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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贪狼 ...

  •   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驻马长江边,我看着浪拍崖石,江水浩浩汤汤不舍昼夜,不自觉地想起了《关大王独赴单刀会》中的唱词。
      跳下马来,心中默默地诵了几遍。我伸开了双臂,和着水声长啸不绝。
      慷慨悲歌,何其壮哉!

      离家数月,我打马任意东西。虽是孑然一身,但天大地大,无拘无束。这等行路的开阔,是在桃花岛绝难体会到的。
      临行之时,我与老爹约定,新年之前赶到登封嵩阳村。然后,便在姥爷家里一同过年。
      我一袭青衣直裰,头戴同色方巾,文士模样。脸也易容得跟老爹三分相像,俨然就是一个小东邪。
      老爹很满意我的装束,同时也不知是赞我还是损我,说他诸般本事,我只易容术青出于蓝。便是喉部也贴了东西,声音变作男子样。
      这倒是没办法的事,独行江湖,还是男装方便些。
      翻身上马,顺江而行。
      在山林之中,饿了打些野味烤了来吃,晚上便倚树而眠。有时候遇到人家,便可得知此身何在。
      这一日,我登上一座山峰。放眼一望,远处云气蒸腾,一片弥漫。那下面的,便是洞庭湖了。我所在之地,便是古之云梦泽。
      拍了拍跟我一路行来的青骢马,它轻嘶一声,摆头来蹭我的手掌。“马儿啊马儿,待游览完此处,我们便渡江北上,再不让你受这登山之苦了。”
      我牵马一步步下了山,寻了方向,一气跑到岳州城。
      颇有成就感地看到陶然楼,栓好马走了进去。
      此后几日,登了岳阳楼,又在君山宿了一日。我便出了城来,信马由缰。
      游游荡荡,好不自在。来到一处小湖附近,四下颇为寂静,只湖岸上一人持着根细枝垂钓。
      我放青骢马去吃草,取了包袱向垂钓之人走去。
      这人穿着蓑衣,戴着箬笠。他坐在岸边,背影甚是挺拔,并未因蓑衣而显鼓胀。
      他身边放着个小瓦罐,另一边是叠在盘子上的一只觞。走近了再看,那觞里面却是熟米粒。
      “这位兄台,在下有礼了。”我走到他身侧一抱拳,开口说道。
      垂钓人持竿不动,不加理睬。我微微一笑,取下酒囊。拔了塞子,“我有好酒。”
      他闻言将钓竿一抬,现出少了饵料的钓钩来。兀自拿了觞中的米粒串在钓钩上,然后转脸指了那瓦罐:“此为佐酒之物。”
      有风徐来,青草连绵。垂钓者点了点头,我则一笑,便各自行事起来。
      我向那瓦罐里面望去,果是虾子。细一看,只有三只。
      起身去附近找了些石块和树枝,用石块砌了简单的炉灶,将树枝折断丢进去。在瓦罐中加了些水,引燃树枝后,便放了上去。
      其间,垂钓人又向瓦罐中投了几枚虾子,才收了钓竿。
      洗了盘子,我从包袱中取出两个小瓷瓶。一个装着细盐,另一个则是陶然楼的特制酱料。
      取了熟虾放在盘子里,将细盐和酱料各倒了些出来。我又从包袱里取出玛瑙杯,便大功告成。
      此时,垂钓人已除去了蓑衣和箬笠。灰色直缀,足踏芒鞋,若不是他戴着方巾,直以为遇到了修行人。看了面貌,应是未到而立之年。
      他站起来,中等身材。昂首驻足,却是傲岸峭古,俊逸非凡。只步态悠然间,便来到我面前。
      我看罢心中大赞,本以为只是遇到酒中知音,不想在这等荒野小泊,竟有如此仪止人物,实在让人欣喜。
      “敢问兄台贵姓高名?”我被他风采所折,不加思量便问了姓名。
      他闻言一笑:“贵姓高名不敢当,区区姓裴名远,字方之。”
      我见他竟报了姓名,更是高兴:“我姓李,李树,李桃花!”
      “李桃花?”裴远那抹自信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是我给自己取的假名,之前出岛到归云庄去看灵儿和冠英的时候,我一报号,这两个家伙听了,居然当面喷笑,让我大为懊恼。
      这名字,有那么差劲么?我觉得很好啊,怎么就能笑成那个样子!
