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情伤》无心书

2、古刹决情

　　现在，我独自一人，背着一只白色的牛仔双肩包，穿着厚底的板鞋，行走在山路上。
　　我要去的地方，是一个清净祥和之地。那里的清晨，有清脆的鸟鸣，有清新的草香，有清冽的甘泉，还有，让人听着清心寡欲的诵经之声。
　　是的。我真的准备出家了。我做好了准备，剃去那一头蓄了二十六年的长发，披上朴素的缁衣，穿着平底的布鞋，晨起扫去门口的落叶，迎着初升的朝阳挑水，顶着烈日种菜，入夜了，便伴着青灯古佛诵经。就这样日复一日，直到把所有的烦恼，所有的爱恨，所有的命运的诅咒，消磨殆尽，也把我所有的生命时光，消耗殆尽。
　　我要去的地方，正是这深山之中的谷禅寺。
　　此时已是傍晚，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偶尔一两个路过，也是形色匆匆，显然是进香完毕，正奔赴路途那一头甜美的饭香。可我并不羡慕，此时的我，仿佛听到了远处古寺的钟声，我仿佛觉得，有一股澄明的山泉，正在清洗我的灵魂。我加快了脚步。
　　寺院的大门虚掩着。我轻轻地推，门纹丝不动。仔细一看，发现我终究是俗人之眼，只看到它表面的朱漆斑驳，看不见它内里的厚重实在。也罢，正是因为我的俗，才需要到此来超凡脱俗。
　　我推开门的时候，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尼姑正从里面走出来，看见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天色已晚，小寺已停止进香，施主请明日再来吧！”声音无悲无喜，轻轻淡淡，和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听起来让人有点恍然。
　　然而我并不因此而退却，我用同样平静的声音，说道：“我不是来进香的，我是来出家的。”
　　尼姑抬起头，用一种很耐人寻味的眼神看了我一会，终于又低下头：“请稍等。”说毕，转身往里走去。
　　不一会，便有一位更老的尼姑走出来，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谷禅室的住持灵慧师傅。月色之中，我看见了她脸上的皱纹，那是岁月刻下的年轮，一条一条地划拉在脸上，褶皱之间，藏着的便是她的过往吧？
　　“阿弥陀佛。施主为何想出家？”
　　“为了了却尘缘往事。”
　　灵慧师傅看着院子里的大树，忽然蹲下身，拾起一片落叶，缓缓地道：“看见这落叶了么？那满树的郁郁葱葱，尽是树的尘缘往事，树想了却它，一片又一片地抖落，却又一片一片地生长出来，哪怕是过了千年百年，树也摆脱不了叶的纠缠。”
　　我不服气：“如果树的心空了，叶便也落光了。”
　　“叶落光了，树也死了。”
　　“那么师傅你，是那叶满枝桠的活树，还是那叶落心空的死树？”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我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分了。
　　没想到灵慧师傅只是叹了一口气，轻声对身旁的尼姑道：“静心，把她安排到禅房歇息吧。”
　　那位叫静心的尼姑，便不声不响地领着我，进了后院的一间禅房。禅房极是素净，一床，一桌，一椅，一个烛台，除此之外，没有半件多余的摆设。很好，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什么也看不到。
　　静心看着我把背包放下，便轻轻地退出禅房。
　　因为蜡烛还没点上，禅房内的光线很微弱，我独自一人坐在桌旁，一时无措。幸而，不一会，便有人送来了斋菜和火柴。
　　看到斋菜，我忽然有种胃口大开的感觉，点上了蜡烛便开始吃，竟是风卷残云般吃得干干净净。
　　“师傅说，施主如果真想出家的话，先把这部华严经普贤行愿品抄一遍。” 不知什么时候，静心捧着经书和纸笔进来了。
　　我看了一眼，是宣纸和狼毫，不觉皱了皱眉，我的硬笔书法还凑合，毛笔字写得却是不咋地，只得硬着头皮道：“能不能给我换把钢笔？”
　　静心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回答我，只是翻开了经文，满页都是毛笔书写得端端正正的小楷，我没想到竟然能看到这样的手抄经文。便再无话可说，接下了纸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