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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觉醒 ...


  •   暮春的紫藤花开得正好,花穗垂落在长廊上像一道倾泻的瀑布,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姜见月攥着丝绒礼盒的手指微微发潮,骨节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她数着江临渊的脚步,看他踏碎一地光影而来,白衬衫被风鼓起时像是振翅的鹤。

      微风吹拂,暮光温柔。这场景像被复刻了千百遍的旧电影——他永远站在光里,她永远在阴影中追逐。

      “最后一次了。”她对着风喃喃自语。

      这句誓言在过往不断出现,撕碎的日记本里记载过,清空聊天记录的屏幕上闪烁过,凌晨的寒风里化作一团白雾消散过……每一次她都以为能利落斩断情丝,可第二天阳光照进窗棂时,她的清醒冷淡都会再度化为追逐江临渊狂热本能。

      江临渊在离她一米处的地方站定,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温过的清酒。

      他摘眼镜的动作很优雅,总是先捏住左侧镜腿,再缓缓折叠。这个习惯曾经让姜见月着迷到在素描本上画了十多张速写。

      “江临渊,”她听见自己依然用甜的发腻的陌生嗓音剖白心境,“我喜欢你。”带着少女的羞涩与紧张,像排演过无数次的剧本。

      [又开始了。]

      姜见月羞耻地咬住下唇,此刻舌尖尝到的铁锈味格外真实,她越发用力,直到细密的疼痛泛起才敢放轻一些。

      “见月,”他叹气时声音也很温柔,“我们讨论过很多次……”

      “第十八次。”姜见月突兀地打断他,“你拒绝我的理由从'要专注学业'到'暂时不想恋爱',三个月前说的是'对年下妹妹没感觉'。”

      精心准备的礼盒在掌心转了个圈放回包里,终究没送出手,“所以今天要用什么新借口?星座不合?血型相克?还是我会呼吸……”

      说到最后一句时,喉咙有些哽咽,眼眶发涩,语气也变成讥讽尖锐,她本想像从前低下头掩饰狼狈,可这次却倔强抬头紧紧盯着他的神色。

      [该死的江临渊,你能否有一丝动容?]

      “你从来都不肯好好听人说话。”对方蹙起眉头,声音也透露出一丝不耐,“非要我说得那么直白吗?我不喜欢你。”

      意料之中的回答,她甚至因为他细微的不耐烦感到自虐般的轻松和快意。

      姜见月不知道江临渊究竟给她下了什么情蛊。她看过心理医生,做过全身检查,报告显示她的身体和脑子都很健康,但现实里她却毫无理智飞蛾扑火般追逐江临渊。一次次地撞南墙,好像撞得头破血流,鲜血淋漓,奄奄一息都不能停止这种执念。

      姜见月偶尔会对江临渊产生迁怒的恨意,恨这个人掌控了她的喜怒哀乐,恨这个人的虚伪温情,恨她的自尊因他碾成齑粉。

      所以给江临渊添堵她很开心,哪怕她的喜欢就是麻烦本身。只可惜她疯魔的纠缠也不过只会让他烦躁皱眉罢了,伤不到他一分一毫。

      晚风卷着紫藤花瓣掉落,有一朵擦过他的耳朵,他偏头躲避。姜见月突然发现原来他的左耳垂后有颗褐色小痣,好似白玉微瑕,这个细节在过去三年间居然从未注意过。

      心脏刺痛酸涩感陡然停滞,她混沌的脑海中只剩下那颗褐色小痣。

      有点丑,她想。

      她盯着他身上渐淡的暮光,突然从心底挣扎出一丝念头。

      [要是光全暗了……]

      “同学,借过。”

      姜见月下意识侧身让路,看见两个抱着课本的女生快步走过,窃语被风刮进耳膜:“又是她啊,看来又被拒绝了,得亏江神脾气好……”“真佩服这种毅力,她到底图什么啊……”

      [我到底图什么?]

