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螟蛉》落拓笙歌

11、完

　　这是个预约制的付费露营场，场地并不大，平时来的人也不多。周五下午，预约场地的也只有下午三点半一份，看样子是某公司团建。
　　那七八个人早已经进去了。过了二十来分钟，门口出现了一个人，看来是他们之前说的有事来晚的那个人。
　　签到亭里坐着的管理员戴着个黑色的鸭舌帽，口罩没摘，看着那人远远过来。
　　那身影很是高大，慢慢走进管理员的视野。
　　他渐渐看清来人的脸，缓缓放下手中握着的笔。
　　管理员只露出一双戴着眼镜的眼睛，在来人看来，那镜片后的眼神只闪烁了一下，便低垂了下去。再抬眼，便只剩下淡然平常。
　　“你好。”签到亭里的人说话带点鼻音，嗓音听起来有些哑。
　　来人看了他一眼：“你好。我们是约的下午三点半，我来晚了。”
　　“好的。他们在右边山坡后面的河边，走三五百米就到了。”管理员声音很和气，只是一直看着他。
　　“好，谢谢。”
　　男子谢过这场地管理员，就要错身往草坪深处走去。
　　管理员忽然两步从签到亭中迈出来：“先生！”
　　男子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您还有事？”
　　管理员好像哽住了一瞬间，随后又缓缓道：“先生，请问您贵姓呢？”
　　男子思考了一下，自接手聚何以来，自己很少向无关的人自我介绍，这能免去很多麻烦。于是他道：“我们来这儿预约的人姓许。有什么问题吗？”
　　他看到眼前头脸都看不太分明的人眼睛闪烁了一下，随后笑了声：“没事，我再确认一下。耽误您了先生，祝您玩得愉快。”
　　男人看着那双镜片后面的眼睛微微弯起来，有种莫名的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在心底悄悄刮擦。
　　“成哥，咱们可能要借把螺丝刀。”许泰折腾出一头的汗，还是弄不明白这东西怎么修。
　　被许泰叫做“成哥”的男人，便是刚刚迟来的那一位，名字叫做萧成。
　　萧成总感觉签到亭里那管理员怪怪的，自己见那人眼神闪过一点失落，还有些过于刻意的得体，总是在心中感到有点异样。
　　他说：“我去吧。”
　　他起身离开大家，往签到亭走去。
　　签到亭里那管理员还在，看起来有点昏昏欲睡，手隔着口罩撑着脸。
　　门开着，萧成敲敲门：“你好。”
　　那人偏过头来看看他：“你好，有什么需要吗？”
　　“是这样，我们的帐篷出了点问题，想问一下你这里有没有螺丝刀一类的工具。”萧成盯着他。
　　那人反应很迅速：“啊，有。”他从桌子底下抽出一个小箱子，“这边备了一个工具箱，我跟您过去还是……？”
　　萧成露出点笑意：“我们还真有点不太会弄，你方便过去看一下吗？也省得有什么工具忘记收回去。”
　　管理员答应的很迅速：“好。”就起身跟他出去。
　　他蹲在地上弄那个固定脚，看起来很……乖巧。
　　萧成看着这个人，为自己心中冒出来的这个形容感到一点怪异。
　　管理员站起身，向关注着这边的许泰和萧成走过去：“许先生，这个弄好了。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再叫我。”他不知道怎么称呼萧成，便冲他点了点头。
　　许泰向他道了谢，他就收好工具箱，打算往回走。
　　不料这时候那边烧烤炉却飘过来一阵浓烟，不偏不倚全扑在他的脸上。
　　许泰“哎呦”了一声，管理员只皱了皱眉，眯了下眼睛，苦笑了一声：“没事。”
　　萧成看着那人，心中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冲许泰说一声“我去车上取点东西”，就快步跟在那人后面。
　　他偏偏头，看到萧成，点了点头。他继续垂头走着，一手拎着工具箱，一手拉下口罩，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上面都是烧烤味儿。”
　　萧成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张口结舌：“你……你……”
　　那人抬起睫毛，很柔和地看他，客气地笑道：“怎么了？”
　　“你……叫什么？”萧成只好从名字上先行试探，看看有没有什么端倪。
　　他听到面前这个男人说：“我姓何，叫何劝行。劝勉的劝，行列的行。”
　　他声音很轻，说得很慢，目光从下自上地看着萧成。萧成只觉得百年的时光都化为乌有，在薄薄的泪光中，他好像回到了自己和那个身世凄凉的师弟在师父病榻前并排跪立的时候，回到了在成为掌门后，看到堂下那人仰视自己，露出一丝悲悯而泛着苦意的微笑的时候。
　　这人轻轻地看着自己，眉宇间似乎很平静。
　　“劝行，我……”他声音颤抖，“我叫萧成。”
　　何劝行很淡地笑笑：“萧先生。”
　　萧成狠狠咽了口口水：“真是巧了，我……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字都一样。”
　　他不错眼珠地盯着何劝行，连大气都不敢出。
　　何劝行笑容浅淡而悲伤：“我也是。”他语气悠远，像是叹息，“很久……很久以前。”
　　萧成痛极而又释然地一笑，眼中的泪终于还是落下来。
　　——是虚惊一场，是失而复得。过往种种，终于不只是大梦一场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