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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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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街有间油坊,前面是铺面后面是住家,虽然榨油坊不在此地,但油香味依旧飘满整条街。
牧云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油坊只有一个掌柜,顾客也不多,只见着一个来买灯油的。
左右都知道,这油坊只有王灯掌柜一人料理,王灯还有个浑家,在周府做事。
周府引起了牧云的注意,不久前他去过这家府上。
莫非是程娘子拒了周相公,得罪了他家少夫人,他们蓄意害人?
日暮时分,王灯将铺面的门板装上,关了张。到邻街吃了碗面,又往曲楼去。牧云一直缀在后头,王灯渐渐有所感觉,天色暗了,他一边往明亮人多的地方走,一边琢磨找个时机观察后头是何人。
有个货郎担着挑架路过,王灯假意叫住他。
“这位老爷,要看什么?”
王灯目光没落在货架上,往后头望去,只看到刚才迎面走去的一个瘸汉的背影。他挪了几步去瞧,瘸汉搂着他的儿孙,嘴中飘出“你怎么来接”“累不累”之类的话,均只有背影对着他。除此之外,街上并无可疑之人。
王灯兀自疑惑,货郎又凑上来,他不耐地摆了摆手,背在身后走了。
祁松放在牧云肩上的手,牧云挣脱不得。
“云公子跟了此人一路,可是与此人有仇?”
牧云瞪过去,“祁伯从哪里来?”
“我已给大当家去信,辞了差事。小公子近日可好?”
“没得到回音,你就还是武家的人。”牧云不悦道,“如果你想试我的身手,恐怕不用,我还是令你失望的不堪一击。”
祁松哼了一声,“那小公子此举未免太盲目。方才那人虽不是练家子,但是身材魁梧,为人警觉,或许还有帮手,小公子对上胜算不大。”
“不劳你费心。”牧云终于挣脱开,想了想,还是道:“城西那个纸扎铺的人,是你教训的。我替程娘子谢谢你。”
“吃得饱,正没消食处,那个撮鸟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祁松又哼了一声,问,“那程娘子是什么人?你为何与她住在一处,为何替她道谢?”
纸扎铺的说瘸腿汉每日都要去揍他,祁松定不是闲得无聊,他一贯是仗义之人。牧云心里对他不再那么抵触,但也不想好脸对他,“她是一位大哥的未亡人,替他家续着香火,我们互相照应。”
祁松点点头,问:“哪位大哥?”
牧云回来得晚,程媺好不忧心,“你去了哪里?”
锅中留的饭菜都凉了,牧云要直接这么吃,程媺给他拦回去,盖上锅盖,“热一热再吃。”
柴火灶的火她生不好,示意牧云自己去生。
“外头坏人多,你还是个孩子,往后出门也要多加小心。”程媺候她到这时候,就是为了将今日那个纸扎铺的与她的恩怨说,世间险恶,女子出门在外尤为不易。
“阿嫂不必担心,我是习武之人。”
程媺低头暗笑,他不过才跟着林捕头学了几日就说自己是习武之人,有点大言不惭。
“你不信我?今日那厮被我按住动弹不得,见我的匕首,胆都要吓破。”
“你将他打了一顿?”那人欠揍,却稍鲁莽,程媺问:“你可有伤到?改日我拿钱雇人将他打一顿就行,不必你动手。”
“受雇于你,这也是我分内之事。”
锅中的水才冒出热气,牧云就捡了碗来吃。
饿了,狼吞虎咽的。
吃完就着锅里的热水洗了碗,又把水舀掉。
“不早了,回去歇吧。”程媺嘱咐完,仔细锁了门。
牧云嘴上应了,待她屋里的灯熄后,又出了门。
并随手顺了一根蒋氏堆在墙脚的麻绳。
他又到曲水街的油坊来,打算先在房顶上候着,找准厢房的方位,上了屋顶,揭了瓦,往里头一看,差点没跌下去。
王灯已然在家,且被五花大绑,眼上蒙了黑巾,嘴里还塞了布。
祁松闲闲地坐着,抬眼问:“来了?”
牧云进到屋中,王灯听到有人来,挣扎起来。
“审吧。”祁松此时的嗓音与平日不同。
牧云的喉咙发紧。祁松将人的眼睛蒙住,省了不少麻烦,他的声音也做了伪装,牧云此时琢磨的都是自己要如何伪装。
祁松见他沉着脸不语,知道小公子心思深,主动避开,“我去外头守着。”
嘴里塞的物什被扯走后,王灯立刻求道:“好汉饶命!只要不取小人性命,小人这屋子买卖皆可奉上!”
牧云心中已有了计较,假托是受纸扎铺的曲相公所雇,若是王灯蓄意害他,他便要取他的性命。
问了一圈,王灯只做不知,“好汉口中女子我全无印象,实在是冤枉!”
牧云心中懊恼,将匕首抵在他颈上,“你浑家在周府做事,还要我与你说得更明白吗?”
