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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温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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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收看今天的天气预报”
6月29日(星期六)
天气状况:晴,微风2-3级
气温:26℃~38℃
紫外线指数:强(建议做好防晒)
空气质量:良
高温预警:
受副热带高压影响,今日我市将出现38℃以上高温天气,体感闷热,请注意防暑降温。午后尽量减少户外活动,及时补充水分,避免中暑。
温馨提示
天气炎热,请适当增加午休时间;驾车出行注意检查车辆状态,防止爆胎;户外工作者请备好清凉药品。
随着主持人声音渐渐消失,陆知野第三次把空调调低,液晶屏显示18℃,已经低于人体舒适温度,可后颈的汗却沿着脊椎一路痒到腰窝。他盯着手机里江叙白两小时前发的朋友圈:一张白兰的照片,配文「长歪了」。
陆知野点开与江叙白的聊天框,除了加好友那天的系统信息,其余一条消息也没有。陆知野想找个话题打破这片空白,但是手指在屏幕上旋转了几圈,最终小心翼翼的点开他的头像,再次翻看了江叙白的朋友圈,最终在最新的那条下点了个赞。
“长歪了?”陆知野并不觉得,洁白的花瓣修长而矜贵,在绿叶间亭亭而立,像一盏不沾尘的玉瓷。清冽的香气也是冷的,不甜不腻,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了细闻,像江叙白那样。
陆知野还想再仔细看看江叙白其他的朋友圈,程熙突然打了电话过来,“儿子啊,干嘛呢”程熙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能干嘛,发呆”
陆知野说的也没完全错,发有关江叙白的呆。“那个,我给你打电话主要是想告诉你,我跟你爸爸准备明天回去的,结果北城这边临时有事走不开,可能要推迟几天”程熙她17年前虽然带着陆知野回了北城,但陆知野一直是爷爷在带,她经常以工作出差为由去找陆青松,陪陆青松到处跑,以至于陆知野爷爷生病时,都是请的保姆在照看。
爷爷走的那晚,陆知野跪在床边,额头抵着那只布满老人斑的手——它曾稳稳地牵他走过小学门口的马路,现在却像片枯叶,轻得几乎感受不到重量。床头柜上的玻璃杯还留着半杯温水,杯壁凝着水珠,像老人最后没说完的话。陆知野想起爷爷总说“喝慢点,别呛着”,可现在再也没有人会在身后这样叮嘱了。
窗外在下雨,雨滴顺着窗框的裂缝流进来,和陆知野的眼泪一起砸在地板上。他死死攥着爷爷的旧毛衣袖口,布料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药香和晒过太阳的味道。
一直到葬礼的第二天晚上,程熙才从海城回来。陆知野看着自已熟悉又陌生的母亲,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知野以为爷爷走了,程熙就可以长久的待在北城,结果当天晚上程熙就拉着陆知野说他们终于可以回南城了。
程熙的那个笑陆知野永远忘不掉,他挣脱开程熙的手,冷冷的对她说,“爷爷走了你就一点都不伤心?你是不是巴不得爷爷死,然后名正言顺的回去找那个男的!”那是17年来陆知野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程熙说话。
房间里还弥漫着老人留下的药味,程熙听见陆知野的话愣了一下,“怎么会呢,我带你回去是为了给你一个更好的生活啊”说完她心虚的回头地将爷爷的相框倒扣进纸箱,塑料薄膜哗啦响,像某种无情的割裂。
“明天就走。”她头也不抬,指甲敲了敲机票,“你爸在那边都安排好了。你先过去,你在南城还有一个哥哥,明天他会在小区门口等你,我还要过几天”
陆知野站在阴影里,手里还攥着爷爷的老怀表,表链早就不走了,可爷爷总说“修修还能用”。现在它冰冷地硌在掌心,如同他哽在喉咙里的质问。
“你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吗?”他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铁锈,“那是你父亲。” 程熙终于转身,口红鲜艳得刺眼:“人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人总得往前看。”她伸手要拉陆知野,却被他猛地甩开。怀表砸在地上,玻璃面裂成蛛网。
怀表坠地的脆响后,整个屋子陷入死寂。程熙的高跟鞋定在原地,鲜红的指甲无意识蜷缩了一下。陆知野盯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玻璃表面,那下面压着爷爷年轻时穿军装的照片,现在被蛛网般的裂痕分割成陌生的碎片。
“捡起来。”程熙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那是…他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陆知野弯腰从玻璃渣里捡起早已停摆的铜质表针:“值钱?”指尖被划出血痕,他却把表针攥得更紧,“爷爷最值钱的,是花十七年教会我,”他抬头,瞳孔黑得吓人,“别成为你这样的人。”
陆知野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手机开着免提,听到程熙的话,没有感情的嗯了一声,他巴不得程熙永远别来,“哎呀,好了好了,你跟你哥哥相处的还好吧?”
