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草莓刀

9、10x0=0

　　自这晚之后，露琦亚便经常到骨铮家里来，有时白天来，主要是陪莉莉玩，有时候晚上来，会蹭顿饭然后留宿，那张旧沙发再也没机会回到工作间。但无一例外的，她从不空手来。骨铮看着家里越来越多的奇怪玩意儿，都有点怀疑她是来这里销赃的了。

　　伊戈镇不大，露琦亚又是个当地有名的漂亮妞儿，两人年纪相近，所以没过几天就到处都是他们俩的绯闻了。

　　骨铮搞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一边听到工厂里有人调侃他们的关系的时候会气得骂人，一边又毫无顾忌的照常往他家跑。她表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仿佛这一切都是寂寞的年轻人们开的一场玩笑，但看到骨铮把她其他吃醋的追求者们都赶跑的时候又会躲在他身后偷笑。

　　骨铮搞不懂她，但又无可奈何。

　　羽泊这些天也变得有些奇怪，他已经霸占了骨铮的卧室，常常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做什么，话也变少了很多，最重要的是不再拿骨铮找乐子，有时候骨铮会看到他盯着远方的空轨发呆，他就像一只因为下雨而躲在别人家屋檐下等待归巢的忧郁的鸟。

　　“你想回家了？”骨铮问他。

　　“嗯？”羽泊站在窗边，回过头看着他，眼神很干净：“我没有家。”

　　“你不是说你住在银星吗？灯塔第八区。”

　　“那只是我的不动产。”羽泊轻飘飘地笑了笑。

　　骨铮不太明白，既然不是想家了那为什么天天站在这看，外面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吗？不过他懒得问。

　　“我的车怎么样了？”羽泊坐到沙发上问。

　　“早就修好了，就等你伤好了去取呢。”骨铮指了指他的脚：“对了，你的伤好了没？”

　　羽泊转了转脚踝感受了一下：“差不多了。你就那么想赶我走？”

　　“废话。”骨铮指着他说：“你又不交伙食费，连活都不干，还得我伺候，还霸占了我的卧室，我娶个老婆回来都不能这么干。”

　　骨铮一一列举他的恶行，羽泊耸了耸肩道：“你也没让我干什么活啊。”

　　“活是要用眼睛找的。”骨铮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上民。”

　　羽泊叹了口气，朝他勾了勾手。

　　“干嘛？”骨铮插着口袋看着他。

　　“手机。”羽泊说：“等我回去了就给你转住宿费，总得有个联系方式吧。”

　　骨铮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他。羽泊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把手机还给他。

　　“存好了。”

　　“这还差不多。”骨铮看了眼手机里的新联系人，勾了勾嘴角道：“要不要出门？跟我去买菜。”

　　他今天休息，不用去工厂里，刚好有时间跟羽泊一起去市场。他想带这位又懒又弱的异塔上民去见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羽泊想了想，反正露琦亚带着莉莉出去玩了，他一个人待在家里怪无聊的，不如跟着他出去走走。

　　他抬了下眉角说：“好啊。”

　　骨铮本来想着带他见见世面，他以为上民肯定每天都过的特别无聊，住在高耸入云的高级住宅里喝红酒看电影，偶尔去看看艺术展什么的。没想到他这一路都没找到机会发挥，反而被羽泊科普了一路。

　　“这些蔬菜都是从火星农作物基地空运到灯塔的，经过层层筛选，按照等级分配给不同阶层的塔民。”羽泊从小摊上拿起一颗西红柿看了看，又闻了闻：“这颗应该是C级，中下等。”

　　“什么？”骨铮赶紧把他拉远了，生怕让卖番茄的老妇人听见坏话。

　　“那米歇尔花园是干什么的？不也是农业基地吗？”他对羽泊说的话只有无尽的好奇，却并不怀疑。

　　“你漏掉了两个字。”羽泊竖起一根手指：“实验基地，是用来培育更优质的农作物的地方，不是为了人们吃饱肚子而大规模生产的地方。”

　　“哦……”

　　“其实早年间米歇尔花园确实是灯塔最大的种植基地，被誉为灯塔粮仓，但是随着灯塔人口的逐年增长，光靠基地已经无法满足粮食补给了，于是上层决定把种植基地移植到火星，米歇尔花园负责专心选育良种。”羽泊说。

　　“那空运的成本不会很高吗？飞船来回一次要废很多资源吧。”骨铮问道。

　　羽泊狡黠一笑：“从军费里扣，反正北极狼隔三差五就要去外太空排除外来威胁，顺便就把粮食运回来喽。”

　　骨铮点点头。他以前总从电视新闻上看到北极狼太空作业的事件，又发现什么太空生物啦，又带回什么稀有金属啦，又在太空作战中牺牲了多少人之类的。以前他觉得北极狼的工作与他们底层人的生活不沾边，现在看来他们竟然还要护送粮食，这就与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了。

　　想到每天吃的粮食都是他们从遥远的火星运回来的，骨铮有感而发：“那他们也挺不容易的。”

