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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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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大开学那天,安槐比祁盏星醒得早,阿姨把营养餐摆在他面前,忍不住提醒:“少爷,今天可是开学了,小少爷还在睡。”
安槐熬夜和郑秘书商量基金会的事,现在有一下没一下往嘴里递饭:“我一会叫他。”
“这是开学要用的文件,”阿姨把东西准备好,又叮嘱几句下班了。
如果没发生意外,安槐开学大四,这些开学流程也应该有他的一份。
本想着熬过大四就能找工作,以后生活也能轻松些,没想到现在直接改头换面了。
安槐再次感叹命运的神奇,起身去叫祁盏星。
推开门,厚重的窗帘拉得很紧,黑乎乎的一片,借着门外的光,安槐看见床上有个凸起。
祁盏星用胳膊罩着脸,或许是突然的亮光,很不舒服地动了两下。
“起床了,今天开学,”安槐轻轻扯他的被子,“祁盏星?”
祁盏星翻了个身:“不去,要睡觉。”
从没面对过孩子赖床这件事的安槐有些拿不准是掀被子还是用爱唤醒,犹豫半天戳了下他胳膊:“今天开学。”
祁盏星不理他,安槐继续戳。
力气不大,但也睡不踏实。
祁盏星终于忍不住,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看他:“我自从上了大学,就没开学报到。”
安槐虚心请教:“没报到去做什么了呢?”
“跳伞、攀岩、蹦极。”祁盏星作势要掀被子,“正好我想尝试滑翔伞很久了。”
“睡吧孩子,”安槐把被子盖好,语气慈祥,“晚安。”
祁盏星学着他的语气:“那开学报到怎么办呢?”
“舅舅替你去,舅舅不想飞,”安槐拍拍他的胳膊,看人又睡了,木着脸出门。
关上门,安槐无声痛骂这个狼崽子。
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用极限运动当自己开学礼物的。
屋内模模糊糊传来祁盏星的声音:“小舅舅,今天可以领C大的百年纪念校徽——”
还校徽,干脆开飞机在天上画个校徽得了。
安槐恶狠狠地想,开口自动泄气:“知道了,早饭在桌上。”
不知道是不是安槐的错觉,他隐隐约约听见模糊的笑声。
除了祁盏星开学,安槐自己也打算去C大转转,尤其是社团招生,那里最容易出创业团队。
了解一下基金会服务对象,再回来修改方案。
到了学校,安槐熟练去报到,领课本,又听了半场开学讲座,最后实在是待不住,从后门溜出来。
半路偷跑的人也不少,轮到安槐,刚出门就撞上了顾行筠,后者带着学生会站在门口,正统计离开人数。
看见安槐,他微微皱眉,和旁边人低声说了几句话,迈步过来。
“你……”顾行筠看着他手上的课本,了然:“你侄子的?”
虽然是祁盏星自己懒得来,但安槐可不想刚开学就给他背个通报单,万一传到祁薄雪耳朵里,理解成自己看管不严可怎么办。
“我侄子…精神状态不太好,总说胡话,在家休息。”安槐双手合十晃来晃去,“别记名行不行?”
顾行筠看着他带着点拜托意味的眸子,捏紧文件夹,最后泄力:“去洗手间?快点回来。”
安槐的眸子亮起来:“谢了!下次请你吃饭!”
顾行筠微微叹气,几秒后面前又出现一颗毛茸茸橙色脑袋。
安槐不好意思地问:“校徽在哪领取啊?”
“体育馆,”顾行筠给他指路,“现在过去人会很多,可以先逛一逛。”
安槐眨着眼比了个OK的手势,位置巧合,在顾行筠看来正好把眼睛圈在O里。
顾行筠心跳加速一瞬,看着人跑远。
学生会的其他学生凑过来:“学长,他怎么走了?”
