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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归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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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蒸霞蔚,仙气氤氲。脑中叮铃作响,游奕睁开眼,是熟悉的大殿。众神讨论声渐渐平息,首座头戴十二旒冕旒,大耳垂肩,声如洪钟。
“游奕归来了,这一甲子民间可有异?”
游奕颔首浅笑,抬手间便有一玉笏显现。他看着上面的壁画愣了几秒,脑中闪过一弯浅笑,左颊带着浅浅酒窝。他长舒口气,随后侃侃而谈,帝王政务、宗教风俗、民间轶事,一时间大殿上下无一不倾耳听。
述职完毕,游奕一言不发地走向红线宫,月老屏退众童子听游奕回报。
“神女已在人间坐化。”
“竟是如此,她曾允我一事,如今时间已到却寻她不得。”月老长叹一声,施礼道:“此番是我个人所托,麻烦游奕灵官了。”
辞别月老,游奕径直走向王母宫,众童子禀告,迎了位紫袍道士出来。
“真没想到你休沐的第一站会来我这儿,是专跑来气我的吗?”毕竟上十休六十的工作周期相较大多神官都算清闲。
来人呵呵一笑,开门见山道:“渊渟莫怪,昆仑镜借我一观。”
“娘娘让我保管昆仑镜,你当是随便看的?”
游奕挥手,两个玉葫芦出现在食中二指上,掌中一卷绢书卷轴莹润,右手则揽住渊渟右肩,将人带至瑶池边,道:“有酒有轶闻。”
瑶池重地平时无人,此时二人畅谈凡间事,一时热闹非常。酒过三巡,渊渟瘫倒在侧,俨然入梦。
昆仑镜显出神女壁高台,见一女子静坐远眺不知所想,他长呼一口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松了哪根心弦。
大概还是不舍的,那小姑娘幼时就超乎常人的胆色和毅力,他想起她家遭难后要和自己利益交换时的倔强,指着武生说要如他这般时的坚定,忠心护主时的刚勇,人间果真有这般女子,才更加有趣,因此得知并州沦陷,他赶去救她,堪堪保住了人间的几分颜色。
又想到她试探他有无家事时笨拙的模样,真以为掩藏得很好?
掩藏什么?
游奕心跳漏了拍,跳动的节奏像那晚灯火下晃动的容颜,“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大抵如此了。
他有些慌乱,疑惑假死是否过于草率。论策略,采风被绊住脚时,一向都如此直截了当的脱身。但想到那人将如何伤心,他却后悔不已,但思来想去竟发现别无他法,只盼她不要执着。
想到自己该当如何,才惊觉真是天人两隔了。一阵心悸袭来,他霎时面色白透,血色褪尽。这哪是什么阴差阳错,从始至终就是满盘皆属。
他终是扰了凡间,又扰了心。
“游奕,你气乱了。”紫衣道士眉头紧皱,哪还有什么醉意,他望着镜中女子,正色道:“这番下凡,你干预了凡间事?”
游奕苦笑,起身欲走,只觉得灵台在脑中共鸣激荡。
怪。
他游离于天庭主要事务之外,不掌世间事,人间更没有立牌立像,怎会有如此清晰强烈的祈愿直达天听?
只听得一声“游大哥,你可能听见?”他便呼吸凝滞,如遭雷击。
——能听见,听得真真切切!
“我托弟弟去南陈寻你家了,如果他过得不顺,你托梦让他当个护院做做可好?如果你不幸先见到他,就代我照顾他一时……”
——哪有什么南陈采风官?哪有什么院可护?
“我母亲还在,弟妹也还活着。我还要保护她们,所以,我要晚些去找你了。”
——还是早些来找我,不,不,是要晚些的。可是,你怎么来?
“游奕,你能先等等我吗?”
游奕呼吸一滞,手中玉葫芦落地。
“游奕!你气息好乱!”渊渟扶游奕盘坐,护他调息。
可此人哪有调息的意思,眼睛失去聚焦,怔怔地望着昆仑镜里的残影出神。
“还有……那天你没说完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夫人……”
游奕听着逐渐爽朗的声音,嘴角也微微噙着笑意,哪有人这般祈愿的?他要是能天天听就好了。
可天上一天,凡间一年。
“还有……”
“我还不知道,你如何看我……”
——自然是千万般的好,但我如何能告诉你,又如何能告诉你……
“我去凡间一趟”游奕听见自己说。
“你休想!我怎么能看你当着我的面酿成大错,作为朋友,你此次凡间所为我不知道也不追究,此后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渊渟双手起决,灵光大显。“瑶池禁制原是为保护昆仑镜,如今你就和它一起在这反省吧。”
瑶池无波,气力已尽。游奕池畔靠坐,望着凌空的铜镜,灵台终于清明。
仙凡终有别,再逢终相害。前面根本无路可走……
他捧起昆仑镜,回溯时光。静静地看着从继父手中保护母亲的幼女,如何意识到她离开能换母亲无虞;看她如何在洞中躲避男子骚扰——哪有什么以一敌五,全凭腿脚灵活和石洞庇护罢了,差点真信了这丫头,游奕嗤嗤一笑;高亢的笛声在野湖上空回荡,游奕取箫相伴,早知就教她些柔和曲子,此时如何不算合鸣?
“采风官游奕之位”寥寥数字的牌位居然真的能传达祈愿,他庆幸自己将真实姓名告知与她,好歹不全是谎言。
此后第一年,她用弟弟身份蒙混参军,参战数回,成了统领十数人的小队长。
再一年,她及时发现敌方先遣来犯,率众奇袭,破了对方的攻势,被提拔为帅都督,领百余人。
又一年,北方叛军连伙同突厥,直冲杞县所在州府,平原广阔,无险阻地势保护,铁蹄如过无人之境。游奕却是偏头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