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此温暖却又如履薄冰》上等喧哗

3、第 3 章

　　主持人开场后，明昧就走进了直播间。
　　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黑裙，带着明媚的笑容。
　　主持人开玩笑说：“那个发光的女人来了。”
　　互动区一片附议。
　　“发光的女人”是明昧的绰号。
　　起因是有人发帖问：为什么有的人好像各方面都不怎么优越，但是你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她？配图是明昧参加完综艺后和诸多当红明星、主持人的合影。
　　文字是：专指第二排第三个那个黑裙子的女人。
　　评论区什么角度都有：
　　- 确实，她好像在发光哎
　　- 因为白啊
　　- 笑起来比较有亲和力吧
　　- 没整容，有区分度
　　- 这还不算优越？对女人的要求别太离谱！
　　- 没有人觉得是气质方面的原因吗？
　　- 我没觉得她有亲和力哎，不是说她不好，就是虽然是比较柔和的长相，但是有种很凌冽的感觉？
　　......
　　那个帖子发展到后面，被人说是明昧自己买来营销自己的。
　　黑子说：因为她吃了灯泡所以会发光行了吧？
　　一段时间内，“发光的女人”被黑粉用来阴阳。
　　后来，“发光的女人”被明昧的粉丝用来自嘲。再后来，很多新来的粉丝真的以为“发光的女人”是用来夸明昧的，久而久之，又被用成了褒义。

　　这次的主持人是业界知名的影评人，以询问“为什么总是一身黑裙”开场。
　　明昧照例回答：“因为简单，一套就能出门，还不用考虑穿搭。”
　　讨论很快深入，两人探讨了电影从创意到落实的各个环节。
　　沈钦清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人，不知不觉就投入了进去。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声音，很多时候，沈钦清连她的下一句话都能猜到。
　　当主持人问：“听说电影的标题你们就拟定了一百多个。”
　　“一百三十五个。”
　　“可以列举几个比较有竞争力的标题吗？”
　　“其实一个很重要的思路就是......”
　　沈钦清脑海中蹦出：颜色。
　　“颜色。电影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颜色是......”
　　沈钦清笃定：蓝色。
　　“蓝色。蓝对蓝如释也是一种很特别的颜色，她是一个好奇心旺盛而且学习能力很强的人，她写过一篇自己十八岁前想做的一百种职业，其中一个就是调色师，在潘通那种统一色彩标准的公司诞生之前，调色师还是一个比较普及的职业.....”
　　沈钦清完全猜到了明昧接下来说的话：蓝如释写的《我最喜爱的三种蓝和最讨厌的两种蓝》。
　　明昧：“她这篇文章没有用到一个‘蓝’字，读者却能从白纸黑字上看到扑面而来的各种蓝色。我曾经想用电影色彩去复刻她的蓝，后来不想刻意对应了，毕竟文字的魅力就在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象......”
　　有的话，明昧亲口说过，有些虽然没有，但沈钦清就是猜得到。
　　这种熟悉感让沈钦清嘴角忍不住勾起笑意。
　　但是同时，又那么陌生。
　　她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
　　沈钦清的指尖下意识地靠近屏幕，试图去触碰屏幕另一端的她，却险些退出直播。

　　沈钦清又想起了那场冷雨。
　　明昧似乎永远能控制得住自己。
　　明昧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沈钦清一时哑然。
　　明昧换了个问法：“沈钦清......你想要什么？”
　　沈钦清试图回答，越想真诚，越像是在胡言乱语。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明昧说：“我明白了。”
　　然后，她便转身，离开。
　　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祝你一切顺利。”
　　......
　　“沈钦清，你想要什么？”
　　这么多年，那个问题反复在脑海中响起，像是一个醒不来的梦。

　　屏幕中，明昧被问道：“电影上映后，希望得到什么样的效果呢？”
　　沈钦清猜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明昧想了想，说：“可以回答‘不知道’吗？”
　　然后又补充：“没什么特别执着的结果......就希望一切顺利吧。”

