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之距离》西藕

1、怪胎

　　“同学们，海中欢迎你们！”
　　礼堂里，校长操着海城口音，终于完全不用看手稿地抬起头来，中气十足地宣布了许鼎高中生活的开始——罢了，只是另一端无聊的时间的开始而已。而随之而来的掌声，也算是让刚醒来的许鼎回神了不少。
　　他打了个哈欠，打量着四周陌生的面孔。很可惜的是他们都相谈甚欢，完全没有许鼎插入的余地。他只能盯着新生手册，默默发呆，祈祷快一点结束这没什么意义的开学典礼。
　　海城中学，向来以耀眼的成绩闻名。常有笑谈之，进入海中，不努力只能上Z大。而海中的学生，十之八九来自海中初中部，自然相熟。只是很可惜，来自另一所初中的许鼎，这样的异乡人，“怕是得有一段时间才能被接纳吧。”他在心里自嘲。
　　“各位同学，接下来，请根据你们昨天收到的分班考成绩短信，前往自己的班级。”教务处主任借过话筒。
　　此言一出，叽叽喳喳的学生们先是沉默一两秒，以表示对老师讲话的尊重，然后迅速起身准备离场，也瞬间聒噪起来。
　　“我去老高咱们还一个班啊！” “你哪个班的？” “班级和成绩有关系吗？” “创新班？牛逼！三年后T大P大等你！”
　　......
　　差点忘了前两天分班考了。许鼎也起身，随着人流涌出礼堂，涌向教学楼。
　　创新班？不就是一班么。他被人群挤着上楼，而随着楼层往上，人也越来越少，直至只剩下几人走上顶楼——一班的教室放这么高，这不公平，每天爬楼梯得累死了。许鼎叹了口气。
　　海中创新班，被神化的班级。据说是T大P大收割机，曾有四十人之三十人入此二者顶尖大学，基本算是国内最顶级的班级水平了。 “不过大家都这么健谈的话，也不错。” 许鼎走到教室最后排，想着选个座位随便坐下，看着前方交头接耳兴奋的同学们，他心里隐约的担忧被打散。
　　一个男生早就坐在那儿了：椅子下塞了几本厚厚的书了，桌子上还有一堆，笔和纸也摊得到处都是，书包肆无忌惮躺在过道上，许鼎路过时差点被书包带子绊倒。见有人踉跄了，他一脸抱歉地抬头：“不好意思，书包带子有自己的思想，我刚才还把带子绑起来的说。”然后很不见外地说：“同学，就坐这儿吧。”
　　也是。但许鼎还是选了一个过道外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不近不远。而此人转着没盖笔帽的笔，一手搭在椅子上就问了：“同学，贵姓呐？”
　　许鼎脑子自动联想到酒吧柜台边这个男生这么夹着酒杯勾搭美眉，只可惜自己是男人才煞了风景。想到这，他嘴角不自觉上扬了几个像素点，回答：“许鼎。你呢”
　　他正襟了一点：“我叫陈化生。”但不出一秒，声音又上扬了起来，“同学，你是海中初中部的吗？”
　　“不是。”
　　“我说呢，有点面生呐。”陈化生似乎意识到什么，接着说着，“不过问题不大，混两天就熟了。”
　　见他盯着桌上的纸，陈化生问：“你也学数竞的？”接着开始抱怨，“竞赛教室今天竟然要大扫除。这么重的书要我全都拿走，重点是我同学还让我帮他搬过来，呜呜呜~”
　　早就听闻海中初中部有提前入学的竞赛生，初中时就被选拔进入高中学习。看来他和他口中的同学便是了。许鼎回答：“没有，还没学过竞赛。”
　　周亦方嗷一声：“问题也不大，不过创新班大家第一年都要求学一门竞赛。”
　　此时一个男生一巴掌拍在陈化生肩上，乐呵地坐在了陈化生旁边，把陈化生吓了个激灵。
　　“这样啊。”许鼎摸摸鼻子，“确实对海中的体系不太了解。”
　　就在陈化生回殴了他的同桌后，要再次说出“问题不大”时，一个身着正装的男老师从前门进入教室，总算打断了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同时，一个男生唰地打开后门，几乎是摔门而入。大家没有选择前门的老师，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后门这位同学身上——一个气喘吁吁的男生，擦着汗咧嘴笑道：“报告，抱歉老师，刚才去找竞赛教练了。”
　　老师显然有些不悦，但看在开学第一天的份上，说到：“进来吧，不过以后走前门。”然后清清嗓子，待那个男生入座后，才缓缓开口：“同学们，今天是...”
