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神》林灶

1、死而后生

　　月亮像被啃缺的冷铁饼，晚凉风吹散落叶狂飞。吴文婉捧着一沓资料，垂着眼睑走出学校报告大厅，脊背微弓如被寒霜压垮的芦苇。这个点食堂关门，她在地下一层超市买了临期面包，瘫坐在门外的塑料椅上，头顶遮阳伞被风吹得哗啦啦响，仿佛互相扇巴掌。

　　吴文婉狠狠咬一大口面包，脸蛋鼓起机械地咀嚼着，干涩的面团梗在喉间形成钝痛的肿块，她用力咳嗽。

　　邻座情侣的私语戛然而止，“不会是变态吧？” 女孩拉着男友快步离开。

　　吴文婉攥紧拳头捶打胸口，喉头发出破碎的呜咽："水……"，狼狈，太狼狈了！

　　一个小时前，国家奖学金评选大会公布结果，她失败了！

　　自上学起，她就是学习的好手，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常年霸榜学校第一名宝座，是老师的心头宠，同学之间的榜样，行走的习题册，妥妥的别人家孩子，高考以县城第一的成绩考到顶级名校崇州大学。

　　自从上大学，不，直到那个身影横空出世——那个交换生沈祈像精密仪器。碾碎她所有的骄傲。

　　通常来讲，考试失去第一名，下次努力超过就是了，可她屡屡输给同一个人，沈祈是什么怪物！她这次也体验一回高中第二名的扭曲心情，不，她更绝望。

　　沈祈没来崇大交换时，她靠占比权重最大的绩点取胜，不擅长也没有资源参加高大上有逼格的课外比赛和活动。

　　评选大会上他衬衫熨帖如刀裁，履历幻灯片里堆叠着国际专利与期刊论文，得体沉稳讲述经历。而她坐在台下，套着借来的西装，褶皱里渗出廉价洗衣粉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沈祈作为交换生根本没有本校国奖参选资格！他就是找她不痛快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参加这次评选。

　　喉间突然畅通，她猛地呛出半块面包。吴文婉啊吴文婉，别担心，咱明年努力，回寝室就制定计划，成绩课外活动两手抓。

　　她着急回寝室，起来太猛，顿觉眼冒金星，然后一口气没顺上来，干巴巴的面包又卡在喉咙不上不下，顿时捶足顿胸一顿操作。

　　“同学，需要我把奖学金转账给你么？”

　　冷淡兼有金属质感的声音传来，耳朵一阵酥麻，她立马停下动作，低头装听不见，脸越涨越红，不说话，其实是说不出来。

　　“奖学金打到我银行卡后，我可以转给你。”

　　侮辱，天大的侮辱！

　　她虽然人穷是个孤儿，很需要这笔钱，也不要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施舍，大不了下学期她要多教几个奥赛学生凑生活费。

　　怒气翻涌，她忍不住咳嗽，下意识接过来对方递来的保温杯狂饮。

　　挺贴心，盖子是打开的，还是温水，她“咕噜咕噜”大口灌下去，胸腔通畅清明，又活过来了。

　　温水冲刷食道的瞬间，才惊觉杯壁残留着雪松冷香——这是沈祈的私人物品。

　　手中冰冷沉重的质感，她一下子塞给他，然后又慌乱拿回来，这杯子沾有她的口水，“刷干净还你。”被学校女生评为崇大最高冷难以接近的男神，他从不在食堂吃饭，传言有高度洁癖，他会嫌弃被她用过的杯子，从小孤儿身份她看清世间冷暖，很有自知之明的。

　　沈祈勾唇，嘴角很浅的上扬，抱臂看她，传言中高冷矜贵的校草突然俯身，薄唇掠过她颊侧："扯平了。"

　　脸颊上传来湿润黏腻的触感，两人的口水、抬头陷入沈祈似笑非笑的眼神。沈祈拿回她手里的杯子，冰凉的指尖擦过她温暖的掌心。

　　她一机灵，被眼前这个男人耍了，什么冰山系校草，高雅贵公子，这家伙其实恶劣的一批，专爱找人痛点下手。

　　她从没有谈过男朋友，决心要把一生奉献给科研事业的，沈祈在诱惑她破戒。

　　吴文婉撇嘴，颇有几分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我成熟，不掉入你的陷阱，甚至觉得你幼稚的态度。

　　她一步跨两个台阶，直奔寝室楼。

　　“吴文婉，我们成婚。”

　　什么？

　　巨大的惊吓感，她脚步一扭，返身看一眼沈祈，再看看周围稀疏从超市出来的人，她能想到明天校园论坛，微信朋友圈，表白墙上到处会传这事，“你说什么呀，开玩笑要有限度！”沈祈的表情严肃又奇怪，她逃也逃的离开了。

　　等等，她刚才看见了什么？是路灯在他苍白的皮肤投下的光影吧。

　　路灯昏黄，悄悄偷看他，靠，脸上的红色和黑色纹路是怎么回事？暗红纹路在他眼尾游动，像毒蛇吐信，纹路形状诡谲不详。

　　她眨眨干涩的双眼。

　　被发现了！他单手插在裤袋里，黑色发丝飞舞，竟然越来越长，挡住脸上的暗纹，整个人站在狂暴旋涡的中央，冰冷无机质的眼睛盯着她，像是在笑，也像是在哭。

　　吴文婉忍不住后退一步，再退一步。

　　狂风骤起时——

　　她本能向上看，黑影急坠而下。

　　一阵清脆的破裂声，瓷花盆四分五裂。

　　她的意识飘起，她望着血泊里扭曲的躯体。人群如蚁群骚动，唯独不见沈祈踪影。

　　她茫然中，这是灵魂出窍了，吴文婉捂嘴眼含热泪，她突然想起实验室未完成的量子纠缠实验——或许死亡不过是粒子重组的前奏？

　　血肉骨头只是载体，灵魂不灭。

　　啊？她要飘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