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商良匪》巨隙天猪

11、第十一章

　　一连几日都收不到珍珠，当地的村民也不愿意过多的和他们接触，段家的那几名掌柜多少有些束手无策了，聚在酒楼左右连坐，叹气摇头，愁得恰似一排焉了吧唧的老豆角。

　　一看见段呦呦走进来，老豆角掌柜们都有些欲语还休起来，最后还是最老的那颗豆角率先出马，压了压腹前的褶皱后站起来向段呦呦走去。

　　“二小姐，您可算回来了，今日的收获如何？”，老掌柜殷切地看向她，长叹一声，“唉，我们是老了，半点比不得小姐了，今天硬是一颗珠子都没有收到。”
　　“辛苦掌柜们了，你们今日还是好好休息吧，后几日还要继续辛苦呢。”，段呦呦着急给小姑娘送吃的，打着呼呼乱安慰一番，辛苦了就好好休息，今日收不到珍珠就加把劲后几日继续想办法哈。

　　“王管家呢？我找他有事。”，段呦呦一溜烟就从老豆角掌柜身边走开了。
　　“哎，二小姐——”
　　老豆角掌柜没说完话，着急的想上前抓住要离开的段呦呦，还没迈开腿，一面蓝衣高墙就插到他面前，差点给大腹便便的老掌柜弹飞出去。

　　“你……”，老掌柜好不容易稳住了左右晃动的身形，刚想摆脸色训斥他，那少年就迫不及待的往段呦呦的方向飞过去。
　　不过几个脚尖点地的步子，段十七就稳稳地跟到了段呦呦身后，一个眼神都不给老掌柜留。转身离开时，倒是给他送来一阵清风。

　　段呦呦小旋风似的席卷了一圈，终于在后院找到了王管家。
　　三两句话，简单说了小丫头的事，便让他和金线带一些吃的送到海神像后面的小院子里。
　　好在商队备着的粮食还剩下许多，不一会儿，王管家就到装货箱的后屋装好了满满的一麻袋。
　　傍晚前肯定能送到，吃上一顿饱腹的晚餐，或许能让小丫头好受些。

　　“呼~”
　　看着王管家匆忙离开的背影，段呦呦绷了一路的小腿终于可以松下来了，不自觉的踮起脚尖，半悬着的脚腕绕着同一个方向缓缓打圈。

　　段十七习惯性地立在门边的阴影里，不舍地看着悠然放松的段呦呦。
　　离愁越浓，越是易生出贪欲和痴念。

　　在光线明明暗暗的后屋，段呦呦放松地站在货箱旁边，只有两人的小屋子里散发着干肉白米的香味。

　　“十七，这镇子上有卖凉糕的吗？我这一路上都没怎么看到，今日的凉糕你是从哪里买到的？”，段呦呦纤细白净的指尖点在一箱箱的干粮细糠上，漫不经心地开口问身后的少年。
　　“珠玑镇上没有，凉糕是在平溪买的。”
　　段呦呦的声音一出现，段十七就条件反射地跟着回答了。心里也不知道在绷着什么劲，能说的一开口就吐了个干净，不能说的，也口无遮拦地透出边边角角。

　　“你今早蹲在门边，是刚从那回来吗？”，段呦呦惊讶地回头看段十七，珠玑镇地处边陲，周围的城镇离得可不近，这一来一回纵使是轻功了得，也不容易吧。
　　“嗯。”，段十七没有否认，心里想着事情，顾不得其他，也不愿顾，私心里希望段呦呦能多记住他。
　　“小姐……”，段十七踌躇着开口，“若是，我这几日就要离开，你还会记得我吗？”
　　段十七刚问出口，就后悔了，忧烦地收了声。

　　“十七，你怎么了？”，段十七这话说得奇怪，且声线弥散，段呦呦听着很不对劲。
　　段呦呦眯着眼睛向段十七靠近，试图看清他隐在昏暗处的脸。
　　不会又哭了吧，怎么又不开心了，这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怪不得段呦呦想到这些，实在是段十七偶有少年心性，藏泪的功底不够足，在段呦呦这留了底。

　　后屋为了避免货物失窃走水，墙面上没留一个窗口，墙体也是砌的墩厚紧实，能透进来的光线不多。段十七正巧背着门立于段呦呦面前，将门口那本就少得可怜的日光挡了个大半，段呦呦走到他跟前了，也看不大清他的脸。

　　“……”
　　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只有空气里迎风传来的一阵阵温热气息。

　　一掌之间的距离，段呦呦终于停下了靠近的脚步，又一次习惯性的将掌心朝上，悬到段十七的下巴处。
　　掌心里是干燥的，没有滚烫的水珠，时不时有温热的呼吸轻拂，像捧着炎日下被暖了个彻底的溪流。