“走错会场,”顾行筠和他拉开距离,淡淡道,“继续工作吧。”
那人小声嘀咕:“这开学讲座半点用处没有,学生要走光了,怕领导没面子又找咱们记名。”
顾行筠冷声:“好了。”
那人看了眼他面无表情的脸,老实闭上嘴。
安槐背着手,或许是肩负着未成形的基金会,自动多了点微服私访的感觉。
换具身体后,不用再忙碌跑兼职,逛校园也能留意下曾经没见过的细微风景。
比如音乐学院的贝多芬雕像耳朵上被不知名学生放了一对耳机。
安槐和雕像大眼对小眼,笑得眼睛弯弯。
音乐学院位置很偏,今天也不作为开学的主会场,这边鲜少有人,偶尔有美声穿过树林,飘到人耳朵里,感觉自己嗓子也被扯了一把。
阳光穿过树影,斑驳落在林中小路,仿佛撒了满地的碎影,亮橙发色少年站在石子路上,和坐落已久的雕像对视。
树后传来很轻的踩断树枝的声音,安槐顺着声音方向转过头,正好和举着手机的人对上视线。
发现安槐转过来,对方非但没有放下手机,反而礼貌问:“可以把头转回去吗,我想拍张照片。”
安槐微微惊讶,但还是转回头,几秒后,那人查看照片,称赞道:“你真的很漂亮。”
以前来找安槐要微信的很多,直白夸赞又或是委婉表达比比皆是,久而久之,安槐已经练出如何应对这种情况的方法。
简单直接,表达自己的谢意和想法,也不会让对方感到冒犯。
安槐抬起头:“谢谢,我……”
对面的人放下手机,碎光落在他的肩膀上,在绸缎似得黑发上滑下,隐入扎进黑裤的白衬衫。
被黑发包裹起来的雌雄莫辨的脸上,一双墨绿色的眸子和他对视,带着干净的温柔。
那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美,安槐愣了下,觉得他像是一副画。
一副由国画工笔画出来的希腊神。
安槐想好的说辞卡住,最后吭哧道:“你也很漂亮。”
是真的漂亮。
对方笑了笑,踩着落叶迈向安槐。也就是这时,他右手袖子空荡荡地垂下,随着主人的动作寂寞地摇。
安槐的视线微微停留,很快的撤开。
那人把手机递到他身前,语气轻松:“偷拍就算了,还践踏草坪,罪加一等。”
他开玩笑似得话缓和安槐细微的局促,顺着话说:“你是哪个学院的,小心被通报。”
“那……学长通融一下?”那人嘴角弯起弧度,把手机递过来,“用这个当补偿。”
手机屏幕上,少年身体微微前倾,经过构图的绿色把他包裹在其中,像是一副很温馨的画。
“拍的很好,”安槐有些惊讶,他以为自己对着雕像笑会很傻。
“是你很漂亮,”对方想了想,又说抱歉,“我以前生活在国外,最近才回来,中文说的不好。”
安槐和墨绿色眸子对上:“你是混血?”
“嗯,母亲是华国人,父亲是X国人,”他伸出手,“我是夏箛酩。”
“祁槐,”安槐伸手和他轻轻握了握。
夏箛酩轻轻念了一遍,认真琢磨:“很多华国人的名字都有含义,你的名字是什么含义呢?”
安槐真被他问住了,最后无奈耸肩,“那你恐怕要问我妈妈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选‘槐’字。”
夏箛酩点头,举起手机晃了晃,“要不要发给你?”
安槐摇头:“你留着吧。”
夏箛酩有些遗憾:“好吧。”
他看着安槐手上的开学须知,“你是C大的学生?”
“不算是,”安槐想起祁盏星要的校徽,“对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去晚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
夏箛酩点点头:“如果还能再见,我会把这张照片用另一种方式送给你。”
安槐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摆摆手:“有缘再见。”
跑出去几米远,到小路尽头转弯,安槐回头看,看见夏箛酩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方向。
隔着远了,看着这人更像是从画中的人,周围的景色自动成了背景,并且自愿降低地位成为配色。
安槐压下心中小小的震惊,没想起学校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人。
按道理来说,长了张这样的脸,无论走到哪都会成为亮点,校园墙上不应该一点消息没有。
又或者,这人和自己一样,也不是C大的学生。
安槐耸耸肩,只当他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不再多想。
夏箛酩看着人离开,眸中漫上思考之色。
祁槐。
祁家的小少爷,新认回来的私生子。
他垂眼看手机屏幕,指尖无意识的伸缩又扩大。
怎么和在国外时见到的不一样。
那次在私人宴会见面,少年画着夸张的妆容,与人在舞池热舞,可不像是现在这样。
脸仍旧漂亮,干净的引人注意。
“小夏哥!”
