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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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锈的金属腥气在舌尖化开时，陈湮正躺在三号传送带的凹槽里。渗着冷凝水的天花板滴落褐黄色液体，在距离眼球三公分处蒸腾起刺鼻的酸雾。
他数着通风管道第127次痉挛般的震颤，那些缠绕在钢架上的神经电缆随之抽搐，像被剥了皮的脊椎骨在黑暗中蠕动。
这是新历97年的第七场灰烬雨。
暗银色颗粒穿透穹顶的过滤网，在电离层灼烧过的记忆体残骸闪着幽蓝荧光。陈湮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掌，看着那些纳米级机器人落在虎口的旧疤上——十五年前被记忆刻录仪烫伤的痕迹正在消褪，灰烬渗入皮肤时发出细微的蜂鸣。
“E-09！你他妈又在偷懒！”
生锈的机械臂砸在传送带边缘，陈湮条件反射地蜷身翻滚。左肩撞上堆满记忆芯片的废料箱，工装服裂口处渗出的血珠悬浮在空中，被灰烬裹成一颗颗暗红色的玛瑙。他盯着那些违反重力法则的血珠，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小时二十七分没有眨眼。
痛觉神经缺损的后遗症正在加剧。
“［辐射超标］警报没听见吗？”老K的机械义眼在控制室窗口闪烁，像只困在铁笼里的红嘴雀，“焚化炉核心温度890度，足够把你煮成一锅脑浆粥。”
陈湮撑起身体，指关节发出生锈齿轮般的摩擦声。他能清晰感知到纳米虫群在骨髓里游走，那些本该被抑制剂压制的第四代纳米机器人，此刻正沿着脊椎攀爬，将神经突触改造成发光的数据通道。传送带突然剧烈震动，成吨的金属废料如银色瀑布倾泻而下。
视野边缘浮现出淡蓝色网格，所有坠落物的运动轨迹都化作函数曲线。当某块锯齿状合金板距离头顶0.3米时，他本能地侧滚两圈半。后背撞上缓冲垫的瞬间，陈湮听见自己骨骼发出晶簇生长的脆响。
“危险规避率97.3%，同步率提升至42%。”陌生的机械音在耳蜗深处响起。
“你听见了吗。”
老K回头疑惑的撇了他一眼，“什么？”
接着老K的液压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这个在地下城经营黑市诊所的退役军医，此刻正用扫描仪对准陈湮新生的皮肤——那些被割裂的伤口正被灰烬编织成暗银色纹路，就像有人用液态金属在他身上刺绣。
“上周你还需要拄拐杖走路。”老K扔过来一支抑制剂，玻璃管里的淡蓝色液体泛着诡异磷光，“现在却能徒手分解机械蟑螂。说说看，什么时候发现纳米虫在反哺宿主？”
陈湮握紧药剂，管壁凝结的冰霜刺痛掌心。记忆深处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妹妹陈雨苍白的脸浮现在眼前。她的基因病需要每周注射这种用［记忆灰烬］提炼的抑制剂，代价是永远困在低氧舱里，像条搁浅在沙滩上的机械美人鱼。
通风管道突然爆发出金属刮擦的尖啸。成千上万只机械蟑螂涌出裂缝，这些靠吞噬［记忆芯片］为生的变异生物，此刻却像遭遇天敌般疯狂逃窜。陈湮抬起手，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融化，无数纳米虫构成的触须伸向蟑螂群，瞬间将它们分解成闪烁的二进制代码。
“你闻到了吗？”老K突然指向西北角的排污口，“记忆虹吸系统启动前的臭氧味。”
陈湮的鼻腔黏膜刺痛起来。那种混合着消毒液和腐烂玫瑰的气息，是天空城倾倒记忆垃圾的前兆。他想起十五年前那个雨夜，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环形实验室里，用手术刀般的目光解剖他的记忆。培养舱的蓝光在那人镜片上流淌，锁骨下方的黑色编码时隐时现。