　　许鼎假装认真倾听，实际上眼神只是在老师身后的黑板上游荡。直到老师转身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我叫钱晓东，不出意外是你们这三年的班主任。”钱晓东笑了笑，“也是你们的语文老师...”其实钱晓东应该年龄不大，但是这慢条斯理的语调和老成的打扮，属实是直接老十岁。
　　悄悄打了个哈欠，许鼎的余光扫向身边，那个迟到的男生坐在了许鼎的旁边，毕竟只剩下这个位置了。他应该是在看陈化生有没有帮他把书都拿来吧。许鼎百无聊赖地想着。小伙子其实长得不赖，我承认应该只比我差一点，不过头发该剪了。入学正值酷暑，跑上楼来，他脸上红彤彤的一片，让人怀疑他会不会中暑了。
　　“那么接下来，就请各位同学做个短暂的自我介绍吧。”无聊的套路，但是不得不遵从。一个一个，大家或是扭捏或是随意，一个名字一个初中学校一句问好，真·简短地自我介绍了起来。不过显然，百分之九十的人还是海中初中部的，这些人做完讲话后总会有一阵嘘声，惹人发笑。
　　轮到许鼎了。他站起来，照着模板开口：“大家好，我叫许鼎，来自无名初中，请多指教了。”然后坐下，淡淡看着同学们窃窃讨论“吴明初中”是什么。钱晓东早就知道每个学生的来历了，似乎是关照一般补充道：“许鼎同学来自别的省份，可能考虑到大家不了解吧。”然后颇是圆润地借题发挥道：“不过问题不大，进入海中，无论来自哪里，都是一家人一般。”四座没有嘘声，只是安静。许鼎低头，暗自苦笑。而迟到的男生随着大家的目光，则是更加光明正大地盯着许鼎看了起来。
　　啧。算是特殊照顾吗？许鼎回敬了钱晓东和男生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
　　男生站了起来：“我叫周亦方，来自海中初中部...”还没等周亦方说完，学生们都回头用各种口哨声揶揄，一声大佬一声小方方地叫起来，以至于钱晓东不得不摆摆手示意安静。周亦方原本就还没消下去的脸又红了起来：“...希望大家相处愉快。”
　　愉快愉快。许鼎心里暗暗回复。收到最多嘘声的周亦方红着脸又坐了下去，嘴角还尴尬害羞地悬着。见许鼎还盯着自己看，周亦方将自己的目光集中在了钱晓东身上，假装没看到。
　　“总之，希望大家好好相处。”钱晓东和事佬一般慢慢说着。许鼎觉得如果钱晓东手里能拿一个搪瓷水杯，就更有那味了。又是几分钟的碎碎念后，钱晓东总算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陈化生憋不住了，探头就对周亦方喊道：“小方方，快把你的书搬走，我手臂都伸不开了。”随即音调转化，“你忍心看我如此受累吗，呜呜呜~”
　　周亦方闻言头也不抬，看着桌上的草稿纸说到：“狮子叫你去他办公室。你小练寄了。”
　　“卧槽！”陈化生冲出教室，只留下这样一句惊世骇俗的话。
　　许鼎目送陈化生离开，而周亦方终于抬头，笑着对许鼎道：“对付他这种人就要这样。”
　　“...”许鼎默默给了个大拇指。周亦方问：“你是G省来的吗？”
　　“嗯。”许鼎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爸朋友是G省的，你们口音很像。”
　　许鼎纳闷了，从没觉得自己有口音，也没人说过这个问题，海城人对外地口音这么敏感吗？不过可能是自己的生活圈固化吧。
　　周亦方见许鼎愣住，也是心里咯噔一跳。其实他也只是随便一猜，竟然猜中了。他连忙开口：“其实...”还没其实出所以然，前方的一个男生转头嚎叫：“小方方，开学第一天就这么内卷？”然后一手勾住周亦方脖子，对许鼎说：“来来来新同学，给你介绍一下我校传奇周亦方！此人数学竞赛大佬，吊打高年级，国集候选人是也!”
　　周亦方嘴角抽搐，似乎无声地骂了一句，掀开男生的手：“这次省赛难道不是你要当第一吗。”
　　“谦虚什么大佬~”
　　许鼎只觉得脑壳疼。他敲敲手指，问道：“你是，李远辰吗？”李远辰嘿然一笑：“许鼎是吧，你好。”然后故作哭脸，“又是一个大佬。”
　　......许鼎一脸吃了屎的表情让周亦方哈哈大笑，但很快周亦方打了个圆场：“创新班都是这样的。”
　　这句话不同的人听意思不一样。周亦方想说的是创新班大家都很厉害，但许鼎听到的却是大家的性格和交流方式似乎少了根筋，脸上的难以置信更是加重了。
　　一群怪胎。许鼎心里骂到。
　　“大家都这样的，放松点啦。”李远辰敷衍着说到，对许鼎的回应不太上心，眼神只是向周亦方桌子上的草稿纸瞥去。
　　好好好，我在这群人里才是怪胎是吧。许鼎暗暗想到。
　　周亦方咳咳两声：“班里男生多，混两天就熟了。”
　　确实，这个班五十人竟然只有七个女生，男生可不多嘛。许鼎看着这个生态一点也不平衡的班级，长叹一声好好好。
　　奇怪的关系，还算友好但没什么共同语言的怪胎们，难以融入的团体，未知的竞赛...
　　许鼎在心里啧了一声，无聊的琐事，不想动。
　　“但是不主动，就真的变成怪胎了吧。”心底一个声音响起来。许鼎看着身边二人激烈讨论着草稿纸上的题目，在二人空隙之际勉强发问：“这是数竞作业吗？”
　　周亦方抬头：“没有，是小练答案。最近每天在考试，毕竟下周就是省赛了。”
　　“省赛？”
　　“就是省内比一下。”
　　“刚开学呢这不是？”
　　“时间就是这样的啦。”周亦方笑笑，“而且是所有年纪一起考，高二高三老油条就熟悉了。”
　　李远辰闻言也抬头：“对哦许鼎，你这次参赛吗？”
　　许鼎嘴角抽搐：“你说呢。”
　　李远辰压了压嘴角：“没事，一年后省队就看你了。”
　　许鼎内心五味陈杂。实际上他们的讨论他一个字也没听懂。
　　接下来的一天就是各种老师和各种介绍，许鼎慢慢才搞明白了这个学校创新班的逆天处——每个学生都要求在第一年参加竞赛，之后再根据成绩自行决定学不学下去。而每次期中期末考试必须进年纪前一百五，否则就需和这个班级say good bye了。不过一共有三个创新班，每个班都有五十人，这个要求简直就是说明白要赶走人嘛。毕竟也有很多平行班的学生实力也是十分相当的。
　　许鼎呵呵一笑。无所谓了，随遇而安吧。
　　怪胎学校，怪胎同学，怪胎班级。哦对了，对他们而言这一切都很正常，怪胎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