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声》Ciphers

2、她的心软

　　翌日中午，崔翘艰难爬起床，洗漱好，吃上从图书馆回来的合租室友顺路给她带回来的早午餐，摁开手机刷消息。

　　“学姐学姐，今天晚上能不能来我们这儿玩啊？我们滑板社也想多招新人！”这是滑板社的小学妹发来的。

　　“学姐~”这是街舞社的小学妹发来的，隔着网线崔翘都似乎能听到她撒娇的语气，“你昨天都帮器乐社招新去了，怎么就不肯来跟我们一起排舞呀？我们的齐舞好缺人的嘛~学姐来嘛来嘛~”

　　“学姐！我们把你昨天晚上的照片挂我们社团空间和朋友圈啦！好多新生进了群，哦还有，又有很多人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来着，你真的不进群看看嘛？”这是器乐社的。

　　崔翘点开空间，往下滑了滑，果然滑到了器乐社和声乐队的帖子，发了九宫格照片，中间的图是两个社团的招新群，周围八张图则是昨天拍的照片，八张里有一半都是崔翘。无他，崔翘此人是公认的拍照上镜。

　　从各个角度拍的她，她伸手摸小学妹的头、捏小学妹的脸，弹唱生日歌时习惯性地盯着帮她拿麦的小学妹看的画面，全被不知哪个天才给抓拍出来了。

　　大概是因为她们俩穿衣打扮都不是一个风格，很明显能看出年龄差、体型差，许巧月看她的眼神又一直亮晶晶的，所以这么一看居然还挺有cp感。连崔翘自己看到这组照片之后都没忍住浅嗑了两秒。

　　所以评论区果然又群魔乱舞了——嗑起来的、求联系方式的、捞她个人信息的。

　　还有一堆提问确认她性取向的。

　　崔翘略皱眉，回了条消息：“你放这照片问过小学妹了吗？”

　　对方回：“问过啦问过啦！小许学妹说可以哒！她说让我给她p漂亮点，还让我给她发了其他的图~”

　　室友肖瑶推开卧室门，朝她晃了晃手机：“又有人问你的联系方式问到我这儿来了。我给不给啊？”

　　崔翘一副没太大所谓的敷衍神情：“随便你，想给就给，不过我不加没见过面的人。你吃了没？”

　　“早吃了，谁会都跟你似的饮食这么不规律啊。”肖瑶洗了串红提投喂她，“还有两个小学妹来问我，说是，你如果没对象呢，那性别能不能别卡得太死……所以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崔翘熟练摆出一张无辜脸：“冤枉我。”

　　肖瑶一眼瞧见了她手机上的照片，精准捕捉到小许学妹亮晶晶的小眼神，顿时不屑地斜她一眼：“噫~”

　　这不勾引得很成功吗。

　　正聊着，崔翘手机屏幕上又蹦出来了一条新消息，来自另一位当事人。肖瑶下意识读了一下：“‘学姐，我还没开始追呢！就这么被直接拒绝了！’”

　　肖瑶：“？”

　　肖瑶一个后仰：“你还真的对小学妹下手了？！撩了人家又当面拒绝人家了？嘿！你都开始渣起女孩子来了？你咋回事啊？！”

　　崔翘：“……这位小姐，您再多看一眼呢？”

　　又一条消息蹦了出来，肖瑶定睛一看：“‘虽然他说他不喜欢我这个类型的，可是我真的好吃他的颜啊，还是好喜欢他啊，贺知声也太好看……’贺知声是谁？你的新欢？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我怎么不知道？”

　　崔翘：“嘿！你怎么看谁都是我的新欢？你咋回事！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不知道，就是因为我根本没勾搭呢？”

　　肖瑶不语，只是拎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给她看——一串未读消息，都是崔翘的几位前任，包括上周刚分的那位，他们不约而同试图曲线救国，找肖瑶打探她的消息她的态度。

　　最新消息也是清一色的在问她谈对象是不是突然不卡性别了。

　　崔翘顿时像是位地铁里的老人在看手机：“赶紧删了，还留着过年吗你？”

　　肖瑶：“诶，我就不删，都是你的战绩呀宝儿，我就稍微留个一二十年，拿来忆往昔超好使的。”

　　“……妙，您还有这爱好呢。”崔翘闭眼夸她，“肖小姐讲究人。”

　　肖瑶无视了她的微弱阴阳怪气攻击，顺口读出了另一条突然弹出来的消息：“‘救命啊姐！我那个档案是不是落你那儿了？我这边急着……’，弟弟的档案袋昨天我不是让你顺便给他带过去吗？”

