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醒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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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高云淡。
唐盈的情况基本稳定了，余冉悬了好久的心终于平安落地。
今天刚好周日，余冉就决定再陪她一天。
唐盈的气色比昨天好了一点，但依旧苍白，被光一映，像是要消散的虚影，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余冉的头：“昨天吓坏了吧？”
余冉的眼尾有点红，摇了摇头说：“没事就好。”
唐盈需要休息，余冉便没有多聊，自顾自走出了病房。
还是没有回复，余冉看着手机心想。
他无声叹息，今早出门打热水的时候，听到护士台传来窃窃私语，当时走廊上人不多，所以，余冉很清晰地听见了“酒吧”“吉他”“唱歌”这几个词。
余冉突然想起了什么，一瞬间怔在了原地，对啊，昨天是周六，而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放了宋亭的鸽子……
余冉立马跑回房间拿起手机给宋亭说明情况再道歉。
「余冉」：抱歉，昨天有点急事，所以请了一整天的假。
「余冉」：我忘记了，真的十分抱歉。
满心愧疚，自责，酸涩充斥心脏，宋亭却迟迟没有回音。
余冉的心里像是一团被揉乱的线团，他在想宋亭是否在生气，是已经看到却没回，是不想，还是别的原因。
他有点不太对劲，连唐盈都看出来了，关切地问他：“怎么了冉冉，有急事？”
“没什么”余冉回过神整理好情绪，收起手机说：“只是在想明天咖啡厅放什么花。”
“明天，如果他来咖啡厅的话，就当面和他道个歉。”余冉心想。
算算时间，已经接近暮春，太阳来得越来越早，风掠过天际吹开了云，阳光刚好洒落在余冉手里的花束上。
今天是弗洛伊德玫瑰和星芹。
余冉在等车的时候，收获了不少目光，有的落在花上，有的落在他身上。而他像是早已习惯，对这些视若无睹。
有个胆大小女孩，目测五六岁，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凑到他跟前说：“哥哥，好看。”
余冉笑着看向她，以为她在说花好看，就抽出一朵给她，没想到她接过花之后，眼睛弯成了月牙，又指着余冉重复了一遍：“好看。”
“啊？”
余冉愣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小女孩已经跑没影了，只能无奈笑笑。
余冉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手机，他给宋亭发的那两句道歉其实昨天下午就有了回音，只不过很简短也很客气，说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
是完全没有想来聊下去的意思，聊天界面看堪堪停在那里，不上不下，谁也没有要开口。
余冉抬头望向天空，看见远处飘来了一朵猫爪似的云，明明相隔那么远，却像在他的心头挠了一下，不一会儿就散了。
车来得很快，人也不多，余冉捧着花，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鼻间都漫着花香。
一路上遇到了好几个红灯，所以车停的次数多了不少，在经过中央大街时，很清晰地能看见中心的纯白大理石喷泉。
周围是大理石围成的弧形，旁边还停着不知道谁家养的两三只鸽子，两边环着的蓝粉色绣球开得很好，自上而下的水柱溅起的水花在日光下粼粼闪着光，水中倒映着春色和万象。
街上行人三两结伴，余冉收回目光，碰巧此时绿灯亮起，后方的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过。
如果余冉留心，就会发现这辆车莫名眼熟，而且后座的车窗降下了一半，完全能看清后座人的长相。
“哥，你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医生不是说手术没问题，不需要担心吗？”正在开车的宋璟说。
后座的宋亭脸色并不怎么好，一向俊朗温文的脸此刻有些冷冽，他半晌没说话，直直看向窗外。
“你回家就回家，为什么要带上我？”宋亭终于忍不住问道。
宋璟连忙嬉皮笑脸:“这不是你说的有时间再看嘛，现在不就有时间？爸妈都挺想你的，回去看看吧哥。”
