和覆射都不是她的主场，倒不如回外头赌两把过过手瘾。
底下的布局和上头大致相似，只是更添了些灯笼，通风口处还增加了人工手摇风车，加快空气流动。
贺兰暨看了一会儿，兴致反而比来时更低了，空气混沌浑浊，让她心情有些浮躁。
轻鸿见状，取出一个汀兰袖珍香囊，轻轻系在贺兰暨身上。淡雅清新的香气萦绕周身，仿佛将浊气隔绝在外。
曲坚对轻鸿时不时就能掏出一个精巧宝贝的举动，从最开始的惊叹，到如今已基本习以为常，但此时看到这香囊，仍不禁感叹到此女的心思细腻，无微不至。
香囊香气清雅，隔绝浊气，且殿下夏日穿的纱罗衣裙，轻盈飘逸，但是受不得力，香囊精致小巧，系在衣袋上也不会让衣裙变形，当真是妙人。
今日的斗宝活动并未引起贺兰暨的兴趣，参与的珍玩宝物多是赝品，或者是主人编出几个似是而非的故事来抬高身价，这对于见多了宝物的贺兰暨来说，只觉得无趣至极。
覆射则是端上一个蒙着布的东西，参与者需根据其隐约的形状下注猜测是什么。
昨个儿听廖老说，覆射在北方中原地界已鲜有人玩，南方暗中却还有，与其说是根据物品形状胡乱猜测，参与者多多少少都懂点八卦演算。
他们通过自己的方位、时辰，结合物品的方位、朝向等等，掐指计算，南方有些地方人远居深山，自成村寨，保有一些传统，鲜少被中原大同文化影响，在先天神数、推背演算等方面，各有各家的保留研究。
看着参与者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大拇指掐着中指，甚至有些人还在空气中划着撇捺，贺兰暨不禁想到司天台里那群神神叨叨的人。
之前她有一九尾凤簪找不到了，祭祀典礼上需要又佩戴，司天监那老头，看见了行色匆匆慌张找寻的宫人，询问了凤簪的材料样式，抚一抚他长长美须，再拇指掐了掐食指，便说出一方位，轻鸿带人一看，果然在那里，深以为奇。
不禁感叹，果然精益熟手即为雅，粗浅拙劣即为俗。
贺兰暨在底下看着斗宝和覆射，大堂内的局面也十分热闹。
那婆子经过昨日一遭，来钱容易，愈加的轻狂起来。廖老进来假意玩了几局，盯着那婆子所在的赌桌下注，再几句话激将法，激得婆子要跟廖老玩大的，正中廖老下怀。
等贺兰暨出来的时候，廖老早已悠闲的靠在赌坊门牌旁，一脸闲然自在，见他们出来了，骄傲地摸了摸衣襟，拿出一袋金饼塞到轻鸿手里。
轻鸿一道数下来，廖老不仅赢回昨天的，甚至还有盈余。
那婆子一脸颓色，看见廖老在和轻鸿相谈，便明白是一伙的，气急败坏地想上前撒泼厮打。
但见那高大的护卫今日还带着手下，都不是好惹的，曲坚微微抽出一小节佩刀，刀刃锋利，眼神如鹰般锐利，仿佛再上前一步就是一刀抹脖，她只能愤愤不平、骂骂咧咧的离去。
贺兰暨是没想到廖老还真留着一手呐，昨日说他说要赢回钱，只当他是随口说说，安慰轻鸿罢了，所谓的秘籍只是借口，如今不禁对他拍掌敬服。
廖老被她这么一拍，十分受用，更觉得意，胡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怎么样，小老儿我讲究的是眼明手快，心细如发，可不是靠运气的。”
回到客栈后，贺兰暨喜眉笑眼，张口便说想学。
廖老不肯，暗骂：果然是记玩不记打的，昨个儿手心白抽了。
“公主府里珍藏的长春露仙酿，送您一坛。”
廖老还是不肯。
“两坛。”
“不行！”虽是这么说，还是有些心痒。
贺兰暨沏了杯热茶给廖老，再捏着他常背的布包上的流苏一角，轻轻摇晃，笑道：“廖先生，您就教教我吧，您告诉了我，也好让我不被别人蒙骗了去。
瞧您这一手出神入化的赌术，鲜有对手，既会医术，又会赌术，果然是神仙般的逍遥人物......”我都叫你先生了......
