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第七声》上村春希

2、暗香动

　　南京初雪覆上梧桐枯枝时，柳新月在琴弦里发现了带编号的黄铜丝。这根混在冰弦中的异物让她想起张丰载那块断裂的怀表链——同样精密如钟表零件的构造，同样裹着层薄薄的梧桐树脂。

　　"英国领事点名要听《幽兰》。"财政部秘书叩响琴室雕花门，"有劳柳小姐速去宴会厅。"

　　新月将断弦缠进翡翠镯，瞥见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色。自从半年前破译怀表链的齿轮密码，她开始注意金陵城梧桐树的异常刻痕。那些看似随意的划伤，在雪光下会显出坐标参数。

　　宴会厅暖气里飘着硝烟味。新月调试琴轸时，发现仲尼式琴腹传出空洞回响。当《梧叶舞秋风》弹到第七段轮指，丝弦突然与落地钟产生共振，青铜钟摆的阴影里，有个侍应生后颈闪过新月状疤痕。

　　"茶凉了。"她故意碰翻青瓷盏。侍应生俯身收拾碎片时，袖口露出半截烧焦的怀表链。新月将茶渍抹成齿轮图形，对方用抹布擦去水迹，指节在漆案敲出三短两长的节奏。

　　断电瞬间，新月跟着布谷鸟叫声闪进回廊。储物间门缝递出半片梧桐叶，叶脉用血写着"丑时三刻"。她尚未触到叶片，黑暗中传来金属碰撞声——侍应生制服的银托盘底，粘着枚带弹孔的琴轸。

　　"财政部地窖第三排松木箱。"沙哑的北平口音混着血腥气，"琴轸里有水银开关。"

　　新月攥紧琴轸凸起的铜钉，冰棱折射的雪光里，她看清对方左眼尾的痣。张丰载军装衬衫下渗着蓝血，却将微型胶卷塞进琴囊："去西康路28号找穿琵琶襟的妇人。"

　　军靴声逼近时，张丰载推给她整盒龙脑香。新月将香粉泼向通风口，浓烟中传出他最后的低语："梧桐年轮里有密钥..."

　　归途的福特汽车上，新月拆解琴轸。水银管在月光下显出"沪杭甬铁路"字样，断裂的黄铜丝与怀表链完美契合。车灯扫过西康路梧桐林，她看见树干新刻的坐标参数正随年轮扩散。

　　当夜，新月在琴室蒸煮梧桐树脂。胶卷显影液里浮出金陵制造局平面图，某些通道标记与她幼年捉迷藏的路线重叠。凌晨三点，后院传来三声鹧鸪啼，穿琵琶襟的妇人递来檀木盒，盒内明代琴谱夹层浸着山茱萸汁。

　　"他托我转交的。"妇人指间缠着梧桐皮纤维，"密码在第七株树的年轮间距。"

　　新月掀开琴谱，忽见末页钤着带编号的赤色梧桐印。风拍雕窗的瞬间，油灯将印章投影在墙面——那分明是放大五十倍的铁路布防图，每处枢纽都对应着金陵城的梧桐坐标。

　　五更梆子响时，新月终于破译水银管密文。那些悬浮在玻璃管中的数字并非番号，而是纬度换算值。当她把黄铜丝按特定角度嵌入怀表链，齿轮投影与琴谱地图重叠处，赫然显现军火库的经纬度。

　　雪霰子又开始敲打窗棂。新月将染血的梧桐叶夹进《新青年》，书页间掉出半张烧焦的照片——燕京大学图书馆前，三个青年背后的梧桐树上，隐约可见新月状刻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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