　　“哦，忘了。”

　　“那你赶紧给他送过去啊！”

　　“他想得美。让他自己爬过来叼走。”

　　“这是你弟还是我弟啊？”

　　“是狗子。”

　　肖瑶自己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瞧了一眼：“弟弟也来问我了。行吧，那我去送。”

　　可男生宿舍和肖瑶每天要去的图书馆基本就位于学校对角线的两端，就算骑个小电驴过去都得二十来分钟。崔翘拳头硬了，打算遂了狗子找打的意。

　　“……”她把筷子一丢，“我去我去，你不是还要备考？赶紧去你的图书馆。”

　　今天上午难得下了一场小雨，可惜旭陵这座城市常年艳阳当空，这点雨水杯水车薪，甚至还让这里更像个蒸笼，不仅热透了，而且还闷。

　　“到你宿舍楼下了，你最好一分钟之内爬过来。”崔翘回了条语音消息，快步钻进宿舍大门外那一点点荫庇处躲太阳，感觉自己快被蒸熟了。

　　网线另一边那傻狗被她来路上怼了大半小时，胆子不仅没小，反而要包天了，电话过来疑似试图再次使唤她：“哎呀老姐，忘了告诉你了我现在不在宿舍耶，秦老师刚才找我有事，我现在在外语楼，你要不……”

　　崔翘打断他：“消遣我？”

　　岂有此理？几天不见，家养十几年的狗子怎么突然就敢蹬鼻子上脸了？

　　都是肖瑶给他惯的！

　　也可能是她脑子热卡机了，居然觉得傻狗子长心眼了也不是坏事儿，这会儿居然还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一丝丝老母亲般的欣慰。她想了想，温声细语循循善诱：“你这是跟谁学的？”

　　她觉得自己在讲道理，但从小被她揍到大，洪毓明瞬间就敏锐觉察到这厮平静的语调下，必然会给他头打歪的潜台词。

　　所以狗子立刻就怂了，求生欲很强地疯狂解释：“不是不是，我室友在呢，他一会儿来帮我拿我的档案，他很快就下来了，姐你等一下嘛。我跟你说，他……”

　　正说着，就有个高瘦小伙突然蹿到崔翘面前来了，三两步凑过来，越来越贴近她：“诶？学姐？你怎么在我宿舍楼下？”

　　崔翘面无表情摁掉电话，一巴掌把他攘开，敲字回消息：“别跟我说你室友姓翟。”

　　面前这位翟姓小伙还在喋喋不休：“你是不是后悔跟我分手了？找我复合来了？哎呀，还找到我宿舍楼下了。我就说嘛，你再多跟我处一处就会知道我的好的。好吧，虽然你上周甩我甩的那么无情，但是我原谅你了，我们今天就和好……”

　　手机震动了一下，崔翘点开瞧了一眼，看见个“不是”二字，于是她立刻竖起一只手掌示意他安静。

　　翟润林：“咋啦？”

　　崔翘手掌扇苍蝇似的对他摆了摆：“没找你，不复合。热，离远点。”

　　翟润林：“……”

　　崔翘一周前甩的他，甩他之前天天甜言蜜语、三言两语就能给他哄成胚胎的那种……然后半点征兆都没有，突然给他狠狠甩开：单方面说要分手，紧接着给她发消息就不会再回，消息发多了就直接删除拉黑。

　　他被这没半点感情的冷酷发言气得用力瞪她，静了半晌，才小声说：“姐姐，可是最开始就是你先找我聊天的呀，为什么你……这么快就讨厌我了？你不喜欢比你小的吗？”

　　崔翘在他面前前后反差太大、太割裂，他这一周以来天天都觉得自己还在做噩梦，否则他好好的女朋友为什么会突发恶疾似的，忽然就跟他变脸，自顾自决定变成了前女友？

　　崔翘对上他那双眼角开始泛红的狗狗眼，有点头疼。

　　之前她是挺喜欢他这个小样子的，但现在分手了，就有点狠不下心对着这样纯粹的小眼神说狠话了。

　　“跟年龄没关系。”所以她说，“就是发现你的性格我一点也不喜欢，我讨厌你这种拖拖拉拉黏黏糊糊的脾气，我们不合适，早分早方便各自去找下一春，好吗？”

　　翟润林：“……”