地下城的警报在此时撕裂空气。所有照明系统同时转为血红色，灰烬雨中的纳米颗粒开始逆向升空。陈湮看见自己的血珠也在漂浮，那些暗红色玛瑙表面浮现出模糊的人脸——年轻的研究员正在删除数据，他的白大褂袖口沾着新鲜的血迹，实验报告上的“TD-001”编码正在渗入纸纤维。
“沈...叙白...”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陈湮的视网膜燃烧起来。
老K拽着他撞进防辐射舱，生锈的铰链在身后轰然闭合。透过三十公分厚的防弹玻璃，能看到天空城的倒金字塔形轮廓刺破云层。数万枚记忆体从焚烧炉喷射而出，在平流层炸开幽蓝的烟花。某片闪烁着金光的碎片正穿透层层防御网，在纳米虫的共鸣中烙进陈湮掌心。
剧痛让时间出现断层。当意识重新拼凑完整时，陈湮发现自己站在银杏树纷飞的金色暴雨里。这是伊甸学院中央广场的投影，十五岁的他正抱着基因工程学课本穿过长廊。玻璃幕墙另一侧，年轻了十五岁的沈叙白捧着实验报告匆匆走过，白大褂下摆掠过地砖上未干的血迹。
“警告，记忆溯回程序遭遇入侵。”机械音在脑内炸响。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湮的指缝渗出蓝血，纳米虫群正在吞噬这段加密记忆。他看见实验室的环形走廊无限延伸，每个转角都站着持枪的守卫。培养舱里的少女睁开琥珀色瞳孔，她的静脉里流淌着和自己相同的暗银色纹路。
"哥哥..."陈雨的呼唤从记忆深处传来，"你找到原始代码了吗？"
防辐射舱突然剧烈震动。老K的机械手指在控制台敲出残影，全息屏幕上跳动着血红色的倒计时——距离下次［记忆虹吸］还剩71小时59分。陈湮握紧那片烫金的记忆体，TD-001的编码正在他掌心生长，与沈叙白锁骨下的销毁印记产生量子纠缠般的刺痛。
"天空城在清空某个顶级权限者的记忆库。"老K调出能量监测图，平流层的电离层出现黑洞般的漩涡，"能让创世主脑启动紧急协议，除非..."
陈湮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纳米虫群在脑神经上织出全息地图，某个坐标在B-7区垃圾场深处闪烁。那里埋着新历82年的记忆封存罐，封存着他被篡改的人生，以及沈叙白在手术台上留给他的最后微笑。
灰烬雨突然变得粘稠，暗银色颗粒凝聚成无数悬浮的手掌。陈湮看见十五年前的自己正在虚空中坠落，而沈叙白站在燃烧的天空城边缘，白大褂被狂风吹成破碎的旗。他们的影子在灰烬中交叠，组成莫比乌斯环状的无限循环。
陈湮的视网膜上结着霜。当他从[记忆溯回]的漩涡中挣脱时，发现防辐射舱内壁爬满冰晶。那些六边形结晶正在吞噬警报红光，像无数只冰冷的复眼注视着人类最后的避难所。
老K的机械手指突然掐住他下颌，扫描仪蓝光刺入瞳孔：“虹膜毛细血管扩张37%，你刚才是不是触发了[记忆共振]？”
"我看见了...伊甸学院的银杏树。"陈湮吐出带着金属碎屑的呼吸，"还有编号TD-001的加密档案。"
老K的义眼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这个向来玩世不恭的地下医生，此刻竟露出被高压电击中的表情。他扯开左胸防护服，露出镶嵌在肋骨间的黑色匣子——那是军用量子记忆匣，边缘镌刻着褪色的鹰隼徽章。
“七年前我处理过一具尸体。”老K的声纹出现异常波动，“天空城来的执行官，整个胸腔被纳米虫蛀空，但记忆匣里存着段被加密的监控视频。”
全息投影在两人之间绽开。模糊的画面里，年轻的研究员正在培养舱前输入指令，他的白大褂被通风系统吹得鼓胀如帆。当镜头扫过操作台时，陈湮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基因图谱上，标注着"初代共生体"的红字。
“视频最后三帧被植入了视觉病毒。”老K调出光谱分析图，“如果强行破解，会造成永久性神经损伤。”
陈湮的纳米虫群突然在耳蜗内共鸣。他听见妹妹的咳嗽声穿透十五年时光，看见陈雨蜷缩在低氧舱里的模样——那些连接她脊椎的透明导管中，淡蓝色抑制剂正与血液中的银丝纠缠，构成DNA双螺旋的光带。