她大眼睛扑闪扑闪，里面缀着星星点点，笑脸盈盈，面如桃花，谁人舍得说一个不字。
廖老无奈，架不住这泼皮的痴缠，又被她恭维得通体舒畅，心想将里面的门道都跟她掰清楚、讲明白，反倒能让她失去好奇，不再去赌坊，这样也好。
叹气说到：“你啊，要是流落街头了，只剩这张嘴能动，都能给自己骗口饭吃。别人要问起来，可别说我教的！”这罪名小老儿担不起。
随后，他正襟危坐，如同上学的夫子一般，捋了捋衣襟，将逐个玩法的技巧和计算方式都详细讲给贺兰暨听，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自夸：“你看这招，我可从未对人说过，这是我当年在赌场里输了多少银子才琢磨出来的......”
这一说便是两个时辰，天色渐暗。
“好了，都跟你说了，剩下的就是靠你的熟练程度和运气了。”
今日耗神太过，得早早休息，廖老打着哈欠，“以你聪慧，多练几次就能上手喽~那些拙劣的作弊手法都瞒不过你。但你玩叶子戏、打马的风格，不屑小番，总等着大番一举才过瘾，所以要么手气好的时候盆满钵满，手气差时就输个底儿掉。这跟你自身不让人、喜欢兵行险招的性格如出一辙，却不知积少失多的道理。最后你记住八个字——久赌必输，输就要认。”说罢，叫小二传饭去了。
贺兰暨试了两把，渐得其法，果然如此，随后便丢开了。
饭后，贺兰暨懒懒的倚在靠窗的榻上，正对着灯研究峪岭的地形图，榻上摆了一方桌，点上特意从府里带出来的雪中春信，氤氤花香，袅袅余烟，暗香浮动，带着山林的寂雅与冬日初雪的幽清，夏日点最是静气平心。
轻鸿收拾着明日动身的东西，没个仆从帮手，只好自己动手。
曲坚喂完了当归后，为了回复公主不时的询问，干脆也在一旁帮轻鸿收拾。
轻鸿倒也乐意省去搬搬抬抬的活儿，把堂堂从四品羽林郎使唤得跟小杂役一样，曲坚默默照做，两人虽无过多言语，但配合却十分默契。
月儿将升不升，最是朦胧昏暗。
贺兰暨看到窗外晦暗不明的街景，突然出现一摸鲜红映入眼帘。
来者面若中秋之月，立如芝兰玉树，翩翩红衣更显风流世公子之姿。点点西窗烛，万家灯火中，独他最耀眼夺目，他牵着马走入对面的酒楼，街景又恢复了昏暗。
嗯？来人不就是那日打马经过说我是鬼的那小白貂吗！
“你可认识他？”贺兰暨朝窗外抬了抬下巴，漫不经心随口问道，本也没指望能得到详细回复。
没想到曲坚却意外回答：“裴知意，裴国公的幺子。”在贺兰暨出声时，他便已向外望去，瞥见了一眼。
“哦？他来平阳是游玩还是公干？” 贺兰暨来了兴致，竟然真是京城人士，还是裴公的儿子，贺兰暨见过裴公的大儿，一脸的严肃正经，女儿印象不深，似乎也是个端正有礼的。
这小儿倒是钟灵毓秀，和裴公那皱巴巴的脸不太像，想必是跟了后头的那位‘罪臣之女’的容貌。
“属下不知。”曲坚恭谨回复。
“你不知，那你猜猜。”贺兰暨狡黠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皇兄御前侍卫、贴身保镖，就算不清楚内情也会收到风声，别跟我装蒜。
“我猜...公干吧。圣上欲开海禁，之前要先掌握各个沿岸河道渡口码头的情况，便暗中安排了人行使监察御史之责去查探，我猜测他应该是负责平阳往南方向这一支。”曲坚思量了一下，觉得他们一队的目的相近，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斟字酌句说道。
贺兰暨听了曲坚的用词，心中腹诽，皇兄果然鸡贼，什么叫‘行使监察御史之责’，也就是给道口谕，叫你干活但先不给官职，先安个‘什么什么使’暂时的名头，等真查出点真材实料的东西出来，再商量官职一事。
候补官员为了干出业绩排上正经官职，自然卖力认真，皇兄还真是“知人善用”，无耻的很。
她又看了看地图，指尖沿着平阳河道往下划，自语道：“也就是说，他下一站也是渡船到平安州，因为要在平阳公干探查，还会比我们稍晚几天。”一瞬间，思绪纷飞，微微出神。
曲坚有些疑惑不解，不知道贺兰暨意欲何为，只得应道：“是...是吧。”
“他之前可有任过职、领过差事儿？”
“未曾听说。”
“你可有听过别人是怎么说他的？”
“遛狗逗猫之徒，纨绔膏粱子弟。”
“遛狗逗猫哈哈哈！”贺兰暨不禁笑出了声。
“是裴公自己说的。”
贺兰暨几息之间便计上心头，勾起一抹坏笑，饶有兴致的说：“我们明早就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