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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小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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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洛的东西很少,就是几件廉价的大T恤牛仔裤,收一个小包包就足矣。想了想,又从犄角旮旯里把那个装着普洛罗马衣服的包拎了出来,我一边塞一边嘱咐:
“你的衣服,腰包,镯子啥的都在这了。你的刀就不给你了。反正这个世界也用不上那个。医院食堂的饭可能吃不饱,饿了可以去超市买饼。在医院要和和气气的,不要老想打人。过马路要看灯,上次教过你了。还有,你千万别跟别人说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笑什么?”
普洛一直静静的在一边看着我收拾,忽然笑起来。
“你好像小妈妈。”
翻了个白眼,这是说我鸡婆吗?
“这里还有钱,你要收着。不够就去吃李狄的,别的事也要多听他的”
他脖子一梗,打断我的话:
“我不要钱,我也不要去吃他的。”
我恨不得捏死他的固执。我一边敲着他的脑袋一边说:
“你一分钱都没有,逞什么能?不会你一去就发你钱的,没钱你吃什么?我又不是白给你,你挣了钱再还我就是了。”
他跟石头做的一样,把钱又塞回我口袋:
“Eirane,我这样的士兵到哪里都不会饿肚子的。而且我一定很快就能养你的。可以买你想要的东西,食物,还有一个小房子。”
我叹气,不能怪这孩子。他怎么会知道,2000年之后的今天,社会进步到一个像他这样的士兵做保安得不吃不喝做至少50年才够付一套普通房子的首付。
他自信满满的把包包捆好背上。迎接挑战一样的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出家门。
我带普洛乘地铁过去李狄的医院。
阿狄的医院虽然离我家相当远,但是坐地铁倒是十分方便,他那头直达,而我这里出站再走过一两个街区就到了。李狄一直对我住的地方颇有微词。距市中心较偏远,是新兴的城区,人口流动大,治安不太好。尤其有的时候下班很晚,看到小巷里人影憧憧,我会宁可绕一大圈走主干道。
不过房租确实便宜,我忍了。计划再存几年钱,加上这几年爸妈寄回来的生活费,就去丽江或者拉萨盘一个小店,每天闲坐,看五色经幡飘动,听六字真言呢喃。开门就做生意,关店就去旅游。吃遍天下美食,阅尽世间俊男。
人世间无上的幸福啊~~
普洛在旁边说:
“Eirane,我拉着你吧。你快掉坑里去了。”
我让普洛自己去买票。李狄本来说开车过来接的。我拒绝了,因为想让普洛熟悉一下如何乘地铁,这样也可以随时回来找我。
普洛乐颠颠的就冲过去,3秒钟就用无敌之古罗马微笑电晕售票亭的小姑娘,5秒钟买了票,然后跟在小姑娘身后大摇大摆的绕过排队进站的人比如我,从老弱病残通道就过去了,不费吹灰之力。
一直等到我进了站,人小姑娘还靠在售票窗口发晕呢。
我开始动摇,像他这样的士兵,指不定还真的到哪里都不要钱。
车厢里人不多,我给普洛下了死命令,把从这里到医院的所有站名给记下来。他抽搐了一下,咬咬牙,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就开始默记了。
随着中心城区的接近,人越来越多,车厢里显得拥挤。只有普洛像根定海神针似的杵在车厢中间,眼大无神,喃喃自语。所有上车的人都偷偷从眼角斜着打量他,然后不约而同后退两步。我坐在旁边的座位上忍笑。
他如果严肃起来不傻笑,样子其实是很威武甚至凌厉的。我看着他,会想象他在那个世界的样子。他会穿着厚重的铠甲,带着饰有鲜红羽毛的头盔,高举起寒光闪闪的利刃,面对排山倒海的敌人,发出低沉而嗜血的怒吼。
战争离我的世界太遥远,我看再多的电影,读再多的书也无法想象身处于千军万马中的感受。当地上升起浓浓的血腥,当耳中充满嘶吼和哀鸣,当满眼尽是残肢断臂硝烟滚滚。当胜利的狂喜和牺牲的哀恸交织,当杀戮的快感和人性的悲悯争斗。无论是万人之上的将军,还是蜉蝣蝼蚁般的小兵,究竟是怎样?
而普洛,又是怎样?