      三年来,这个问题像根生锈的针,时不时扎进她的血肉。江临渊在A大一直最受女生欢迎,她是知道的。因为他家世显赫,为人温润端方,相貌俊朗文雅,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她在无数的清醒深夜里诘问过自己,是否也是因为上述肤浅的理由对江临渊爱得无法自拔,说实话她也不清楚。

      论家世,姜家虽不及江氏显赫,但也还算优渥。加之父母恩爱,宠她如珠,她没有好赌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弟,破碎的家,何需攀附锦上添花。

      论相貌,她明艳漂亮,过往追求者众多。她画过百张他的肖像,早已将他的五官拆解成几何线条。以美院生的专业角度出发,俊朗有余,惊艳不足。

      论品性,她偏爱恣意鲜活的灵魂,江临渊温润如玉的假面下藏着一成不变的疏离。明明她最厌恶虚伪,却偏偏被这滴水不漏的教养蛊惑,着迷不已。

      “因为爱情本就是无解的。”她曾潦草地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句话作为思索的答案,用力到纸背几乎破裂。

      [不对,这不对劲,我到底图什么?]

      爱上江临渊,对于她来说就像是过惯了十八年来的好日子,没苦硬吃;明明她是享乐主义,却非要犯贱地当个苦情剧的主角,自讨苦吃。

      [不是,这不是我!区区爱情怎能扭曲我一贯的喜恶和认知?!]

      某种冰凉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上来,姜见月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廊柱棱角疼得吸气,疼痛催生出诡异的清醒感。

      紫藤花架簌簌被撞落一大片花瓣,姜见月只觉得世界晃动,耳膜发胀,某种尖锐的嗡鸣穿透颅骨,眼前闪过雪花般的噪点。

      暮色倏然暗了一瞬,她恍惚看见江临渊头顶浮现出半透明的文字框:[男主江临渊,不可攻略对象]

      本想一走了之的江临渊见状只好停下脚步,但是还是拒绝去搀扶,甚至后退半步,只带着淡淡的关切开口道:“你脸色很差,需要帮你叫校医吗?”

      姜见月惊慌得腿脚发软,脱力地倚靠着廊柱,更多文字在视网膜上跳跃:[《草莓甜心》剧情节点:第十八次告白失败。请选择后续行动:A.哭着跑开 B.晕倒碰瓷]

      她用力眨眼睛,太阳穴刺痛突突直跳。三年来每一次追着江临渊跑的画面走马灯似的旋转,每个细节都变得清晰可辨,可她像旁观闹剧的看客一样,心底空荡荡的,连一丝当初的悸动和酸涩都挤不出来。

      记忆掩饰的潮水褪去,徒留荒诞嶙峋的铰链——

      原来他是祂人笔下早已命定的男主,那她呢?

      不可攻略……第十八次告白失败……晕倒碰瓷……她是恶毒女配???

      所有违和感终于串联起来刺目的真相,那些不合常理的执着,那些扭曲本心的卑微,原来都是作者强行注射的毒药。

      那些挣扎着要破土而出的叛逆,那些质疑真心的清醒深夜,原来都是觉醒的前兆。

      原来她没有真正爱上他,只是被迫进行着这场病态痴念的盛大表演。更可笑的是,戏台塌了,演员才惊觉自己连剧本都没读过。

      “不用。”姜见月牵起嘴角,笑得荒唐且悲凉,笑声惊飞了檐下归巢的麻雀,“我……我只是太高兴了……恋爱脑要治好了。”

      江临渊愣了一下。但看着她惨白的脸色,还在发颤的身体,只觉得她在强撑。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流露出怜悯宽容的神色,用最擅长的温柔语气,“嗯,你明明是个好姑娘……”

      姜见月沉默没有接话,只是很认真地审视他。

      眼前人俊秀的眉眼忽然变得好陌生,仿佛橱窗里精心雕琢的模特,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克制礼貌的微笑,温柔得体的距离感,完美得令人反胃。暮光褪却,他身上的光芒也似乎随此黯淡,变得有些灰扑扑的。