　　“所以要优待军人及其家属嘛。”羽泊笑道。

　　骨铮走在他前面，走着走着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羽泊差点踩到他的鞋，连忙一刹车拐到他旁边，朝前面看了看。

　　“怎么了？”

　　骨铮的脸色很难看，不是身体不舒服的那种苍白，而是看到什么很恶心的威胁一样，表情冷肃，双唇紧闭，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这时羽泊也注意到了什么，不远处有一群青年结伴而行，其中一个被大家小心翼翼地围在中间，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绷带，乍一看像个行走的木乃伊。

　　骨铮眼睛还盯着前方，头转了半边讽刺地笑了笑：“你看，军人家属这不就来了？”

　　那伙人显然也看到了他们，或者说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走在街上，就是为了找他。两边人很快正面相遇了，羽泊发现街上的气氛立刻就紧张了起来，看来对面算是当地臭名昭著的一伙恶棍。

　　军人家属么……真是糊涂。羽泊遗憾地摇了摇头。

　　为首的那个木乃伊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说道：“狗东西，你还敢在这条街上出现？”

　　骨铮快速扫了一遍他身后的一群拉拉队，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剩下的他都没见过，但都长得差不多的歪瓜裂枣，一副能混到现在全靠实力的样子，也许是这乌泱泱的一群弱智给了他莫大的底气。

　　“10×0=0。”骨铮说：“一群废物合在一起也是废物，我有什么好怕的？”

　　一群人突然炸开锅似的嚷嚷起来，骂什么的都有，有一半是在问候他的祖宗。

　　吉米往前走了两步，骨铮看见他的胳膊微微动了动，要不是因为还打着石膏被吊在肩上，他估计现在得竖个中指出来。

　　“我听说，你跟露琦亚那小娘们儿搞在一起了？”吉米口气不善道。

　　哈。又来一个。骨铮懒得辩解太多，如果露琦亚是被这种人渣纠缠的话，他乐意帮这个忙。

　　“所以呢？”他挑了挑眉。

　　“你胆子不小。”吉米咧开嘴露出一排黄牙，但他的眼睛却没有在笑，“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碰？你真活腻了？”

　　骨铮讽笑一声道：“你去医院绑纱布的时候，没顺便治一下妄想症？”

　　“哈哈哈哈。”吉米突然笑了起来，脸上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他的眼神里竟然还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你别后悔。”

　　他撂下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就跟那群四肢健全的弱智一起走了。

　　羽泊站在一旁，跟围观群众一起看了出好戏，等街道上又恢复了平常状态，他跟骨铮并排走着，说：“我还以为你们要打一架呢，他不会因为争风吃醋就找你麻烦吧？听刚才那话的意思，你们以前有怨？”

　　“他们先欺负了莉莉，我揍了他们。”骨铮说。

　　羽泊心下了然，长叹了一声说：“你在揍他之前，知道他是军人家属吗？”

　　骨铮一愣，边回忆边说：“他好像要说什么，但我一个字都不想听，在他说之前就让他闭嘴了。”

　　“嗯……”羽泊思考着。

　　“就算他说了，我也会揍他的。”骨铮笑得很嚣张，露出洁白的牙齿。

　　羽泊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好吧。是你会做的事。”

　　回家的时候，骨铮一个人拎着两袋蔬菜和肉，羽泊慢悠悠地走在他后面，悠闲地散步。

　　回到家，莉莉和露琦亚还没有回来，骨铮一个人在厨房做起了晚饭，羽泊靠在洗手池旁看着他。

　　“对了。”骨铮边切菜边说：“有空你自己去工厂取你的车吧，这几天我可能不在。”

　　“嗯？”羽泊没听明白，骨铮一直都在工厂上班，这种流水线工作也不存在出差一类的活动，他为什么要离开几天？

　　羽泊一直等着骨铮说下文，但是骨铮就好像忘记了这件事似的，专心致志地洗菜切菜。

　　但是很快，羽泊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时间算的很准，当骨铮把晚饭全都做好焖在锅里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羽泊以为是莉莉她们回来了，起身去开门，大门一打开，外面站着三个穿着灯塔警察制服的男人。羽泊怔愣地看着他们。

　　为首的那个警察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是骨铮?伽斯特？”

　　羽泊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声：“我是。”

　　他转过身，骨铮擦了擦手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眼神。羽泊说不清那是什么意思，是安慰？还是无奈？或者两者都有。

　　警察看了他一会儿，说：“有人举报你故意伤害了北极狼二等士兵的家属，有没有异议？”

　　“没有。”骨铮淡淡道。

　　“很好。”警察冷哼了一声：“跟我们走一趟吧。”

　　咔嚓一声，他们给骨铮戴上了银色手铐，两个警察压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向门外。

　　“等等！”羽泊追了出去：“骨铮！我要怎么跟莉莉说？”

　　骨铮坐在警车里，透过半边玻璃看向他，眼底如湖水般沉静，扯了扯嘴角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笑说：“实话实说。我不是第一次进去了。”

　　羽泊心里一惊。

　　警察们没有多看他一眼，关上车门，一路呼啸着警笛开走了。

　　羽泊就那么站在门口看着，直到警车消失在他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