不知说中了哪里,王灯突然不再做无辜状。
“曲相公连娶个婆娘都舍不得拿银钱,定也舍不得出钱买凶,好汉早些言明受周家指使,我也就知无不言。”
牧云不语。
“屋里人带信过来,那位娘子上门见了周少夫人,拒了做妾之事,少夫人打发了不少。好汉只管带信回去,那位娘子已被除了籍,与程氏再无瓜葛。”
“除籍?”
牧云脑中闪过私相授受,珠胎暗结这些。
“程氏一族将她除籍不够,还要害她?”
“小人胡猜,未知真实。那位娘子家中已为她办了丧事,既放她出来,就是不会再容她走回头路,既留她性命,又怎会害她。那位娘子向周公子投奔,我等留意着,有消息回报,无有加害之意。那日在樊搂撞见那位娘子,也是曲亮那厮缠着问我为何看那位娘子,我随口一说,万万没有撺掇曲亮那厮当街掳人。”
牧云没有想到,这一趟竟然无意得知了程娘子的来历。
她有说过,要立起来,刷新身份。
一个弱女子,谈何容易,何况独自抚养孩子的女子。
他娘,不就是例子……
离开曲水街,祁松一路跟着。
“小公子仁义,为那位娘子出头,但——”
牧云撇了眼他搭在肩头的麻绳,“祁伯现在打算把我绑回武家了?”
“小公子真会开玩笑,上次我也没绑小公子,既然小公子不信我,那我亲自回一趟燕云城,辞掉武家的事。我离开这段日子,望小公子遇事三思后行,如今日之事切不可鲁莽。”
牧云摸了摸自己腰上的麻绳,心道,你也好不了多少。
失去了一个价格正好的宅子,程媺一点都不可惜,她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去住那个差点成为她的囚笼的宅子。那个人不管被谁揍成这样,都是他的报应,看到他的下场,程媺对这件事的恐惧慢慢消散了。
只是怕得罪了刘官牙。
没过几天,空间里的人参起挖了,程媺挑出一支品相不错的人参,拿锦盒装了,让牧云去,送给刘官牙赔礼。
“这人参……”
牧云不记得周府的那些打发里有这件。
“回来再与你讲,晚了刘官牙出门,难寻着。”
刘官牙拿到东西十分惊讶,听牧云解释程娘子与那位宅主人有些私人恩怨,所以断不能做成买卖,本来他也猜到了,程娘子特地送赔礼来解释一遍,刘官牙心中那点子气也就没了,反而觉得程娘子是个爽快人,下次有合适宅子继续介绍给她。
程娘子是个妥帖人,从刘官牙到蒋氏,无人不夸她随和有礼,这几日牧云一直在纳闷,这样的人到底会因为什么让至亲做到销籍这一步。
牧云也有想不明白的一点,初见程娘子印象并不好,那时她一门心思就是奔着周公子而来,堆云叠翠,娇媚轻浮,在酒楼约见周公子时行为说放浪也不为过,还约他夜间私会,为何后来变了?
“打开看看。”程媺将一个包袱放在桌上。
牧云解开,惊得站了起来,这!这些!全是人参。
程媺也不瞒他,关了门道:“这都是你买的那些种子种出来的。”
牧云退后半步,惊疑地看向她。
牧云虽然是个孩子,也知道人参可不是三五天就能种出来的,而且,程娘子每天在家,也未开垦,往哪儿种?上次问她她还说等买了山头就种。
“你只要知道我能种出任何种子就行,以后多留意些,碰到不管什么种子都可以买回来。”程媺又把包袱系好,“这些需要你去卖掉。”
“蒲阳城中也就仁心堂收得下这么多货,你不用跑别的地方,这里一共是五斤,这些人参能算五等参,他若要压价,便会以六等参来收,你不必与他啰嗦,若按六等参一两对一两的市价,这些能卖出至少七十两银子,只要不少于七十两,你都卖了吧。”
牧云呐呐不知道说什么。
程媺示意他坐下。
牧云又站远了半步,“这,这真的是那些种子种出来的人参?”在哪儿种的,何时种的,土人参也没收得这么快的!而且她怎么对人参的等级,市价这么清楚,她不是成日都呆在宅子里无所事事吗,她怎么知道这么多!
瞧把孩子吓的。程媺上前捉住他的手,“我不是妖怪,也不是神仙,你看,热乎乎的。这件事是个秘密,我俩既有缘,你也该知晓一二。”
程媺顺势将他拉到桌边坐下,“牧云,这世上的事,凡人不过略知一二,有人有机缘得一二,也不过三四,超过我们理解的存在,多的是。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老天爷有他的法则,人道损不足而补有余,老天爷也有他的对策。”
牧云如在云雾里绕,“你在说什么?”
“就是说,我能种出任何种子的这个秘密,有它存在的理由,曾经知晓我秘密后有私心想害我的人,都被老天爷收了。我需要帮手,你本性淳朴,我希望这次没看错。”
牧云无语地抽回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