我并不知道。我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普洛是天生的士兵。别看他平时一副懒洋洋的死样子,那只是在假寐的猎豹。只要一瞬间,就能高高跃起而致敌于死。这个世界的和平和秩序,实际是在压制着他。我总感觉有一天他会爆发。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抬起头望向普洛。他感到我的视线,暂时破功,冲我笑了一下。
当他唇角上扬的霎那,我忽然放心了。这个微笑是那样温暖和煦,仿佛可以越过沧海桑田而亘古不变。
我又瞎担心。
对自己笑笑,转过头看别处,笑容还没散去,就凝固了。
由于大家都自觉地跟普洛保持距离,周围反而更加拥挤。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有意无意的围住一个大妈。
是小偷!
常见的伎俩。几个人围住目标,下手后迅速转移,然后撤退。如果不是抓现行,逮到了追不回赃。
周围有些人意识到了,只是有意无意往外移了移位置,不动声色。
只有个矮个儿的眼镜哥哥,故意咳了一声。一个小脑袋细长身形的小偷立刻回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眼镜男立刻消声,转头看窗外风景去了。那个小偷收回视线的时候,顺便把周围人都瞟了一眼,明显是警告。
旁观者的沉默,无形中助长了作恶者的气焰。眼看那只贼手就要伸进人口袋了。
太猖獗。
贼都开始恐吓良民了。
我望了望普洛,他正专心的背站名。
不行,不能叫他。来不及也说不清楚了。
我捏了捏拳,脑袋一热,呼的站起来,走过去挤到大妈身边,特别大声地说:
“大妈,我快下了,你去坐吧!”
然后不由分说扶起大妈的胳膊就把她往座位那儿拽,顺便又挤开了贴在边上的偷儿。
人群一阵骚动。
大妈不明就里,一个劲道谢。
我扶她坐下,心里不停对自己说:别回头别回头,走过去跟普洛站在一起就没事了。
可是下意识的还是回了头,正好对上那几个小偷满眼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威胁。
我这是才发现自己紧张的手心全是冷汗,心也跳得像擂鼓。后怕的不行,只看着他们忘了移挪步子。
由于刚才的变故,人人都悄悄抱紧了自己的包。
那几个人看见不好下手,终于挨挨挤挤的往另外一个车厢转移。
走过我的时候,刚才恐吓眼镜兄的那个瘦高个儿忽然又盯住了我,就像一条蛇从背上爬过,我一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就这么盯着我走过去,在我们之间距离最近的时刻,忽然举起一只手指着我,做出了一个“你给我记住了”的可怕手势。
我腿一软,差点站不住。
我不是英雄,刚才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去逞这个能。
“哎哟!”
一声惨叫忽然在静谧的车厢里响起,端的碜人。
我抬头一看,瘦高个儿结结实实的撞上了一堵肉墙,正揉着鼻子呼痛。
他的同伙闻声停下脚步围过来,刚想开口骂人,忽然全部畏畏缩缩起来,没有一个敢上前。
车厢中间,普洛像乌云压顶的雷神一样把过道堵得严严实实。只举起一只手,像捏柴火棒一样捏着瘦高个儿的胳膊。
车厢里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能听见瘦高个儿断断续续的呼痛。
普洛的脸色能刮下霜来,一言不发,光死死的盯着瘦高个的脸。
我一时顾不得刚才的害怕,反而替小偷担心起来。
我不知道普洛用了全力会怎样,我只知道在我家,他能单手不费力地拎起李狄跟一个搬运工合力才可以搬动的50寸彩电。
是一个典型的肌肉怪力男。
光看瘦高个儿的脸就行了,刚才还能哼两声,这会儿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脑门上不停的渗出来。
普洛说过不打女人,那是不是表示他打算现在就把这个男人打得满地找牙啊?
不行,我得阻止他,把警察叔叔招来就不好了。
可是还没等我出声,只见普洛眼神中暗光一闪,抓着那个男人的胳膊就往车厢中间的钢柱上撞过去,风声呼呼,然后就是“咔”的一声闷响。
几乎是同时的,另一个硕大的拳头只晃了一下,就砸上了那个男人的面门。
我刚刚来得及用双手捂住嘴和咬在舌尖的惊呼。
那个男人翻了个白眼,一声没吭,软软的倒了下去。
他的胳膊以一种奇怪的角度耷拉着。满脸是血。
普洛在半秒钟内撞断了他的胳膊。
列车缓缓停了下来,进站了。
车厢里安静的好像殡仪馆。
车门叮得一声打开。
我忽然回过神来,拉着普洛挤出上车的人流。完全不敢回头看。背后早已经炸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