　　* * *

　　直播结束后，已近中午，秦素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样子。沈钦清准备先回家。
　　沈钦清的家和秦素家离得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就能回去。她家也是杭州市中心的独栋别墅区，离西湖不远。闹中取静，从一条主干道拐上小路，便是山林之中，绿意盈盈，除了蝉声和偶尔的车声，没有其它的嘈杂。
　　一打开门，家里乱哄哄的。
　　妈妈正和她的几个女性朋友在一楼茶室打麻将。茶室的门是仿古的推拉门，门关着，但是根本不隔音。
　　麻将哗啦啦的洗牌声和杭州话聊天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讨论的大多是最近赚了多少钱、你儿子或我女儿最近在做什么这样的话题。
　　沈钦清脱了鞋，轻声在厨房翻找到矿泉水和一袋饼干，踮着脚上楼，躲回房间。
　　回了房间，她塞了两口饼干，放心不下，又拿起手机，开始刷与明昧相关的事情。

　　明昧的直播冲了好几个热搜，切片在各大平台疯狂传播。
　　粉丝提炼出一些重点。
　　“无限共创高层欧砺言直播间连线，表示对明昧的支持！”
　　“下一轮试镜将在两周内举行，明昧保证公平选拔，最核心的标准是为‘少女时期蓝如释’这个角色服务！”
　　被一些大号转载最多的是欧砺言连线时对明昧的评价：“有的人是模仿者，有的人是开拓者，明昧是开拓的那种人。”

　　论坛和一些群组中，人们聊的会比公开平台更灰色地带一些。
　　黑粉老调重谈，这几天发的帖子变成了“女导演明昧的十四宗罪”。粉丝再次组织集体投诉，一些好事者或者旁观者出于好玩，在各个群组中转发这些帖子。
　　即便是沈钦清，也会出于好奇点开，看看这些人又编了什么。
　　除了直播时黑子刷屏提及的，还有“按自己喜好组建团队”“放任资本干扰市场”“忘恩负义”......
　　沈钦清露出了“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
　　什么时候导演按喜好组建团队也成罪过了？非要选自己不喜欢的人吗？
　　还有“放任资本”，真的是给明昧这种新人抬咖。
　　沈钦清暗暗嘲笑这些黑子的智商，同时也担心——要是说得足够多，再愚蠢的谣言，也会有人信的。

　　各个群组里，八卦得最厉害的，还是“忘恩负义”。
　　这条罪名，指的是明昧和她的上一位所谓的“贵人”之间的扑朔迷离的纷争。
　　把明昧带到综艺节目上的，是“无限共创”之前的高层，董曦，娱乐圈出了名的铁娘子。
　　就在去年，短短半年之内，董曦爆出了偷税漏税，贪污，诈骗等一连串罪名，甚至相传还卷入了牵扯人命的刑事案件。虽然没有官方通报，但是一向高调的她突然在公众视野内消失，基本等于实锤了一系列传闻。
　　在那之后，董曦手下的人一个个被调查。唯独明昧，不但不受影响，甚至获得了拍电影的投资，而力捧她的正是董曦敌对派系的代表，欧砺言。
　　这一系列的发展，也基本让大众相信，明昧为了利益背叛旧主。
　　但是，黑子嘴里的“佐证”却又有点搞笑的意思：明昧这次不接受资方推荐的人选，执意办自己的试镜，不也是不尊重资方吗？果然本性就是忘恩负义。
　　......明明是资方过度干预，有些人眼里黑白都能颠倒。

　　沈钦清有一个追星小群，里面全是家里有点闲钱的富二代，每天什么也不干，就是追星，甚至有几个臭名昭著的私生，就是疯狂到会侵犯名人私生活的那种人。
　　沈钦清对追星没兴趣，对私生饭更没好感。偶然被秦素拉近了群，也就当吃瓜，留在了群里。
　　群里今天讨论最多的就是明昧的直播。
　　早有人转发了“十四宗罪”的帖子。大家也对明昧和董曦的事津津乐道。
　　沈钦清十分不爽，正想发信息帮明昧说话，就有别人先开口了：
　　- 这种没证据的事就别传了吧
　　- 就是，能拍这种女性题材本来就不容易了，保护起来
　　- 我几年前看过她在成都的剧，还挺喜欢她的
　　看到聊天转向对明昧友好的方向，沈钦清松了口气，继续潜水。

