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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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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悬日已经习惯了。
她的人生,总是无人在意。
也许她应该接受这种宿命吧?
也许随波逐流会比较好吧?
在接受了艾丝勒再也不会回来的这个事实之后,她的身体迅速地颓靡了下去。本来她还能下床走动,但是一天之后,她很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颓靡的这么快。
但是这也可以说,是艾丝勒还在勉强地支撑着她的意志,其实她的身体早就千疮百孔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的身体陷入了一种似乎是无限休眠的模式。在这种情况下,她重新开始昼夜颠倒,作息混乱,没有了时间概念。
不过,她记得她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那也是一个傍晚。
木屋的小门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寒冷的西北风吹开了。不过在傍晚,西北风还并不算非常强烈。
林悬日看着夕阳的余晖落下。
火红的夕阳,落下的光照照亮了整个木屋。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心里还有一个久久没有实现的愿望。
她想和艾丝勒一起看夕阳。
她想念她的怀抱。
不过,林悬日也知道这只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
火红的夕阳烤得她身上发烫,她闭上眼睛,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这可能是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也可能只是这里太暖和,总之她有点想要睡觉了。在这种夕阳之下,她睁不开眼睛。
眼皮越来越沉。
越来越沉。
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最后的最后,视觉已经完全消失,她感到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她的脸上,紧接着,一些声音细微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她想睁开眼皮,但是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很快,她就什么都感受到不到了。
“是你吗?……你回来看我了吗?”她想这样说。
她这样期待着。
可是她终究也只能想想,她已经动不了。
这是她脑海里的最后一个想法,随即,她的意识轰然倒塌。
……
林悬日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
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改变,除了她身上盖着的这个毯子,已经落上了厚厚的一层灰,还有她的枕边已经被蜘蛛织了不知道多少网之外,一切都像从前一样。
木门一直没有关,冬天的风雪扫到了她的被子和身上,等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它们全部融化,变得潮湿。
有青苔爬上她的身体,有蒲公英的种子在她身上安家落户,有一个鲜嫩小苗从她的袖子里长了出来,她的身体到处充满了春天的气息。
这是她第一次死掉,于是她第一次只知道自己还能复活。
她坐起身,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很确定,这个地方一个冬天都没有人来过。
感受着重新恢复活力的身体,她从来不知道还能这样。她尝试着下床,尽管还有些乏力,但新鲜有力的身体,已经和之前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了。
这样才是对的。
不过,很快她的木屋就迎来了不速之客。一位老妇人拿着各种行装,来到了这里。
林悬日看着老妇人,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把这个小木屋卖给我了。”老妇人挥动了一下手里的钥匙,示意道,“这里已经是我的了。你为什么出现在我的地方里?”
……卖掉了?
这也许是一条找到艾丝勒的线索,她急切地想要打听一下对方的信息,却被老妇人不耐烦地打断。
“我从来不说废话,这种事,早就已经成为过去了。”
老妇人回想起之前那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古怪的女人,说道:“我不认识她,也从来不关心她要去哪里。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
“那她就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吗?”林悬日继续追问。
“没有,”老妇人笃定地说道,“一句都没有。”
林悬日噤声了。
她想过无数再次得知对方消息的时刻,但是她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干脆卖掉了这里,一不做二不休。
她不知道,她很有可能死在小木屋里吗?
把这里,就当做她的墓地又怎么样呢?
反正也没有人来给她收尸。
又没人来见她。
还是说,其实艾丝勒根本就不在乎,因为她根本就看都不想看到她了,是这样吗。
她并不知道。
不过,老妇人并没有在意她内心的情绪。她说完,就不客气地想要把她请出去,离开她的小木屋。
但是她并不愿意离开。
争执到最后,老妇人也妥协了,她说林悬日可以一直住在这里,自给自足,帮她看管一些东西,但是老妇人不会付给她任何的工钱。
她答应了。
此后的将近十年的时间,她就一直住在这里,每天和森林与生存打交道。
长久的独居让她的性格也慢慢变得沉静,内敛,她也不愿再说许多话。
偶尔,老妇人会来看看她,和她聊聊天,她也觉得很感激。
其实她一直想的都是,希望有一天艾丝勒还能再回来看看她……万一真她真的回来过了呢。如果真的有这种事,她错过了,她会一直一直后悔下去。
而这期间,老妇人对她的态度也逐渐和缓。她也曾经劝过她,根本不要再做这种毫无意义的白日梦了,还是向前看去打算自己的生活吧。
但是……这怎么能叫做白日梦呢?
