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材才

11、第十一章 高中—迷茫与躁郁

　　周四，阴天。
　　想必是雨婆婆连夜赶制了一张密不透风的云盔。否则，怎么会让人一早就仿若身置于密闭的低气压空间似的——憋闷不已。

　　“哗～唰～”苏道掀起被汗浸透的床单，裹着内/裤乱七八糟地揉成一团，匆匆走进卫生间，打开洗衣机，扔、盖、倒、启……
　　“妈，我昨晚喝牛奶，不小心洒到床上一些。床单我投进洗衣机了，洗好麻烦你晾了吧。”
　　苏道出门前，边穿鞋边和吃着早餐的妈妈说道。
　　“这些事情，说一声就行，不用浪费时间做其他的。”
　　苏妈妈没做多想，对着出门的苏道交代道。
　　“拿上伞，应该会下大雨，路上慢点。”
　　“带了，妈，再见～”

　　雨婆婆嫌自个儿法力不够，拉上PLUS版好姐妹——台风婆，一起搞起了大事儿，使这座城市罕见地发布了暴雨红色预警。
　　于是，陈知他们上午刚结束两节课，就响应预警，安排提前放学了。
　　“到家了都在群里报个道。路上如果赶不及，就找商店、商场等，进去避雨……”
　　全老师嘴没停地交待着，他是南方人，经历过98年，晓得暴雨的厉害。“班群已经告知了家长，刚才我念到名字的同学安生班里等着。”
　　……
　　“啊，外面这风，爽爆了。”
　　第一个收拾妥当的肖正正，刚出教室的一嗓子，得到了老全的一记后脊梁掌。
　　“别得瑟，路上注意安全！”
　　李肖借全老的掌势，一溜蹿出，差点撞上对面走来的人——校主任，张本华。
　　“呦～！小心！”张主任躲闪靠边、稳住脚步，看到了教室门口的全老师。
　　“老全，我来接陈知。”
　　全老师手比“OK”，往教室喊道：“陈知，收拾好了出来。”

　　陈知拎着书包走出教室，来到张主任身边。
　　“全老师，明天见。”
　　“张叔，麻烦你了。”
　　“走吧，正好今天也打算找你聊聊的。老全，辛苦了，我们先过去了。”
　　张主任拍拍自己一线同事的肩膀，表达了精神上的激励～

　　陈知坐上副驾，扭头对着驾驶位的张主任，问道：“张叔，是想和说保送的事儿吧～”
　　“嗯。”张本华双手扶着方向盘，平视前方，“确定放弃了？”
　　“确定，毫无疑问的确定。”
　　他瞥了一眼陈知，“理由？”
　　“能有啥理由，还不允许人放弃啊。”
　　“……怪不得老全不让我劝你呢，”说话的男人点了点头，“啧～一线教师，还是牛。”
　　“张叔，我爸妈那边，你提保送了吗？”
　　“还没。”
　　“嗯，那就好，省事儿。”
　　张主任无奈摇头，“系上安全带，出发了。”

　　驶出学校时，风至少又大了两级，路旁腰粗的树，已经是整个枝头甩摆了。
　　行驶了两三分钟，车子将过三中——苏道的学校。
　　陈知看到校门口闹闹哄哄结团而出的学生，不由兴奋并期待了起来——他侧着身子、正脸几近贴上车窗。
　　“叔，开慢些，三中也放学了。”
　　张主任放慢车速，尽量避让着这些蹬着单车的、骑着电动的、冲刺奔进地铁站的，和跨步冲上公交的学生们。
　　陈知在经过三中的一、两分钟内，尽管将眨眼次数降到生理极限，可内心的小期望还是落空了——没看到苏道。
　　车过了三中，张主任明显提速。就在陈知准备扭过脖子收回视线时，一抹红色恍了进来！
　　“叔～叔，停车～靠边靠边！”张主任从没听到过这孩子用如此激动的语调说话，不由照做，打着双闪将车靠在了路边。
　　陈知只叫重重拍上的车门是风刮的，快步往红衣人方向奔了几步，在离其一米远时，抬手，从身后拍在了苏道肩上。
　　“嗨～！”
　　“啊！啊？陈知～？！”
　　苏道硬生生定住，没有弹起——他着实受到了惊吓——上一秒还在脑子里转着的人，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身旁！
　　“吓着了？下次我轻点拍～”
　　“来来，上车，正好一起回去。”陈知拉着苏道的小臂，往车停的方向带。
　　苏道刚将肩头的触碰刻意忽略，转瞬却因小臂被“钳住”，激得浑身过电般一颤。本能地后仰身子，试图挣开陈知的掌心……
　　苏道的“退避”，被正因“天定缘分”而喜不自胜的某少年完全忽略——
　　陈知反而稍稍加重力道，“赶紧上车吧，这个路段不能长时间驻车。”
　　于是“拉扯”之间，他俩前后钻进了车子。
　　“张叔，这是我朋友，苏道，三中的，和我住一个小区。麻烦叔一起吧。苏道，这是我的——不是亲叔胜似亲叔的，张叔叔！”
　　陈知还没坐稳，就不带喘气地介绍彼此。瞬时，嘈乱、喧然充斥了封闭的车内空间，搅动了气场，驱散了空静、滞涨，使苏道刚刚坐得板直的身体得以松懈了几分。
　　“张叔叔好，实在麻烦您了。”
　　张本华尽管诧异于短短几分钟内，两次见到了如此不同的——激动的、聒噪的，陈知，但并没有表现出一探究竟的举止，只是转头对苏道点点头，打了个照脸。
　　“不客气的，苏同学。你俩聊着，我专心看路，咱们尽快安全到家。”
　　说罢，车子启动，平稳驶出。