      “李桃花,兄台却是想作那桃李子么?”裴远责难,我估计他对我报了这名字是大大不满。
      我朗声一笑,避而说道:“吃酒!”
      他拿了钓虾时装着熟米粒的酒觞过来,我便斟了桃花酿给他。
      “果是桃花酿!”他满饮了一觞,又将酒杯送了来。
      如此我倒了三次酒给他,他饮完三觞,总算出了气。
      我剥了虾子,少蘸了细盐,一整个递进口中。这虾滋味鲜美,甚是香甜,引得我酒兴大增。
      裴远此时却只细细地吃虾,细细呷酒。
      一杯入口,意犹未尽。两杯入口,貌已陶然。三杯入口,万虑皆消。
      我长身而起,倾了酒杯一气喝干。
      水澹云闲,天风振袖,不觉意兴飞扬。
      “裴兄,你说当今天下谁主沉浮?”
      他背倚着一块大石,看也不看我一眼:“谁主沉浮,也不是你这桃李子。”
      好么,还记着呢。
      我看他目光深远,只在湖上天空停留。闲散中似有隐忧,大起试探之心。
      “他日金人南下,疆土沦丧,百姓流离,不知你我尚能如此饮酒否?”
      “金人?”裴远嗤笑,呷了口酒。
      “桃李子这是在试探在下了。”
      我洒然一笑:“人说煮酒论英雄,今日我与裴兄江湖相逢,共饮于此间。虾子肥美,酒芳甘醇,兴之所至,何不畅谈一番?”
      “然桃李子以为,金人可履你我脚下之地乎?”
      “裴兄以为何?”
      “桃李子败兴。”
      我都知道以后怎么回事了,和盘托出那才是真正的败兴。
      他咬了虾子,慢慢地吃了咽下,才接着说道:“金国内乱早生,根本已动,不过苟延残喘。自顾不暇,何谈灭宋?”
      “至于大宋!”他长叹一声,却是良久不语。
      “大宋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交通往来,银帛富裕。不知将来能否收复故土,问鼎中原?”我问道。
      “羊因其肥,惹狼环视。无有爪牙,周全性命。空具双角,徒劳兴叹。”
      “若是大宋兵强将广,或有可为吧。”我也不太好意思继续装傻,所以语气松了很多。
      “桃李子以为如何才能兵强将广?”他长眉一扬,目光灼灼地望着我。
      我对他歉然而笑,随即坦诚答道:“放权于地方,放权于武将。不再重文轻武,使在其位者皆有所司。”
      “宋帝岂会答应?”
      “宋帝当然不会答应。”我与他相视苦笑,各自饮了一杯。
      “灭金者,蒙古;吞宋者,亦是蒙古。”他目光冷冽,吐出这句话来。
      我闻言心中感叹,与我的后见之明相比,他身处这历史洪流中,便能有如此洞见,实在是了不起。山野多异人,隐士常灼见,此言诚不欺我。
      之后我们放开心怀,谈天说地。纵横古今,鬼怪神奇,不亦快哉。
      到在日向西沉,不只我的酒囊告罄,便是裴远带来的也早见了底。
      各自涤了酒具,收拾妥当。裴远复着蓑衣,戴了箬笠,便说告辞。
      “此番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幸甚哉!”我拱手一揖,也是为此前的试探向他赔礼。
      裴远一笑,这次却是还了礼。
      “裴兄珍重,小弟告辞了。”我提了包袱也不回首,径直向青骢马走去。
      “姑娘也珍重。”裴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脚下一顿,复又如常。自认易容天衣无缝,不曾想他却早已看出。我对他的身份不由兴趣大增,但他肯说认出我为女儿身,我又岂能辜负他这番信任?
      况且萍水相逢,杯酒之缘。既然注定要相忘于江湖,何必追问太多?
      人各有志,安能强求?他垂钓湖泽,隐于山水。我则踏歌而行,逍遥世间。
      今日共饮,明朝忘记,也不过如此罢了。
      将包袱缚好,我翻身上马,向来时路行去。行了不远,就听身后传来裴方之的声音:
      熏熏然,酣酣然,果然醉了一生。
      昏昏然,沉沉然,何尝醒了半日。
      我仰首一笑,更不回头,拍马疾行,不一会儿,便行远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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