尽管艾丝勒已经不愿意陪伴她,甚至可能对她已经很厌烦了,但是她总要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不是要缠着艾丝勒,只是说,她想知道为什么她一去不返了。
……只是因为厌烦了吗?
她需要艾丝勒亲口说出这句话。
那个时候,她还一直满怀希望地等待着。这种童年时的依恋,不可能在她长大之后,就消失得荡然无存。
不过,当时的老妇人总觉得,忘掉就好了,换掉旧的就好了,不去提起就好了。
可是,伤痕就是伤痕,痛苦就是痛苦,这些东西是没有办法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冲淡的。每当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去这些的时候,那些被掩盖的或痛苦或甜蜜的回忆,总是会在某个不经意间,再次刺痛她。
她始终无法忘记,艾丝勒曾经在月亮的见证下,在大雾中说过的那些话。
她说:“作为赎罪的条件,我会一直照顾你,直到我死掉。”
她说:“你猜祂怎么回答我?”
她说:“祂答应了。”
这种声音经常久久地回荡在她的脑中,每每回想起来,那种脑中轰鸣作响的眩晕的感受,就足以让她倒地不起。
她那时从没有想到过,这种誓言,将会成为了她一生的心病。
说到底,她根本就和其他完好无损的、从未经历过痛苦的人不一样,她又怎么能粉饰太平,怎么能自己欺骗自己,说自己就是她们呢。
这种在无数夜晚头晕目眩的痛苦,组成了现在的她。
林悬日就是林悬日。
她经历了这些,就没办法隐藏它们。
她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忘记,就是对自己的背叛。
但是后来,直到老妇人死掉,她再次成为孤零零的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认识她,和她说话的时候,她还是没有等到艾丝勒。
那时她终于明白,她是不会回来的。
当初的誓言的威力实在太大,可是从头到尾,就只把她一个人困在了这里。
艾丝勒,你到底有没有记得我呢?她经常这么想。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了,她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所以她才决定离开森林。
所以她才决定去教廷。
其实她一直都明白,艾丝勒作为忠诚的祂的信徒,其实也只会去教廷,只要去教廷找她,应该大概还是会找到的吧。当年她逼她放弃了修女的身份,虽然她说自己不在意,可是她终究还是有点在意的吧?
虽然当初的誓言那么铿锵有力,可是最后,她还是逃跑了吧?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想起来,她为什么即使被容璐针对,也要一直待在教廷。
因为她要找到她,亲自问清楚。
她绝对不让自己一直困在这种地方。
……
她总是下意识地看向手腕上的疤痕。
那是艾丝勒曾经和她玩闹时,在她手腕上绘画的地方。这么长的时间里,虽然图案已经被洗去,但是烙印在她心底的疤痕,却没有愈合的痕迹。
她总是下意识地抚摸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里很快也出现了一个疤痕。
林悬日,你为什么总是被抛弃呢?为什么总是没有人注意你呢?你真的那么不讨巧,那么差劲吗?
她总是这样问自己。
不过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当她踏上去往教廷的路上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再被这些问题困扰和苦恼了。
她不再随波逐流,也不再遵循这种宿命,她不再是那个小孩子,她已经有足够的年纪去掌握她的人生了。
等到她问出了那个答案,她就可以自由了吧?
夜晚很黑很黑。
她一直这样想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这里。路上颠沛流离,可是她咬着牙,不肯哭。
终究有一天会自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