宋亭听完后无语片刻，抬起纱布从指间一直缠到手腕的左手说：“回去给他们看这个？”
“可能，爸妈一看你现在这样或许就心一软，不会再反对你弹钢琴也说不定。”
宋亭没接这句话,只是沉默地关了车窗，宋璟知道这是答应了，乐呵呵地加快速度。
昨天因为余冉没来，有好几个常来的客人问起门口和桌上为什么没有花，问到后面祝薇都有些尴尬，连忙发信息让杨清曼带一束过来。
她原本有心和余冉说这件事，但今天的余冉似乎有点心不在焉，这是祝薇第三次抓到余冉盯着门口发呆时所下的结论。
像是在想事情，却又频频往门口看，像是在等什么人。
今天店里忙，余冉也还是像往常一样从容有序，连店里来了一个无理取闹的人，余冉也照样处理得滴水不漏。
但祝薇依然觉得余冉怪怪的，她皱着眉观察了老半天，没看出什么来，就想着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说：“你知不知道？昨天那帅哥来找你了。”
闻言，余冉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立马抬头看向她：“找我？”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祝薇结巴了一下说：“对，对啊，昨天上午他来的时候在门口站了挺久，我就问了一下，结果还真是，然后我就说你请假了。”
其实话说到一半，祝薇就有点后悔了，自己好像不应该说这件事的，眼看余冉脸色越来越不对，祝薇小心翼翼：“怎么了？你怎么这个表情，你俩有啥事吗，吵架了？不能吧？那个他不是天天来吗，等下他过来，我帮你顶会儿班，你们好好聊聊？”
祝薇干笑两声，忙趁着上餐溜了。
祝薇笃定宋亭每天都会来，其实余冉也这样觉得，但明明双方从来没有约定过什么，只不过是来的次数多了，余冉却好像擅自把这个当成了彼此的心照不宣。
结果并不是这样，就像今天，余冉从上午等到中午，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染成金色，云越来越远，直到漆黑一片。
第一天，也是第一次，直到打烊，宋亭也没有来。
余冉讲不清楚自己什么心情，只是莫名有些难过，像是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溜走了，好像本来就从没存在过一样。
往后几天，宋亭也没有来，祝薇都没敢和余冉说话了，虽然他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表露，但祝薇却很清楚，他在等人，他在难过。
原先，她只是觉得宋亭想干什么很明显，她还觉得宋亭蛮有机会的，而现在，她意识到余冉非但没有察觉，反而要比她想得更早沦陷。
如果有人注意到，就会发现，耶加雪菲打烊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直到整条步行街只剩它这一家还亮着灯。
宋亭其实很想很想过去，他在酒吧阳台上，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咖啡厅的灯会亮到多晚，他就会在阳台上站到多久。
只是，宋亭看向自己的左手，这副样子过于狼狈，他不想让余冉看到。
·
忘记这是第几天了，咖啡厅里又只剩余冉一个人。
今晚的月色应该很好，外面无人的街道很亮，亮到有些孤寂。
余冉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宋亭不会来了，他从来没有许诺过什么，是自己小孩子心性似的固执着。
但余冉依旧执拗地在等，或许他只是有事，或许只是晚了一些……
只是一个简单的道歉，其实没有必要，余冉也很清楚，但他就是想等，等宋亭来，就像之前那样，他来到吧台前，点一杯带蝴蝶拉花的咖啡，可能会和自己说会儿话，也可能直接挑一个位置坐下，自己一抬头就能看见他……
一瞬间，余冉的心倏地乱了几拍，他好像终于摸清了这几天飘忽不定的那一缕情绪。
不仅仅是平淡的道歉，而是汹涌着挤压着藏得很深很深的——
我想见他。
余冉的心跳倏然加快，他不再犹豫不再迟疑，迅速收拾好一切，直奔隔壁街的那个酒吧。
“风掠过耳畔，月凉如水，早知道这样，我应该给你带一束玫瑰。”
余冉一股脑地跑到酒吧，在推门时，指尖都在发麻。
他甚至不知道宋亭到底在不在，事后想起来，余冉都觉得自己傻透了。
酒吧里灯光绚烂，烟酒味和香水味混杂，中心的舞池音乐欢快，余冉的心跳快如擂鼓。
他走到吧台，内心慌乱又忐忑地开口问面前的调酒师：“请问，宋亭今天在吗？”