      果然,一点也不会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松了口气,看来这三年“痴恋”应该从未发自肺腑,只是作者是个贱人,偏要把她刻画成注定求而不得又死缠烂打的舔狗。

      呵呵,失去了剧情滤镜,瞧着也不过是个虚伪假人罢了。

      可怕,她竟然“爱”着这样的生物三年……

      看透了真相的姜见月,只觉得全身分泌着自由的多巴胺,她站直身板准备离开,懒得再搭理江临渊。

      [警告:剧情节点缺失——]

      [警告:剧情节点缺失——]

      [警告:剧情节点缺失——]

      虚幻的对话框连弹三遍警示,橙色预警变得血红。

      [检测到未知干扰——]

      [已修复——自动选择选项A:哭着离开]

      姜见月潇洒离去的脚步刚要踏出就被迫暂停,眼眶瞬间湿润,两道清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本来察觉有些异样的江临渊见状,在心里默默呲笑一声。

      啧,就这么爱他嘛?看来这恋爱脑还是治不好,真是麻烦啊。唉,未来可能还得被她继续纠缠一年……

      可恶!该死的剧情修复力。姜见月咬牙切齿,心里恨不得把原著作者凌迟处死,抽筋扒皮,骨灰都给扬了。

      恶心!恶心死了!

      她被恶心得反胃,想吐。

      江临渊见她实在难受,这一刻他终于产生些许歉意,就像无意踏碎路边野花会有的那种歉意。

      “擦擦吧。”他生出难得的恻隐之心,递上随身携带的手帕,姜见月一向很在意她在他心中的形象,这种涕泗横流的模样恐怕会觉得尴尬难堪,他甚至贴心地背过身去联系校医室:“你好,紫荆苑的紫藤花走廊,有人不舒服……”

      被禁锢的的双脚终于恢复正常,姜见月恨恨地打开手帕,擦了擦程序强制流出的泪水。好在曾经酸痛的情绪现在一丝也无,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了。不是心,更像是常年箍着心脏厚实的石膏壳。

      姜见月往图书馆方向走去,为告白刻意穿的高跟鞋碾过老旧的青石台阶有些硌脚。经过玻璃幕墙时,她瞥见自己身影——及腰卷发被风吹乱,眼尾发红,睫毛脱妆,连精心涂的奶茶色口红都掉色了,活像只狼狈战败的橘猫。

      她将江临渊的手帕随手丢进附近垃圾桶里。啧,真不愧是男主人设啊,还能随身携带这种古老的玩意儿。放在之前,她不得拿回家将手帕洗净虔诚焚香供着,当个珍宝收藏。

      哼,姜见月莞尔一笑,狼狈又如何,她终于也算勉强当回丧彪,而不是祂人笔下摇尾乞怜的咪咪了。

      绕过第三根罗马柱时,她撞见有人蹲在图书馆边的自动贩卖机前。黑色卫衣兜帽罩住大半张脸,修长手指正扒拉着取物口的巧克力派。

      姜见月看着那人用虎牙撕开包装袋,冷白的喉结吞咽着,廉价的代可可脂被他吃出了几分潦草的美感。

      她突然想起今天中午都没敢吃饭,生怕有小肚子鼓起导致这身珍珠白缎面的修身裙有一丝不平整。

      有些饿了。她摸索着包里的手机打算也买份零食,却意外触碰到了那个丝绒盒子——花了不少零花钱和设计心思的定制垃圾。

      “喂。”她叫了一声。

      那人抬头时,黑色卫衣兜帽滑落,姜见月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眉骨凌厉,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深邃如渊,张扬的银色碎发,在冷白肤色下灼灼生辉,眼尾的褐色小痣随着咀嚼微微颤动。

      奇怪,同样是瑕疵,怎么长在他身上却像雪地里落了一粒朱砂,危险又艳丽。

      姜见月的心脏真实地跳快了一拍。不是程序设定般规律的心悸,而是生物本能被惊艳后产生的战栗。

      他慢悠悠直起身子,咬着巧克力派含混道:“有事?”

