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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亡国预言 ...


  •   “天生异象,帝星衰落
      雁阵蔽日,国将不国。”

      偌大的明堂之上,噤若寒蝉。

      “让她进来。”皇帝端坐高台,沙哑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太监得令,手中浮尘一挥,“宣,国师进殿——”

      林闻竹已经在殿外跪了三个时辰。
      正值寒冬腊月,殿外风雪沉沉,压断梅枝。轻飘飘的雪落在她的肩上,又化成冰凉的水浸透衣衫。
      她指尖通红,膝下全是积雪和碎冰,磨得生疼。就在她快要撑不住时,终于听到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尖锐的嗓音。

      老皇帝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宫灯前。那张写着预言的纸很快就被火烛火吞噬。

      “好一个‘雁阵蔽日,国将不国’。”
      “你口出狂言、惑乱君心,该当何罪?”

      林闻竹忍着疼,慢腾腾地走进来。裙子被冰雪濡湿,原本好好的浅碧色变深了一块。殿内充斥的龙涎香让她头脑发昏,甘甜的味道弥漫,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台阶下站着的一个人,锦衣包裹住高大颀长的身形,腰间玉带价值连城。林闻竹还未走近,便听见那人开口道:“回禀圣上,依琅宁国律,当处死刑。”

      此话宛若惊雷在殿内炸开。

      林闻竹身姿端正地跪着,语气平静又坚定:“璇玑宫宫训有三,一则是天命之言不可臆断,二则是身负国运不得动情,三则是诗书礼义不能不通。预言十六字,字字属实,臣不敢妄断。”

      “臣只是如实相告。绝无惑乱君心之意,更没有口出狂言。”

      林闻竹硬生生地回击皇帝的话,不留丝毫情面。

      老皇帝深深看了眼阶下之人,沉默不言,大太监立马心领神会,“大胆林闻竹,不敬上天、危言耸听,罔顾朝纲、惑乱君心,当处……”

      瞧这一个个罪名砸下来,她堂堂国师倒成乱臣贼子了。

      她轻轻合上眼,等待一切尘埃落定。

      “父皇,万万不可!”
      温和的声音穿透风雪而来,砸在林闻竹心尖。来人步履匆匆,未经通报就闯进殿内,披风上的雪花四散开来,其中一片沾在了林闻竹低垂的睫毛上。

      命悬一线,林闻竹被人从阎王殿里抢了过来。

      “太子,没有朕的允许,你怎敢擅自进殿?你把朕放在眼里吗?!”
      皇帝愠怒,龙袍上金线嵌绣的龙爪威风凛凛,拂袖间茶水四溅。

      周徵自知触怒龙颜,干脆地撩起衣摆,跪在林闻竹旁边,“国师预言此前不曾出错,请父皇三思!”

      锦袍之人嗤笑,一粒一粒不停拨弄着手中的佛珠,薄唇轻启,“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有人狼子野心,觊觎陛下皇位,是真。”
      “我琅宁将覆灭,也是真。”
      “是与不是?”

      摄政王步步紧逼,居高临下地看向这个侄子,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不知怎的,霎那间,串着佛珠的线断开,珠子散落一地,敲在众人的心弦上。

      周徵抿了抿唇,“求父皇明鉴!”

      “呵,真是...朕的好儿子啊。”老皇帝掸了掸身上落下的余烬,缓缓走下台阶,明黄色的龙袍离跪在地上的两人越来越近,林闻竹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来人,将太子...太子幽……”,话还没说完,老皇帝语气陡变,接着捂住胸口,剧烈地喘着粗气。

      “父皇!”
      “皇兄!”
      “快来人——来人啊!宣太医!陛下晕倒了!”

      殿内乍乱,一场危局戛然而止。

      林闻竹泄了劲,一下子没跪稳,身子朝前栽去。一眨眼的功夫,面前忽然多了两只手:一只手干干净净,只有些习武练字留下的茧;另一只手戴着翡翠玉扳指,富贵逼人。

      她抬头,脸上尽是疲惫,而那两双手的主人,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风透过敞开的殿门倒灌进来,林闻竹打了个寒战,身上的衣衫更显单薄。

      “方才陛下盛怒,本王实在...多有得罪。”摄政王素来喜穿鲜艳的衣服,玄色狐裘下是朱红锦袍,鎏金冠束发,张扬得像只火狐。

      周翊珩将手强势地往前伸,半个身体遮住周徵,“国师请起。”

      “国师,孤派人送你回璇玑宫。”周徵也不甘示弱,

      林闻竹夹在两个位高权重之人中间,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周翊珩见状也不恼,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
      宫灯的倒影落在周翊珩的眼里,忽明忽暗,昭仁殿现在只剩叔侄两人。周翊珩走到周徵面前,替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太子怎么还不去陪着圣上?这可不像一位好儿子该做的。”

      “淑妃、月嫔自会去陪侍。父皇现在恐怕不想见我。倒是皇叔你,身为父皇亲封的摄政王,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同侄子说话?”