　　车内静了片刻，陈知不由将头右转，欲看向苏道。
　　刚刚转定，“砰啪～！”竟，目光对上了离他不足两公分的，苏道的眼睛。
　　然，陈知身体被钉住……唯有，“哗哗”的动脉血，“唰唰”地冲击着，“咚咚”跳跃的心脏……
　　蓦然照面，苏道也呆住了——抬起的胳膊僵在半空、卧蚕上的双目撑大到极限～
　　他没想到陈知会突然转头，本意只是想挨近他——以方便捻起其头上的异物。
　　……
　　“你头发上，落了脏东西……”
　　手臂丝丝发酸的苏道，打破了两个少年之间停滞的气场——
　　他好似提线木偶般直愣愣地将胳膊抬高，从陈知头发上摘下了一小点异物。
　　“一个小蜘蛛，应该是树上掉下来的。”苏道往右边挪了挪，伸手将一小团黑色凑给陈知看。
　　小小的蜘蛛，略显狰狞地贴在苏道白白的食指肚上，趁着反差，刺激到陈知，唤醒了他。
　　“赶紧扔掉！”陈知扯来车后的垃圾袋，夸张地撑着袋口——好像将要被扔的不是一个小蜘蛛，而是蜘蛛精～
　　苏道拇指一撮，将小东西弹入袋中，然后顺其自然地从包里拿出湿巾，边擦手，边看着陈知将垃圾袋口七缠八绕地，扎了个密不透风……
　　“你怕，蜘蛛啊？”苏道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慌乱的陈知，是如此笨拙而可爱～
　　“……”某人，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他曾被蜘蛛咬过。”张主任开口陈述，并顺口摆了陈知一道：“还没芝麻大的小蜘蛛～”
　　“……”某人憋闷，直直靠坐着，透过后视镜，挖了张主任几眼，“您……专心开车吧。”
　　十分唯物的陈知只怕实物，而他唯一害怕的，正是——各种大小的，蜘蛛。
　　“蜘蛛长得太狰狞了，如果不是这只个头小，我也不敢徒手捏的。”
　　苏道控制着稍显抖动的声音，努力为陈知找补。
　　“……”某人继续鼓着脸地，沉默。
　　“噗～！哈哈哈～”
　　“……苏道……你，你……”陈知“你”了半天，到头来，硬是把自己给憋乐了，“呵呵～好吧，算是被你知道我人生的一个软肋了。”
　　“那我岂不拿捏到天才了～？”
　　苏道压不住的嘴巴弯弯，露出一排亮白，盈盈含笑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陈知……
　　陈知面上——扮无奈状笑看着苏道，心里——
　　‘不是岂不，是确定。因为，我人生的两个软肋，一个已被你知晓，而另一个，就是你。’
　　……

　　行驶的车带着两个少年，不多时就达到了目的地。
　　张主任将车停靠在小区西门，看着两人前后钻出车，关门，站在车旁，说了感谢的话。他没过多言语，只点点头，摆摆手，就启动车子，驶离了。
　　反正，老张会再和陈知联系的。

　　风着实太大，两人再多的心思和言语，也被刮得七零八落的。
　　于是，少年们互道再见，连走带跑，各回各家了。

　　“妈，我回来了。”
　　“嗯，真好，下雨前安全到家了。收拾一下，一会儿吃饭了。”
　　“好～”

　　“嘀！砰～”
　　陈知进门，从门厅干净的地垫，看出了雨晴姑来过的痕迹。
　　他放下书包，走进卧室拿起手机。
　　雨晴姑：晚饭在冰箱，热透了吃。
　　……
　　“喂，陈知。你在家呢？？”
　　“嗯，暴雨预警，学校提前让我们回来了。”陈知边往厨房走边说：“说好今天你不用过来的，冰箱里那些速冻水饺再不吃就过期了。”
　　“那东西有啥营养。正好晚饭我做得多，分成了两个盒子，你就将就两顿吃一样的吧。”
　　“吃您做的饭，一周不变样都不叫将就。那我去吃饭了，再见姑姑。”
　　陈知挂断电话，洗了手，将冰箱里的红色餐盒放进微波炉，按下启动。然后走进卫生间，准备冲个澡。
　　……
　　当他全身清爽的从卧室出来时，“叮～！”——饭微好了。
　　午餐很合口味。雨晴姑对待陈知，一直如亲儿子般关照着，着实弥补了挺多他的“妈妈缺位感”。