通风管道传来异样的震动。这次不是机械蟑螂，而是某种更庞大的生物在金属甬道内蠕动。陈湮的伤口开始渗出荧光液体，纳米虫群自发凝结成防御矩阵，在皮肤表面形成蜂巢状护甲。
“他们在找这个。”老K突然将某个物体拍在控制台上。
那是块被酸液腐蚀的金属牌，边缘蜷曲如枯叶。陈湮用指尖抚过表面凸起的编码——E-09，他的销毁编号，但字母“E”的横杠处多了一道刀刻的竖线，将其改造成"F-09"。
“从你上次‘死亡’的躯壳里挖出来的。”老K点燃电子烟，幽蓝火光里漂浮着［记忆灰烬］，“知道为什么伊甸集团要把处决称作‘绽放仪式’吗？"
陈湮的太阳穴突跳。破碎的记忆里闪过环形刑场，穿着白大褂的刽子手们手持银白色花苞状装置。当那些金属花瓣刺入死刑犯后颈时，纳米虫群会从七窍喷涌而出，在空中绽放成樱花树的形状。
“因为死亡不是终点。”老K吐出烟圈，那些灰烬颗粒组成模糊的人脸，“被处决者的记忆会进入［虹吸系统］，成为维持天空城运行的养料。”
防辐射舱突然倾斜。陈湮抓住扶手时，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金属舱壁上分裂——十五岁的学生，二十岁的实验体，如今浑身缠绕数据流的“机械死人”。每个镜像的锁骨下方，都浮动着沈叙白亲手烙下的编码。
震动源来自地下。陈湮将手掌贴在地面，纳米虫群顺着混凝土裂缝潜入地壳。在三百米深的地下污水处理厂，他"看"到数十台钻探机正在作业，伊甸集团的黑色三角旗插在岩层裂缝中，旗面上用银线绣着衔尾蛇图腾。
“他们在挖掘新历82年的记忆封存罐。”老K调出地质扫描图，“你猜那里存着谁的原始记忆？”
陈湮的呼吸凝成冰晶。纳米虫群突然暴走，在他的视觉神经上投射出环形实验室的立体模型。在第七层加密区，某个培养舱正在发出心跳般的脉冲，舱内悬浮的少女睫毛上结着霜，她的基因序列与陈湮的记忆体产生量子纠缠。
“陈雨......”陈湮的声带被纳米虫入侵，发出机械合成音，“不是患病...是活体存储器...”
警报声在此刻达到顶点。防弹玻璃外，逆向升空的灰烬凝聚成巨大的人脸。那是年轻了十五岁的沈叙白，他的虹膜里流转着银河般的纳米虫群，嘴角却带着解剖刀般锋利的微笑。
"晚上好，E-09。“人脸发出共振整座地下城的声波，“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为‘父亲’？”
陈湮的骨骼发出金属疲劳的呻吟。他看见自己的左手正在粒子化，纳米虫群挣脱皮肤束缚，在空气中组成模糊的婴儿轮廓。那些闪烁的银光勾勒出熟悉的五官——正是培养舱里沉睡的少女模样。
“真是令人感动的重逢。”灰烬人脸突然裂变成无数飞蛾，“但游戏该结束了，初代母体。”
钻探机的轰鸣穿透地层。陈湮跪倒在地，感受到陈雨的痛苦正顺着量子纠缠通道涌来。他的视网膜上炸开无数记忆碎片：沈叙白在雨夜捧着基因图谱微笑，手术刀划过少女苍白的脖颈，还有自己蜷缩在焚烧炉前，抱着逐渐冰冷的尸体。
"杀死我，就是杀死你爱我的证据。"沈叙白的声音从过去与未来同时传来。
陈湮的纳米虫群终于突破临界点。当他的虹膜完全变成银白色时，地下城所有的机械蟑螂突然调转方向，如同朝圣者般涌向防辐射舱。它们用酸液在舱壁上蚀刻出衔尾蛇图腾，在陈湮脚下组成通往地心的旋转阶梯。
老K的量子记忆匣在此刻自动开启。全息画面里，沈叙白正将注射器刺入自己的颈动脉，纳米虫群从他的瞳孔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莫比乌斯环。
“这是...[逆向虹吸]...”老K的机械义肢冒出电火花，“他在用自己的记忆通道反哺地下城！”
陈湮踏着机械蟑螂铺就的阶梯向下坠落。在失重状态中，他看见每个记忆灰烬都在重演过往——十五岁的自己接过沈叙白递来的抑制剂，二十岁的自己扣动扳机，而此刻的他正穿过无数个时空切片，奔向那个被鲜血染红的原点。
当地心深处的记忆封存罐映入眼帘时，陈湮终于明白TD-001的含义。在灌满淡金色液体的圆柱形容器里，悬浮着与陈雨面容相同的少女，她的太阳穴位置烙印着最初的编号：
【原始母体α：陈湮】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