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古代）卧云小庐（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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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来，述衍与子鸢逆流而上，始终没有找到黄原的踪迹。二人不禁有些心灰，但又想，说不定黄原已经脱险也未可知。但这希望如此渺茫，并不能如何鼓舞人心。
二人走得累了，坐在石上，喝了些河水。河水来自高山融雪，清洌可口。子鸢轻轻靠在述衍身边歇着，低声地哼起了家乡的曲子。她声音婉转，十分动听。述衍抬起头，向峡谷两侧望去。峡谷对面的林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述衍心中却觉得不安。他立刻警觉起来。感到有一双眼睛从对面看着他们，让人毛骨悚然。
“我们不在这里歇息，往前走吧。”他说。述衍语调平静，但仍然被子鸢听出了些端倪。
“怎么了？”子鸢已经很累了。
“对面林地里情况有些不对。”述衍捏了捏她的手，不动声色地说，“别看！”。两人保持着速度，继续前行。
黑暗中的眼睛继续盯着疾走的两人。这真是一对美丽的情侣，年轻的女子清丽夺目，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阳光下反射出难以形容的光彩。她身旁的青年男子气宇轩昂，有王者之气。
他叹了口气，他知道他该杀了那人。他慢慢地从箭囊里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箭尖乌黑发亮，曾经在毒汁里足足浸泡三天。弓，宛如满月，箭，蓄势待发。
杀气平地而生，惊起飞鸟数只。鸟儿奋翅冲起，打破林中的片刻宁静。他抬起头来，看见枝叶缝隙间的点点阳光。斑驳的光块在林中跳跃，仿佛打开了通向天空的门径。他看得有些呆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自己。他犹豫了，收起弓箭。再等等，他告诉自己，再等等，也许他们还有机会。但那是何样的机会，他却全无头绪。
过了一会儿，对面的山林似乎已经平静。述衍心绪稍定。子鸢温柔地偎在他的身边。
二人站在大树的影子中，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带我走吧。”子鸢的眼睛充满着渴望，“离开这里，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你不想回家吗？”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子鸢深情地看着他。
述衍怔住了。他们都没有家，唯一拥有的只有对方。子鸢说的对，他们应该离开这里。
天地如巨网，命运如樊笼。
他们只有离开这里，才能从扑溯迷离的前途中看到一线光明。
峡谷终结在一片略为开阔的谷地中，一侧是高山雪水奔腾直下，另一侧却倾斜向上，形成一个浓绿的缓坡，向喇叭口一样张开着，遍山的新花五彩斑斓，美不胜收。他们不是第一批抵达山谷的人，已经有十余个匈奴牧人在这里驻扎，几个年幼的孩子在帐篷外你追我赶，甚是热闹。这里水草丰足，正是放牧和躲避寒冬的好去处。
豆粒大的雨点噼里叭啦地落在草上，先前还是一片晴空，瞬时便是乌云密布，风势渐大。七、八个牧民开始收拾帐外的东西，妇女牵着孩子躲进了帐内，马匹也被系在帐外的木桩上。他们看着远处雨中的两人，便挥着手，示意二人进帐篷休息。
二人刚踏入帐内，雨势陡然增大，一时电闪雷鸣，屋内两个年幼的女孩被吓得瑟瑟发抖，一下钻进母亲的怀里。帐中正在生火的匈奴老妇看这情形，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述衍和子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二人稍稍喝了点水。老妇又取了些羊奶，一定让子鸢喝上一口。子鸢一闻奶味便觉恶心，但不愿辜负人家好意，勉强尝了一口。老妇见她娇美可爱，乐滋滋地看着她。子鸢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脸羞得红红的。好在火势已旺，大家倒没在意。天上突然一个闪电，帐内外一片雪亮。一个浑身湿透、满脸泥污的牧民冲进了帐篷，在火堆旁抖着身上的雨水。他嫌火不够猛，又添了把牛糞。火苗窜了起来，一阵异香扑面而来。述衍一惊，心知不妙，但浑身绵软，眼前一片模糊。