      周徵平静地注视着周翊珩,眼眸中含有残存的怒气,“一个预言便要给人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摄政王真是菩萨心肠啊。”

      “谬赞。”
      周翊珩挑眉,鼻尖上的一颗血痣让他更添几分风流。他神态自若地从散落的佛珠上踏过,走进雪夜里。

      “国师留步!”
      一双玄色锦靴映入眼帘,刚刚替她解围的那位太子殿下撑伞而来,步履匆匆,似有急事。
      人到眼前,他却忽然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多年不见,不知国师过得可好?”

      雪簌簌落下,挡住周徵的视线。
      手里的灯被吹灭,只能借着月光依稀看清,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满是淡漠,像萧瑟的秋水,又似久别的春流。

      林闻竹不解得看向周徵,“殿下此话何意?你我初次见面,并无交集。”

      宫禁十年,她不曾踏出过璇玑宫半步,怎会与东宫太子攀上交情?

      周徵修长的手指瑟缩了一下,眼眸里的点点光亮逐渐消散,“你...不记得了?”
      “怎么会。”

      林闻竹仔细端详了一遍周徵,面相看着倒是不错,是个有福之人。

      可惜她还是没有印象。

      “殿下想必认错人了。”

      林闻竹的话给了周徵当头一棒。
      地上的雪积了一尺多厚,她扫了一眼周围,随意捡了一根被风吹折的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今日殿下替我解围,作为回报,臣送殿下一卦,小心身边人。”
      “此卦一了,你我因果两清。”

      林闻竹颔首,不等周徵反应过来就匆匆离去,脚印一点一点向远处延伸,连同他的思绪一起,飞向多年前的春日。

      那时,海棠铺满整个璇玑宫,他却被禁足。春日过后,璇玑宫落锁,年幼的周徵翻不过高高的宫墙,海棠的枝头也探不出宫外。

      每每他想翻墙而入,总会被人抓住,免不了又是三个月的禁足。

      听人说,是前任国师死前向陛下进言,恳请将璇玑宫锁闭十年,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这期间万万不可让林闻竹出宫,否则宫中将滋生大祸。皇帝一听,让人严防死守。难怪周徵从未成功进去过。

      明日就是十年之期,偏偏皇帝盛怒,让人把林闻竹从璇玑宫押出来问罪。

      周徵眼底透着一丝侥幸。还好来的及时,若是再晚片刻,便再也无法见到她了。

      雪铺天盖地得下,裹挟着枝头的红梅,齐齐陷进深夜里。

      *

      璇玑宫内。

      “大人,你总是这么实诚,一定要把那则预言告诉陛下。结果差点害的自己没命。”漆兰满脸心疼,轻轻拭去林闻竹眼角的泪珠,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哄着。
      漆兰跟着师傅的宫女,总是事无巨细地照料林闻竹的起居。对林闻竹来说,漆兰是亲人,是自己的亲姐姐。

      闻竹冰冷的脸埋在漆兰的颈窝。刚才殿上的凛然正义,此时已荡然无存,仅剩下浓浓的后怕。

      枫丹与闻竹年纪相仿,性子跳脱,可医术精湛。
      自闻竹被带走后,她一直守在门口。一见林闻竹回来,便立马拉着她上下检查一番。“大人的手都冻上了,快进屋我给你上药。我新研制的白玉膏功效甚佳,不出三日,手上、腿上的淤青和伤口便能彻底消失。”枫丹脸上满是骄傲,下巴扬得高高的。

      屋内炭火烧得足,门窗紧闭,暖意从指尖蔓延到脚心。闻竹身上湿掉的衣裙已经换下,正抱着暖手炉取暖。

      “明日宫禁便解了,到时必有不少人前来拜访。”
      “放心,我自有分寸。”

      “漆兰姐姐,我幼时可曾见过太子殿下?”方才的疑问涌上心头,闻竹打算先探探漆兰的口风。漆兰是宫里最年长的,定是知道自己幼时发生的事。

      漆兰给她压被角的手忽然顿住,敛去眼中闪过的一丝异样,摇摇头,道:“大人怎么忽然这么问?”

      “今日幸得太子解围,可我对他毫无印象。”林闻竹闭了闭眼,努力回忆起幼时之事。可记忆像空了一块似的,断断续续。无数画面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难以真正捕捉。

      “记不得的人,说明于你而言只是一位过客,并不重要。”
      “大人莫要以为他帮你就是好人。皇族之人最是薄情,面如冠玉,心似铁石,不可深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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