彼时余冉身后，陈佑哼着歌经过，在听见“宋亭”两个字时，刚踏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找宋亭？”
余冉被身后突然窜出来的人吓了一跳，连忙回头说：“对，请问他在吗？”
陈佑在心里暗暗惊呼眼前人的漂亮，赞叹完之后才说：“那不好意思，他今天刚好不在，你找他什么事，我替你转告他。”
·
陈佑找了个略微不那么吵的小角落坐下，伸手递给余冉一杯酒。
陈佑是个自来熟，长得又一脸无害，很容易亲近，在刚刚短暂的交谈里，陈佑算是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了。
—是宋亭这个王八蛋几次三番鸽了他并且美其名曰说要去追人的那个“人”。
他当时一直以为是宋亭诓自己，没想到是真有，陈佑在心里骂了宋亭一句，又转念一想，那自诩为宋亭的好兄弟，陈佑觉得应该帮他一把。
陈佑灵光一闪，和余冉碰了个杯，不经意就是一句：“欸，宋亭前几天刚做了个手术，最近都很少来了。”
余冉诧异得和陈佑想地如出一辙：“什么手术？”
陈佑一声叹息装模作样语重心长，从宋亭的十七岁开始滔滔不绝，过程中或简略或详细或跌宕起伏或添油加醋，让余冉听了直皱眉。
只是苦了宋亭，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自家兄弟里外卖了个干净。
直到陈佑把他送到门口挥手告别，余冉还是晕乎乎的。
殊不知他这一走，陈佑就给宋亭发了信息。
「陈佑」：举手之劳，不用谢我。
宋亭给他回了个问号。
余冉回到家时还没有很晚，他洗完澡后照常询问护工唐盈的情况，等电话挂断，他发现自己了无睡意。
他一坐下，脑子里开始不断回想起陈佑的话，像是吸引又像是鼓励，让他鬼使神差地打开搜索界面，输入了“宋亭”。
界面迅速跳转，映入眼帘的是一行行醒目的标题。
【未来之星，钢琴新星初露锋芒】
【Young Blood！宋亭谈与钢琴的浪漫共鸣】
……
【爆料！钢琴新星宋亭疑似手伤演出暂缓】
余冉上下翻了翻，感觉心里不太舒服，再往下就是一些宋亭的照片和演出录像。
余冉的心跳忽然快起来，照片里的宋亭穿着礼服，对着镜头微笑，是余冉没有见过的意气风发。
他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点开了一个个演出录像。
录像中的宋亭在台上像是童话中的王子，指尖在琴键上飞跃着，或空灵或悲鸣或轻盈或庄重，每一个音符每一种情绪他都游刃有余。
光束照在他身上，他就是该这样万众瞩目，大放异彩。
弹钢琴的宋亭仿佛有种致命的吸引，让余冉忍不住沉溺在他每一段旋律的起承转合，每一次随旋律起伏的身形和每一次嘴角勾起的细微弧度……
他去过很多地方演出，无一例外都十分完美，但越往后的每一次谢幕，他都会把左手藏在身后，但面上仍旧是笑容。
叮叮叮——
余冉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吓回了神，来电显示是一串数字，余冉疑惑着按了接听，凑近耳边：“喂？”
那边的人应了一声，然后声音低低的，叫他：“余冉。”
余冉觉得耳边一烫，直接从耳根麻到了脊骨。
—－是宋亭。
余冉一下有种做贼还被当场抓住的心虚。
宋亭的声音微微有些哑，他好像是刻意拖长了一点，显得有些迂回和……温柔。
余冉觉得自己最近心脏可能出了问题，尤其现在，乱得不成样子。
余冉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正常：“宋亭？”
“嗯，是我，陈佑说你今天来找我了。”
宋亭起身去了阳台，让他整个人都浸没在了黑暗里，左手的纱布上泛着药味，这会儿其实已经不疼了。
“对，星期六那天出了点事，所以没来也忘记和你说，想当面和你道歉的。”
宋亭低头笑了一下，说：“不用。”
“要的，那后面你来咖啡厅的话，我送你一杯，就当赔罪了。”
电话那头的宋亭想了一下，然后说：“真的不用，如果非要的话，再送我一支玫瑰吧。”
“原先那支不小心被朋友扔掉了。”
“好。”余冉欣然答应。
接着，余冉犹犹豫豫，问出了他酝酿了好久的话：“……你手还疼吗？”
宋亭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左手。
月光流泻映亮了窗台，宋亭笑起来，看向无边夜色中灯火绚丽的城市。
他说：“嗯，很疼。”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醒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