那牧人抹去脸上污物，探手去摸二人鼻息。述衍凭着最后一丝清醒，看了看眼前之人。
“是你……”他低声说道，慢慢失去了意识。
“不错，是我。”子申笑道，原来这人居然还认得自己。几日前，从东方营地开始迁徙的逐日人与所属匈奴部族起程，奉大王成甲之命，前来与王子子方等人会合。子申奉命前来接应。哪里想到竟然被他发现述衍了子鸢二人的行迹。他今日立有大功，回去在大王面前自是好处不断。
自从三族竹简出现后，司马迁一直十分繁忙。汉帝刘彻去了海边，祭祀蓬莱诸仙岛。海上仙山之事，至秦皇赢政之时便已广为人知。当今皇帝更是求长生若渴，对那些方士之言，听之信之，身体力行。如今回到长安，北阙的伯梁台因为春日天燥，起了火灾。此处高台建于元鼎二年春天，台以香柏为梁，故名柏梁台。柏梁台不过建成十余年，如今突然为天火毁坏，汉帝刘彻心中甚为不安。加之前些时候天象有异，至今没有弄个清楚。这两件事是否有所联系，倒是让人不免揣测。好在这一次，有人想出了对策。按照南粤习俗，大火毁屋，重建之屋应该更为宏大，方可压制灾祸。这话倒是挺合刘彻的味口，当即下旨在原址修建建章宫，宫室务求奢华，千门万户不说，其中更要有蓬莱、方丈和壶梁，以示仙山胜景，长生之地。
更改历法之事也已经在刘彻考虑之中。朝中事务纷繁，司马迁自然不能偷闲，三族竹简之事只有暂时搁置。这一日午后，宫里又传来皇帝召见旨意。传旨之人又是那名蒋宦官。
二人走了一会儿，司马迁心中一动，难道今日又要去永巷不成？他所料不错。皇帝正是要召他去永巷。
春日阳光下的永巷内，除了看守的卫士，只有一两个获罪的宫女在这里服役。一个宫女从永巷内殿走出，脚下一软，跌在地上。她脸色惨白，显然是吓得不轻。司马迁这一次来永巷，觉得与上次有些不同。仔细想了想，才明白原来永巷中并无上次李碧儿凄惨的尖叫声。卫士示意他进入殿中，从纱缦之后，飘来恶臭之味。他大着胆子，走了进去。殿中并不似他想像般肮脏。地面刚刚清理过，血水和污渍随水流入沟渠之中。他抬眼向殿中柱上看去，眼前之人吓得他魂不附体。柱上所捆的哪里还是一个人。那人浑身血肉翻卷，腐烂化脓的肌肤上发出阵阵的臭味。如果不是适才宫女用清水拨洗，那味道恐怕更让人作呕。有几人能够想到，这团肮脏的血肉便是当日风华绝代的李碧儿。
“你知道她是如何变成这般的吗？”汉帝刘彻的声音从一片帷幕中传来。
司马迁大惊，伏在地上，答道：“微臣不知。”
“她嗜血成性，如今没了血肉之食，只有把自己身上的肉扯了下来，一片片吃了，把伤口里流出的血，一口口喝了。”看着眼前的李碧儿，刘彻的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司马迁听不出刘彻话中的意思，只有唯唯地应了。这时，地上的血人动了动。她竟然还活着!
李碧儿的手慢慢抬了起来，锋利的指甲刺入已经破烂的伤口，然后将沾着血的手指放入口中，贪婪地吮吸着。
刘彻身体一晃，眼前的惨状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一把拔出卫士腰间的佩剑，掀开纱缦，走了出来。李碧儿抬起了头，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刘彻。刘彻只是犹豫了一刻，剑尖“噗”地一声便扎入了她的身体，将她牢牢钉在地上。
“谢陛下……”李碧儿低声说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李碧儿恢复了神智。她垂下了头，合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血刑的折磨终于结束了。
刘彻退后了三步，嘴唇微微地抖动着。他杀死了心爱的女人，她却说了一声“谢”。
“长平君在哪里？”他突然转过身来，看着司马迁，问道。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古代）卧云小庐（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