　　忽然，一个经常报料的群友说：
　　- 她和董曦的瓜，你们可以往另一个方向吃......
　　- 什么意思？
　　- 就是（贼笑）
　　沈钦清一头两个大。这个群友出了名的脑洞清奇。
　　有人催她：
　　- 你快说！
　　- 传说她俩谈恋爱啊
　　- ......
　　- 董曦五十了
　　- 包养啊！董曦有权有势，同性，五十，换我我都愿意
　　- 别啥都是谈对象行吗你个恋爱脑......
　　有人帮沈钦清骂出了她想说的。
　　但她还是觉得潜水潜得很憋屈。
　　这个群友就属于那种典型的造谣都不能自圆其说的人。要是平时，沈钦清翻个白眼就过去了，但是牵扯到明昧，就让她很不舒服。

　　另一个据说是半只脚踩进娱乐圈的群友把八卦换了个方向：
　　- 今晚明昧在上海
　　- 已经离开杭州啦？
　　报料人：
　　- 我知道她在哪里哦
　　- 在哪里？
　　- 我也在上海，快告诉我
　　报料人：
　　- Rowan！
　　看到Rowan，沈钦清心头一动。
　　- 那是哪里啊？
　　群里飘过一片省略号。
　　- Rowan！
　　- 天，姐姐不会真的是......
　　- 妈妈，我嗑到真的了！
　　- Rowan到底是什么啊！
　　- 拉吧呀！
　　群里持续爆炸。
　　- 她是弯的吗？
　　- 我的姬达果然是准的！
　　报料群友：
　　- 今晚真一也在哦
　　- 真一！
　　- 美颜盛世，我能不能去啊，哪怕是以蟑螂的身份
　　- 你别吓到我姐！死蟑螂
　　李真一本来是电影圈的幕后，但是前段时间参加了一个综艺，积累了不少人气，目前也是小偶像级别的存在。
　　- 真一和明昧是一对吗？我可以！
　　- 轮不到你可以，早就有“三昧真火”cp了
　　- 我嗑的cp是真的！
　　- 我更嗑阿昧和沛沛
　　- 我嗑苏梅是不是太冷了
　　......

　　在嗑女女cp的群体中，明昧这两年的人气直线上升。
　　沈钦清记得明昧的每一对cp，但人气稳居第一的，一直是她和真一。
　　“流水的天降，铁打的青梅，人家大学时候就认识了，你们再怎么嗑，阿昧的青梅就这一颗。”
　　“真一在业内那是什么水准？凭她一个人，业内老登再也不敢说女人当不了摄影师。明昧拍电影，她推掉所有邀约来当她的摄影师，这还不好嗑？”
　　有一次，沈钦清没忍住，点开了一个分析明昧和李真一为什么是真的的帖子，那之后，大数据就开始疯狂给她推送“三昧真火”cp的相关内容。有的照片、视频剪得沈钦清都开始动摇了。

　　报料人又发了一张自己手持相机的照片：
　　- 我在上海，嘿嘿，猜猜是谁晚上要去Rowan门口碰运气？
　　......
　　沈钦清蹭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她拿好证件和手机，确认了手机电量，准备出门。
　　她拼命说服自己，是因为私生饭这个不确定因素，让她想去现场看看情况——反正这两天也没事做。
　　绝对不是因为介意李真一。

　　沈钦清走出房间，蹑手蹑脚下楼，顺手揉了揉摊在楼梯上睡觉的露琪亚、邦卡和华生——分别是布偶猫，缅因和英短。
　　茶室的麻将声哗啦哗啦，说着杭州话的女人们劲头正盛。
　　因为下雨的缘故，傍晚时分，天已经阴沉下来。一层没有开灯，茶室明亮的光透过推拉门上布画部分透出来，照在门前的区域。
　　沈钦清蹑手蹑脚走到玄关处，正庆幸将要逃出生天，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女声：“你又要去哪儿？”
　　沈钦清吓得魂儿都飞了，差点叫出声来。
　　没等沈钦清说话，女人继续指责，不过压着声音，好像生怕被茶室里面的人听到似的，说：“你就不能安心在家待几天吗？刚回来就往出跑，野习惯了？”
　　沈钦清摆出一张臭脸，转身，面对声音的方向。
　　女人从没有开灯的厨房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水杯。
　　个子比沈钦清高一点，一身丝质睡袍，乌发低挽。五官与沈钦清有七成相似，气质却和沈钦清完全不同，成熟、凌冽，天然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质。
　　沈钦清有一种这些年流行的那些名字奇怪的进口玫瑰的气质，这个女人却像是最纯正的牡丹一类的国花。
　　“怎么，连你姐也不认得了？”
　　正是沈钦清的大姐，沈山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