夏箛酩回过神,看着急匆匆跑过来的人:“慢点。”
白芍气喘吁吁地停下:“我找了你很久,你怎么在这?”
“拍照,”夏箛酩关了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刚遇到一个很好玩的人。”
“我看是很漂亮的人吧,”白芍拉着他离开,“你每次看见漂亮的人或者事物都走不动路。”
夏箛酩笑笑没说话。
“说好今天送我上学,结果自己跑了。”白芍语气担忧,“你自己不方便,我很担心你。”
夏箛酩脸色淡了点:“只是没了只手,又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白芍看着他的空荡的袖子,“我想照顾你,如果妈妈还在,也会让我这么做的。”
提起白芍妈妈,夏箛酩脸色没那么不悦,轻轻叹口气:“走吧。”
安槐赶到体育馆时,场内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在收拾架子,桌凳箱子随意摆在身边,处处显露一个信息:
晚了。
安槐脚步一滞。
完了。
有人正往下撕标了“周年庆校徽领取处”的A4纸,他赶忙上前:“同学,校徽……还有吗。”
女生转过头:“你来晚了,应该是……哎,是你。”
安槐认出是那天晚上在酒吧听沈皖唱歌的女生,惊讶道:“好巧!”
女生看着他抱着开学的文件,了然:“是帮你侄子来的吧?”
“是,”安槐揉揉脸,颇为无奈,“我来帮他领个校徽,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是没办法了。”
女生有些犹豫:“你可以去篮球架下面问问,社团提前留下了社员的份,可能会有剩下。”
安槐想着实在不行再找人买,听见她的话,心思一动,还是决定尝试:“那我现在过去看看,谢谢你啊!”
女生摇摇头,看着他走出几米,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大声喊:“正好沈皖在那边!你可以帮你弟弟要签名!”
安槐到篮球架下才慢半拍回头,迟疑:“谁的签名?”
面前脚搭在桌子上的青年懒懒抬头,眉眼被黑发挡住,声调懒散:“沈皖的签名。”
安槐睁大眼睛,还没从“沈皖竟然在这”和“沈皖竟然染发了”这两件事回过神,就听他继续说。
“沈皖不给。”
安槐愣住,一时间两人大眼对小眼,最后还是沈皖敲敲桌子,“还有事?”
有女生那句话在先,再加上旁边人偷偷看向这边的目光,安槐后知后觉发现,似乎有很多人是因为沈皖才来参加今天的活动。
而沈皖似乎把自己当成他追到这里来的粉丝中的一员了。
在面前人的表情更加不耐烦之前,安槐赶忙开口:“我想问问还有没有校徽。”
“没有,”沈皖低下头玩手机,不想再说话。
他拒绝得干脆,安槐再次怔住,在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茂密的黑发,和几乎没有的发缝。
“好吧,”安槐准备去校园墙上看看有没有人出校徽。
他迈步离开,走出去几米远,又生生停下脚步。
几秒后,沈皖的身前重新落下一片阴影。
他抬头,看见刚才的橙色粉丝又折返回来,微微附身,低声道——
“我也没想要,还有,”
“你真的很装。”
青年唇边微微带笑,姿势也不带任何攻击性,甚至在别人看来,只会猜测两人是不是在进行友好交流。
这次轮到沈皖顿住,等回过神时,人已经走远。
良久,他轻轻嗤了声,重新靠回座位拿起手机。
一个字都没看进去,那些字胡乱排列,最后排成几个大字:
他说我装,他说我装!
他竟然说我装!
