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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煎熬 ...


  •   沈恪伤势不轻,断断续续养了月余,才算是好全。

      其间顾席等人也轮番过来看望过,基本每个人见到他都要小心打量几下,这瞅瞅,那瞅瞅,见到似乎确实大好,才放缓了神色。

      顾席更是动静惊人,甫一进门眼皮就一眨,泪水哗啦啦便滚出眼眶。

      “沈恪,我真的要担心死你了……”他抽抽噎噎道,“你不知道我看见你浑身是血被家主背回来时,我有多害怕,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可能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了……”

      他平常笑的没心没肺,此刻却着着实实哭的真情实意,眼泪像不要钱的往外掉。

      沈恪被他哭的心烦意乱,觉着头疼,“我还没死呢,你就急着在这里给我哭丧了?”

      顾席被他这话说的一噎,泪水蓄在眼眶半落不落,呆呆地看着沈恪,一时倒确实安静下来。

      但他脑子转的飞快,想了想解释道,“我才不是哭丧……我这是、我这是高兴,对!就是太高兴才哭了的!”

      他似乎找到了正当理由,这下便哭的越发肆无忌惮了。

      是真的想哭,这几日担惊受怕的太狠,心里压了太多的担心与惊惧,此刻见了安好的沈恪,顾席才觉着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地,才终于敢彻彻底底地将那股子悲愤发泄出来。

      哭了许久,等嗓子都嚎的哑了音才渐渐消停,顾席眼睛肿的老大,最后哭完了才觉出些羞意。

      受伤躺着的人还没哀怨什么,自己这个看望的人倒在这哭个不停……

      真是丢死人了!

      就在他陷入懊恼时,沈恪终于出声,“哭完了?”

      竟然没有生气?

      顾席有些诧异,若是寻常自己敢这么吵他,早就被训斥的面色发苦了,哪能像今日这样放肆。

      就在他疑惑时,却听沈恪唤了声,“顾席。”

      这声称呼语气格外郑重,顾席下意识就抬头看了过去。

      沈恪一双黑眸直直看着他,“我也很高兴。”

      明明沈恪面容仍旧冷淡,但那一瞬间,顾席觉得心里的那些慌乱,全都慢慢在那双眸中消融。

      他终于破涕为笑,“沈恪,我也真的很高兴,见到你没事,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了。”

      少年人对生死的概念还不清晰,所以在面对朋友亲人突如其来的伤离时,往往会更加惊惧,更加彷徨。

      而这一刻的沈恪,却叫顾席感到由衷的亲近。

      心中安宁下来,顾席转眼便眉开眼笑,他坐在沈恪身边,自顾自地和沈恪说个不停。

      大多时候都是顾席在说,沈恪安静躺着,只偶尔应几声。

      顾席讲了许多,但他知道沈恪对什么最感兴趣,所以他嘴角微弯,打趣道,“沈恪,你想不想知道,后来秋猎那天,家主做了什么?”

      乍然听见与那人相关的话题,沈恪垂下眼帘,将眸中翻涌的情绪遮掩。

      “做了什么?”他克制着声音问。

      顾席回忆起那天的事,有些感叹,“家主他,是真的很担心你。”

      “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狼狈的家主。”

      其实说“狼狈”两字似乎夸张了点,但顾晏向来端庄肃重,言辞行止尽皆有度,仿若行走人间的神。

      顾席对这样的顾晏,简直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然而就在那日,顾席看见了“神”的感情。

      秋猎那天,在顾席他们把消息带到围场后,那些高台上坐着的王公勋贵、世家大族全都哗然一片。

      皇后与杨党更是当场互相攻讦起来,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有人叫嚷着“誓死护卫陛下太子!”

      有人怒斥“一定要惩处恶贼,以正皇威。”

      这场林苑刺杀,犹如一声号角,意味着朝堂各党间的厮杀已经由暗地转到明面,也昭示着战局的白热化。

      所有人怀着各色心思,不论身份几何,不论立场是非,全都竭尽全力地想在这暗潮起伏间篡取尽可能多的利益。

      没有人去想那生死不知的少年,毕竟最重要的太子已经活着回来了,至于其余人,并不能影响这盘棋的走势。

      顾席看着争嚷起来的众人,一时不知所措,他叫着快去救人,但没有人搭理他。

      这群人互相攀咬,追逐着权力,追逐着利益,追逐着欲望,贪婪而冷酷。

      就在这个时候,顾席却见顾晏忽然站了起来,神色很冷,声音也很冷,他以极为强硬的态度打断了所有人的争论,让整个围场陡然安静下来。

      而后派兵,救援,擒贼……

      过程中,禁军因着人数太多,行进的速度即便再快,也总是有所不及,顾晏却是毫无顾忌,孤身骑着马,便远远甩开了众人,进了林苑。

      等到顾席再见到顾晏时,便留下了那难以忘怀的一面。

      顾晏背着少年,慢而稳地走过来。

      白如雪的衣缎染上污泥与血渍,规矩束起的长发凌乱散开,向来从容的眉眼此刻深深皱起。

      顾席说不清那时的震撼,只是总觉得:

      像是神,走来了人间。

      再是后来,沈恪昏迷不止,顾晏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虽不言不语,神色沉静,但顾席能感觉到,那时的家主,约摸是在担心沈恪的。

      他看见家主手中拿着清静经,但清静经,清静经……

      若不是心中忧急,又何必读这清静经来求得些许清静呢?

      顾席将这些全都告诉给了沈恪,他想,沈恪这么在意家主,知道家主也这么关心他,定是高兴的。

      只是没想到,沈恪听完,却沉默了很久。

      “家主他,当然很好,一直都很好……”少年声音晦涩。

      沈恪内心是什么感受?

      高兴有之,欣悦有之,更多的却是难以诉说的、极为复杂的挣扎。

      小舅舅,很好。

      是他,不好。

      他对自己的小舅舅起了那般恶心的心思。

      那样悖德的、有违人伦的、惊世骇俗的感情……

      “沈恪,你怎么了?”顾席被他的反应惊住。

      “没事。”沈恪手指捏得发白,“我只是,太高兴了。”

      顾席不疑有他,笑了笑,又继续在旁边说下去。

      沈恪却再也听不进去,闭上眼,心中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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