　　当陈知惬意地完成此顿光盘时，手机闪烁、震动。他瞅了眼来电之人，不由一愣……
　　“喂，张叔。”
　　“吃过饭了吧？耽误你几分钟，聊聊？”
　　尽管张主任“为官”多年，可对待陈知，他说话向来直来直往。
　　“叔，保送的事儿不是确定翻篇了嘛～”
　　“是，学习上的事儿，我找你聊不来。”
　　张本华点上/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呼~~~”吐出一片厚重的白雾。
　　“和叔说说今天的，这个苏同学吧？”
　　“……”一直沉默听着电话那头细碎动静的陈知，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苏道，三中高二的，和我住一个小区。其他的，叔，你也看到了。”
　　“嗯，看到了。”张主任调侃道：“所以如果不是确定苏同学的性别，我还以为你，开启了人生的第一次心动呢。”
　　陈知没有立即接话……
　　他突然意识到：貌似自己还从没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xing 取向。
　　倒不是陈知有意隐瞒，毕竟曾经连人影儿都没的事儿，刻意提起就会——除了麻烦还是麻烦的，很麻烦。
　　“张叔，你比我妈还操心。”陈知顾左右而言他。
　　“呵～小子！”张本华吐出口烟，慢且清晰地对陈知说道：“我不和你探讨什么话题，下面的话，你听着就行。”

　　“异性间的喜欢、爱，尚会因为身份、年龄等而不被祝福，何况……”
　　“我希望你在当下阶段，慎之又慎地行事。”
　　“如果我所知道的，就是我看到的，陈知，你有必要第一时间和父母沟通……”
　　张本华看着散开、消失的烟雾，一字一顿地，说：“最重要的：别用你的能力去PUA任何人——如果那个人，确定和你不一样。”
　　……

　　“叔，如果此生就那个人呢？放弃？什么也不做？！”
　　听着，闻罢，沉默半会儿的陈知，突然好似被挑断了神经，稍显失控地拔高声音，略显恼怒地问道。
　　也，明明白白地应答了自己。
　　“嗯放弃，如果那样，就必须放弃。”
　　“呼～呼～～”
　　陈知用力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稳定下来……
　　“爸妈那边我会交代的。而且，在我的能力下：是我的，我会好好儿地陪着伴着，反之，我也会周全地守着护着。”
　　张本华听着陈知这句不卑不亢、八分确认、十分激情的话，心里默数着：一、二……五，五个“我”……
　　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建议不来了。
　　“……当叔叔的就是给些，过来人的建议。剩下的，自己好自为之吧。”
　　“……”
　　“好了，别因为我的话，产生任何负面情绪。陈知，你可一直是个让人绝对放心的孩子，明白？关严窗户，谨慎用电，挂了。”
　　张本华没等陈知回应，就痛快挂断电话。
　　“……再见都不说了啊。”陈知看着手机，自言自语道，“还过来人的建议……四十几的单身汉。”
　　……

　　“隆！隆！轰隆！啪嚓！……”
　　电闪雷鸣……
　　“哗～哗～！唰～！！”
　　预警的境况，如海洋上翻下倾般的气势，来了。

　　“妈，我们明天停课。”苏道收到通知后，第一时间告知妈妈。
　　“哦，这雨影响倒是挺大的。好，我知道了。”

　　“叮～”陈知拿起手机，看到了班群通知——“受暴雨影响，明日线下停课，早八点至下五点，安排线上课程，具体安排另行通知。”

　　陈知翻出来书包里的计划表，决定亲自送达。
　　“喂，陈知～”
　　“明天，如果不需要游过去，我就下午在网课结束后，给阿姨送计划表去。”
　　“不用麻烦，我过去拿吧。”
　　陈知听到“我过去”三个字，当下有了新想法。
　　“那行，你过来吧，顺道带上那份卷纸。”
　　“……”
　　苏道闷住了。
　　他只想到陈知楼下，拿了计划表就走，而已。
　　在自己如此模糊不堪的情况下，他怎么敢和陈知——只是他们两人，共处一室呐！
　　“苏道？”
　　“那个，明天我们，还有网课自习……就是，老师会盯着……没有时间过卷纸。”苏道唔唔哝哝地现编现说。
　　“……哦，行，根据你的时间安排。那就明天见了～”
　　“嗯，明天见。”

　　挂断电话的陈知没有须臾停留，直接拨打周畅的手机。
　　“哇！陈大人来电～有何吩咐呐！”
　　忽略周畅一如既往的咋咋呼呼，陈知直接发问：“你们明天网课怎么安排？”
　　“网课？我们明天没有线上课啊～怎么了？有啥是我不知道的……”
　　“成，知道了。挂了。”陈知没给周畅继续唠叨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
　　“我……我去/你的，陈知！”
　　头一次被天才如此不礼貌地对待，周畅不由爆了点粗口。

　　陈知按压着“突～突～”冒跳的太阳穴，想着——
　　苏道突然的刻意避之，张叔提到的“不是一类人”……

　　好似一切的一切，皆在“违背”他的设想设定。

　　于是，纵使浸在这老天豪掷的泼天清爽里，也压不住陈知骨子里窜出的——
　　躁郁难安！

　　种子，休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