沈皖放下手机,低低骂了声,烦躁起身推开桌子出门。
安槐一口气跑出体育馆,心有余悸往后看看,确认沈皖以及沈皖的粉丝没跟出来。
这人说话方式和祁盏星还不一样,祁盏星是令人无语但能回呛,属于青春期小孩的嘴毒。
沈皖则是令人无语的自信。
又在社团转了半天,安槐脑门上都是汗,找了片树荫休息,准备回家。
周围还有几个大学生围成一堆,似乎在讨论什么,手上还举着小牌子。
安槐给祁盏星发了条消息问他吃没吃饭,对方还没回,应该是没起。
旁边人的讨论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投资”类的字眼,足够吸引肩担重要任务的隐藏投资人安槐。
他偷偷竖起耳朵,一边扇风一边听,在乱七八糟的专业术语中勉强听懂。
这群人是医学院的学生,今年创办了新社团,主要是面对贫困小孩的公益医疗问题,借着今天是校庆,很多有名的校友都回来,想借着这个机会拉投资。
效果显而易见。
他们讨论累了,闲聊似得又说起别的。
“我听说上周一个公益拍卖会上,有副儿童画卖出了两百万!”有个圆脑袋的男生兴奋道,“而且我听说,这人今天也来咱们学校了!”
安槐稍稍坐正身子,听见这消息有些诧异。
很快,卷头发的女生表示不信,“两百万我信,但他今天来学校……你哪来的消息?”
“刚才听两个光荣校友说的,我在旁边拍照,他们还想去找找呢。”男生咂嘴,“你说他可不可能突然出现,然后给咱们砸个两千万?”
女生还是不信,“那种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来咱们学校,来了也不会被人找到,我看你还是幻想教授推迟交论文的时间比较合理。”
男生不服气和她争辩,最后被戴着眼镜的学生打断,安槐猜测他应该是社长之类,很有领导风范的让他们不要吵。
“慢慢来,肯定能有人发现我们这颗明珠的,”他说话文绉绉,“我们要做好自己的事,酒香不怕巷子深。”
其余两人哼了声,暂停争辩。
安槐听得津津有味,谈话终止还有些遗憾,转过身碰碰戴眼镜的学生:“你好同学,我想要一张宣传单。”
女生把宣传单递给他:“垫着坐啊?一张够不够?”
祁盏星回复了消息,让他早点回来吃饭,今天吃海鲜,如果晚一分钟,他会毫不留情的全部吃光。
“我看,”安槐看着时间差不多,收了单子准备回家吃饭,“很快就会有人来买酒的。”
等他离开,男生大胆猜测:“我觉得这是两百万神秘人!”
“……我觉得他是染发小青年。”女生加了个前缀,“帅气。”
两人又开始吵,为首戴眼镜的男生揉揉鼻梁,很无奈地叹气。
距离午饭时间很近了,阿姨今天中午要做海鲜,虽然知道自己多晚回去都会有饭吃,但安槐还是很急。
海鲜好吃是一个,还有这种家里有人等自己吃饭的感觉很好。
是安槐从去了孤儿院之后就再没体验过的感觉。
所以他选择抄近路。
C大后山有条山上小路,很少有人知道,安槐就是这少数人的其中之一,他经常抄小路去兼职。
上午的开学日活动已经结束,大部分学生都去吃饭了,山上的人更少了,尤其树多凉快。
安槐轻轻哼着歌往前走,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人影,眨眼的功夫又消失不见。
他以为自己看错,正想继续走,就听见有人不屑道:“还说不是为了我,都跟到这里来了。”
安槐暗道不好,看见沈皖站在侧前方抱着肩膀看他。
他四处看看,确保无人,才继续问:“这路是你踩出来的?”
沈皖迟疑:“不是……”
“是我踩出来的。”安槐绕过他,“走着前人的路,还倒反天罡拦起前人来了。”
沈皖一口气呛住:“你……”
安槐瞟了眼他:“做什么?”
这一瞟,他看见看见对方肩膀上落着只五角硬币大小的虫子。
安槐和正在触角乱动的虫子对上视线,而沈皖正满脸愤怒,无暇顾及,便好心伸出手帮他打掉。
手伸到肩膀上,沈皖才触电似的往后退:“你干什么!”
安槐眼看着虫子要往领口钻,眼疾手快抓了一把。
几秒后,虫子落在地上拍拍翅膀爬走了。
安槐的指尖抓着一顶黑色假发。
林间安静下来,安槐看着沈皖即将变成一只愤怒的红色河豚,斟酌开口,没话找话:“那个,你茂密的头发,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