　　“小姐……”
　　段十七不用低头就可以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手指，无形的触碰他周围的空气，原本压在心口的烦躁和委屈，又丝丝点点的攀上心头，划过小红痣，一点一滴从细长的眼尾弥漫开。

　　“怎么了？”，即使十七的呢喃出口即散，段呦呦还是能顺着掌心微乱的气流捕捉到他的声音，举起了好一会儿的手臂也开始泛起酸累。

　　手掌收走的瞬间，十七感受到了，注意力本就全然都集中在那一处，没想到手腕比脑子动得还要快。
　　手上绵软纤细的触感惊得段十七一时忘了控制力气，忍不住向前拉扯了一分。

　　“啊！”
　　段呦呦措不及防被捏住了两根指节，只轻捏了一瞬就被放开，吓得发出一声轻呼。
　　慌乱时，段呦呦的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一颗软弹的肉球，小小的一颗，比滩涂上的小砂石还要小一些。

　　“十七，你到底怎么了？”，段呦呦缩回指尖，打量着他的轮廓。
　　这时的段十七就是一根没嘴的软木头，段呦呦问了也是白问。
　　段呦呦干脆将他拉出后屋，还是阳光下好，看什么都更清楚些。
　　段十七木偶似的，动作僵硬的任段呦呦牵引，一步步踏出干燥沉闷的小黑屋，跟着她走到狭窄的屋檐下。

　　以前段呦呦不在意的东西，此时在强烈的光线对比下也更显眼起来，比如，她从不知道的那颗红痣。

　　“小姐……”，段十七甚至不敢对上段呦呦的眼神。
　　“你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段呦呦眯着眼睛看他，恍然间站到屋外，阳光刺得眼睛疼。
　　“没事。”

　　这是段十七第二次在段呦呦面前狼狈出逃，穿着的还是第一次仓皇转身时的蓝色锦衣。

　　段呦呦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他翻身消失，才又回到后屋，继续清点商队剩余的粮食。

　　一墙之隔，段十七颓废地靠在院墙上。
　　“为什么？”，段十七垂着眼皮，喃喃自语。
　　忍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这一次还是这么难受，又不是第一次离开了。

　　段十七双手掩面，脑袋里混乱地穿插着这几年的回忆，耳边嗡嗡的响起各种声音，敲击声、吵闹声、海浪声，还有段呦呦清脆的关切声……杂乱无章，混乱无序。

　　——段十七第一次从南溟回到都城，记忆里的医馆还开在原地，顺着梦里走了千百遍的街道，还是会迷失在东城坊的街口。
　　就如四年前跟丢了两个小丫鬟一样，他在茫茫人海里找不到段府的位置。
　　东城坊来往的马车声，街口的吵闹声，远处的叫卖声，一时野蛮地从双耳处争相挤进小春花的脑袋，像万箭齐发，射向他的全部感官，一箭比一箭难捱。

　　——十二岁的段十七坐在都城的百味斋二楼，对面的清姨正跟他和霍翎讲这次任务的内容，第一次接到直签令的段十七呆呆地坐着，耳边是清姨虚无缥缈的嘱咐。
　　对窗的街边是抱着一条大狗的女孩，正一边细心的摘掉它头上的杂草一边昂头训斥，一声声清脆的“大蠢狗”搅得他心肺骤疼。
　　只是无意间的一眼，段十七就认出了段呦呦。
　　擦掉眼里蓄满的泪水，段十七低头再看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还有不断出现在梦里的段呦呦，娇气的“大蠢球，你把我的鞋踩脏了，你要当丫鬟来赔我！”；温柔的“春花，我给你起了名字就不会丢下你的，你要好好养伤。”；冷淡的“我不要哑巴丫鬟，你好了以后再来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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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水最终还是从段十七紧闭的双眼沁出，聚流成股，淅淅沥沥地沿湿润的指缝溢出，颤抖着发出微乎其微的呼唤，“小姐。”

　　日光斜斜地从紫蓝色的天边晕出一道道霞红，段十七静坐在墙上，耳后被傍晚的余热躁出一小片细密的汗珠。

　　“啪”
　　捡起掉落在脚边的石块，段十七随手扔到墙边的石堆里，偏头看了一眼斜靠在另一面墙上的青衣少年。

　　“十七，好歹我还帮你跑了一趟，你连顿饭都不请我吃？”，霍翎又朝十七脚边扔来一块石头。
　　“回都城请你吃。”

　　霍翎哀叹道，“好不容易能回都城，结果又被发配来珠玑，十七你就不能热情点陪我聊会儿天吗？”
　　霍翎随他爹，也是个话唠啊，真憋狠了，他都想跑茶馆里说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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