陆知野听到哥哥两个字才把眼睛睁开,“嗯,还可以”陆知野翻了身,依旧情绪不高。“哎呀,你把电话给他,我都跟他好多年没见面了”
陆知野盯着手机半晌,才慢悠悠的起身,敲响了江叙白的卧室门。
“怎么了”江叙白电脑开着,应该是在处理什么事情。“哎,我听见小江的声音了,是小江吧?”程熙欢快的声音从陆知野的手机里传来。
江叙白不明所以的看着陆知野,陆知野挑了一下眉,用口型示意江叙白,“我妈”随后把手机递给他。
“嗯…阿姨好”江叙白又开始咬下嘴唇,“哎,小江啊,是我啊,程阿姨,咱俩都十几年没见过了吧?”程熙声音听起来很开心,但陆知野听着却很刺耳。
“…对,是有十几年了”江叙白不咬嘴唇了,开始咬指甲,“哎呀,阿姨想死你了,原本明天我跟你爸就回去了,结果临时有事,要过几天了,你别生气啊”江叙白咬完食指,开始转战中指,“没有阿姨,你们照顾好自已”
就在江叙白准备转战无名指时,陆知野伸手握住了即将变成锯齿的可怜的左手。江叙白愣住了,刚想问陆知野干什么时,就被程熙打断了,“好了,我跟你爸要出门了,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已啊”
陆知野夺过手机,冷冷说了一句“知道了,我跟哥还有事,先挂了”江叙白看着自已依旧被握住的左手,感觉到掌心的汗都要溢出来了。陆知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是江叙白就是挣脱不开。他不明白陆知野说他俩还有事,于是问他,“咱俩有什么事?”陆知野低头看着江叙白的指甲,然后牵着他坐在书桌前,“给你剪指甲”
陆知野从笔筒里抽出指甲钳,“伸手。” 江叙白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陆知野攥住指尖强行拉直。指甲钳冰凉的金属触到指腹时,他睫毛颤了颤:“……你管得真宽。”
“嗯,管定了。”陆知野低头捏住他第一根手指,剪得极慢,像在修剪某种易碎品。“再咬一次,我就天天盯着你剪。”
剪到无名指时,江叙白突然蜷起指尖挠了下陆知野的手心:“这么操心,不如咱俩换换,你当我监护人?” 指甲钳“咔嗒”悬在半空,陆知野抬眼,发现江叙白耳根红了,原来先撩的人自己也会害羞。
指甲钳落在桌面的轻响后,迅速抽回了手,江叙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修剪过的指甲边缘。陆知野低头整理工具,刻意放慢动作,好让方才那一瞬的暧昧自然消散。
“......谢谢”。江叙白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窗外。 “嗯。”陆知野应了一声,把指甲钳放回笔筒,金属碰撞声格外清晰,“下次......别等我发现才剪。”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安静,陆知野用余光看见江叙白的指尖又无意识地向唇边靠近,却在半途停住,转而拿起桌上的钢笔,轻轻咬住了笔帽。陆知野垂下眼,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好了,我先回去了”陆知野推开椅子准备起身,“等一下…”江叙白转身拿了一瓶牛奶递给陆知野“谢谢你…这款很好喝的,我从冰箱里拿出来已经放了很久了,不冰,胃不好也可以喝”
陆知野看了看江叙白手里的牛奶,江叙白的指尖轻轻拢住玻璃瓶,感受到阳光晒过的温度,恰如他此刻胸口泛起的那阵暖意。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江叙白的虎口滑落,他晃了晃瓶子,乳白色的液体在阳光里泛起柔和的涟漪。
“你平时不喝冰的?”陆知野接过牛奶,比他想象中还要热一点。“也没有,因为我乳糖不耐受,所以不敢喝冰的牛奶”陆知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平时都是这个点喝?”现在是上午十点多,外面的温度逐步攀升,空调外机‘轰轰’的响,“平时会早点的,今天处理了点事情,所以忘记提前拿出来了”
“嗯,知道了”陆知野晃了晃手中的牛奶,“谢了”说完离开了江叙白的房间。“什么叫知道了?”江叙白疑惑的皱了皱眉,下意识又想咬指甲却发现已经被剪的圆钝,只留下一点点白色。江叙白嘴角扬了扬,“小监护人”
陆知野回了房间小心翼翼的打开玻璃瓶,然后仔细的品了一口,下一秒就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陆知野先是发给了江叙白。
野火:【图片】
野火:确实很好喝【点赞】
两个人的聊天背景终于不是空白,江叙白看见后消息笑得更开心了
?:以后冰箱里的牛奶分你一半【开心】
野火:真的?
?:真的,当哥哥的哪有私吞的
野火:那…我亲爱的哥哥,冰箱里的可乐能不能也分我一半呢?
江叙白看见‘亲爱的’三个字脸又偷偷红了
?:拿走都拿走【傲娇】
陆知野可以想象到江叙白此刻的表情,嘴角扬起,脸颊微红,一双眼睛像午后伸懒腰的猫。陆知野又将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配文:种草,跟着哥哥有糖吃【馋】
江叙白刷到那条朋友圈时,窗外午后的阳光斜斜地落在他僵住的指尖上。屏幕上的玻璃瓶牛奶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配文那行字像一颗糖,猝不及防地滚进他心底。他抿住嘴唇想压住上扬的嘴角,却还是没忍住,低头把脸埋进臂弯里闷笑了一声。原来被公开偏爱的感觉,比想象中还要令人雀跃。
他故作镇定地给那条动态点了个赞,手指悬在评论区许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太阳表情。可过了两分钟,他又偷偷把那条朋友圈截了屏。
第二天早上江叙白好像明白了昨天陆知野的那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了。江叙白站在厨房的晨光里,指尖触到那瓶被提前取出、退去寒意的牛奶时,蓦地一怔。玻璃瓶身上还凝着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微光,温度刚好,是他能接受的温热。
他下意识望向餐桌,那里有半杯没喝完的黑咖啡。一种奇异的暖意突然从胸口漫上来,让他不得不低头掩饰自己失控上扬的嘴角。晨风拂过窗帘,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他佯装的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