　　好吗？她居然还问好吗！

　　所以刚才她那么明显的心软的眼神是他的错觉吗？

　　他立刻想到了点什么，表情有点扭曲：“我也看到你给一个女生唱生日歌的照片了，所以你真的是……喜欢女生？”

　　崔翘懒得解释：“随你怎么想，你开心就好。”

　　翟润林：“哈？”

　　她是怎么把这么渣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他死死盯着崔翘，实在不明白她怎么就能这么绝——追他的时候花样百出地对他好，甜言蜜语每天都不重样的，交往的时候明明感情好得根本连架都没吵过，一切都很顺利很美好。

　　他都已经想好了：毕业后要跟着她去同一个城市工作、同居、结婚、生子……结果崔翘突然就把他甩了！

　　连个理由都不给一个！

　　只最后留给他一句——
　　你是个好人！

　　翟润林皮肤白，眼睛大，像某小说频道里的男主角似的，一急起来眼眶就泛红，漂亮得很：“那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要分手！”

　　他看起来好像快情绪崩溃了？

　　崔翘又有些心软了，她略一琢磨，决定再帮他一把——她忽然伸手轻轻勾住了男生的衣领，再往下一拉。

　　翟润林对她这个动作很熟悉，并立刻眼前一亮，然后乖顺地顺着她的动作低头凑近她。之前她这样做，一般下一个动作就是会一边挑开他衬衫的扣子，一边凑到他耳边温声细语地调情。

　　她这时候一般会说，“我就喜欢你这个表情”，她还会说……

　　“因为你的腰，太细了，盘起来很费劲。腹肌也太薄了，手感不太好。我都不喜欢。”

　　“？？？”翟润林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一句，“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喜欢腰细的男生吗？”

　　崔翘：“……啊，对。”这话对他说过吗？可能吧，早忘了。

　　她耐心耗尽：“你还不懂？我就是呢……”

　　“睡你睡腻了。”

　　说完就把人轻轻一推：“好了，乖，你自己玩去吧，以后别再来找我。”

　　这话说的，就跟今天是他特意来找她求复合的似的。可这里明明是他住的宿舍楼！是她自己主动过来的！

　　她没用多大力气，所以翟润林不退反进，非要更贴近她，一张好好的帅脸被她气得五官都有点扭曲，似乎还想跟她争论些什么。

　　“滴”的一声，是宿舍大门的门禁卡开门的声音。

　　背后的宿舍大门开了，崔翘立刻后退了两步想离眼前人远点，结果也不知是不是里边出来的人也没看前路，径直在往外走，崔翘这一步就结结实实退到人家怀里去了。

　　崔翘：“？”她今天运气这么寸？

　　此情此景，一言蔽之就是：当着前男友的面贴到别人身上去。

　　整的就跟她故意的似的，看起来缺德得很。

　　天地良心，就算是要甩人，这样式儿的招数她也早就不玩了……就算是缺德，她自认为自己是个品味不俗的人，向来并不爱缺这种德——

　　借着另一个不认识的人去甩前任，这不是纯纯给前者添了莫名其妙的麻烦么，简直有病。

　　背后这位好像是刚午睡过还没完全清醒似的，被她撞得后退半步，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嗯？”

　　声音有点迷迷糊糊的，但由于音色是那种非常撩耳朵的沉、厚，而且贴得太近了，以是这种声音在这种情况下会显得尤其地……勾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室内涌出的冷气扑了一脖子，室内室外温差太大，崔翘现在只觉得莫名有点后脑发麻。

　　她回头一瞅，这个平视的视角下，只能看见对方胸口扣得很严实的一排扣子。

　　冷白色衬衫，木质的小扣子，扣子上还有寓意吉祥的祥云暗纹，搭在一起很有质感，又极有书卷气——这人的审美显然相当优越。

　　她抬头……抬得脖子有点酸，才对跟人对上视线，还是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她昨天才见过。

　　这双眼睛瞳色很浅，被宿舍楼门口白色地板的反光一折，显得尤其晶莹，像漂亮的琥珀一样。他这会儿眼神分散，像是还没睡醒似的，似乎还没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有点懵地垂眼跟崔翘对上眼，又下意识抬眼看向另一个堵门口的男生。

　　崔翘正要立刻往旁边挪开给他让路，就见来人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档案袋之后，忽然回了神，伸手就把崔翘揽到自己身后去，挡在她面前。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对面的明显情绪不对劲的翟润林，肢体语言上戒备的意思很重。

　　他没再跟她有眼神交流，但开口就是一句：

　　“需不需要帮你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