      姜见月干脆将丝绒礼盒丢过去:“送你。”

      那人下意识接住,好奇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对精美的情侣手镯。

      空气凝固了三秒。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贩卖机的制冷器嗡嗡震动。那人喉结动了动,突然被口中的巧克力碎屑呛住,扶着机柜咳得惊天动地,好不容易才咽下去。

      那颗褐色小痣在发红的眼尾衬托下更加蛊人。

      “姜见月。”他胡乱把吃剩的塑料袋塞进卫衣兜里,抹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声音还带着咳喘,“你……你被江临渊刺激疯了?”

      这下轮到姜见月愣住了。她往前逼近半步,鼻尖几乎要蹭到对方卫衣绳结上:“你认识我?”

      “金融系谁不认识你?”祁然在她靠近时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图书馆的幕墙玻璃发出闷响。

      姜见月眯起眼睛。这个角度能看清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比江临渊的更长更密……也更帅气。

      此人像棵野生的高挺白杨,带着少年肆意与锐气。当发现她在细细打量自己,他立刻别过脸去,耳尖却泛起可疑的红色。

      好有活人感啊。

      姜见月仔细盯着他的脑袋上方,没有什么对话框出现。这就是剧情之外的自由人嘛?这般美貌,作者还真是暴殄天物,鱼目混珠。

      姜见月恶趣味地挑走他掌心盒子里的女款手镯戴上,本想全送给他的,玫瑰金的冷冽色泽在白皙纤细的皓腕里轻盈环绕。

      祁然瞳孔微微一缩。

      “你长得很合我的心意。”姜见月漾起愉悦的笑意,又补了一句打趣道,“害羞的样子也很可爱。”

      眼见那人,耳朵红得快滴血,脖颈和脸庞也开始泛起薄红,姜见月见好就收:“这是见面礼,你不要的话……也可以扔了。”

      她拿出男款镯子轻轻拍在他胸口处,少年炽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卫衣残留在指尖。

      体温也能如此真实嘛?她有些迷茫了……

      祁然低头看着胸前作乱的纤纤玉手,左手突然一把抓住,反手把姜见月抵在玻璃墙上戏谑嗤笑出声:“和我戴情侣款?怎么,江临渊不要的垃圾往我这里塞?你知道在男生宿舍里,你送的手作饼干最后都被喂了流浪猫吗?”

      “那真是太好了。”姜见月毫不在意地朝他歪头笑,指尖一点点轻滑过男生发烫的掌心。“喂猫当然比喂白眼狼强。”

      祁然被她挠得一阵酥麻,浑身像过电一样。他想放开手,却被她手指抓着,细腻的手感萦绕于心,引得他有些分神,琢磨了一秒才发现她没有回答问题,只是在骂人。

      姜见月继续欺身而上,她才发现这人着实有点高,她168cm,踩着7cm的高跟鞋站得笔直,而他微微躬身,她离他也还有一个头多的差距。只是嘴唇位置刚好离那凸起的喉结有些近。

      刚刚吞咽食物的性感还历历在目。

      她鬼使神差地吹了一口气,温热的气息拂过,面前的凸起喉结疯狂滚动,那人也瞬间挣脱她虚抓的手指,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应激地跑了。

      她望着慌乱逃窜的背影笑得恣意,眉眼飞扬,肩头轻颤。哪怕那人路过垃圾桶停了脚步,她也丝毫不改愉悦之情。

      活人帅哥真好玩啊。

      只是手机振动两声。

      她打开微信一看,置顶里设了特别提醒的[临渊哥哥(爱心)]发来一条信息:

      [校医来了,你在哪?]

      姜见月的眉眼瞬间冷了下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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