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碎片》瓶沿

6、第六章

　　会面室的门被推开时，Amaranth闻到了两种气味的交锋。

　　夏疏闻的沐浴露香气——那种被池序戏称为"老干部桂花香"的温和甜味——还残留在房间角落。而此刻涌入的，是一股浓烈到刺鼻的茉莉香水，像是廉价商场化妆品柜台的促销品。

　　"AA，好久不见。"

　　养母站在门口，逆光中她的轮廓镶着一圈毛边。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搭在门把上，Amaranth注意到她的手腕有一道疤——和他左额角的那道，形状几乎一致。

　　池序在他身旁轻轻"啧"了一声。Amaranth知道他在数数——这是池序焦虑发作时的习惯，用质数序列稳定情绪：2、3、5、7、11……

　　"你可以叫我林女士。"养母微笑着坐下，香水味随着她的动作弥散，"毕竟法律文件上，我们只是收养关系。"

　　Amaranth的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发梢。他的头发比上周又长了1.3厘米，这是今早池序帮他测量的。比常人快0.02倍的生长速度，三年未剪的结果。

　　"为什么来？"Amaranth问。他的视线越过养母的肩膀，看向墙上的单向玻璃——夏疏闻一定站在那里，白大褂口袋里装着镇静剂。

　　养母从手提包里抽出一张照片。十岁的Amaranth站在游乐园旋转木马前，长发刚过耳垂，笑容明亮得刺眼。

　　"你记得这天吗？"她的指甲戳在照片上，"你第一次拒绝剪头发。"

　　记忆像被水浸湿的素描，线条模糊氤氲。Amaranth只记得旋转木马的音乐声尖锐刺耳，而养母拽着他的手腕往理发店拖。她的香水混着汗味，像腐烂的茉莉。

　　"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反应。"池序突然开口，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一个小洞，"AA十岁时的档案里写过。"

　　养母突然笑起来："夏医生没告诉你吗？那份档案缺了三页。"她向前倾身，香水味扑面而来，"比如你头发留长后，那个理发师发生了什么？"

　　Amaranth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的头发突然被养母抓住——这个动作触发肌肉记忆，他的左拳猛地挥出，却在半途被池序拦住。

　　"冷静。"池序的手心全是汗，"她在故意刺激你。"

　　养母松开手，从包里摸出一把剪刀："现在剪掉还来得及。"金属刃口反射的冷光在天花板上划出一道弧线，"否则下次来的就不是我了。"

　　剪刀被"啪"地按在桌上时，Amaranth看到单向玻璃后的影子晃动了一下——夏疏闻差点冲进来。

　　深夜护士查房后，Amaranth撬开了夏疏闻的办公桌。

　　抽屉最深处放着标有"AG-10岁"的文件夹。确实缺了三页，但残存的边角能看到几个词：【暴力反抗】【理发店监控】【异常力量】。

　　一张便签贴在最后：「生长速度检测报告：0.02倍于常人（正常误差范围内）」。夏疏闻的字迹在旁边批注：「心理因素主导」。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Amaranth迅速关抽屉，却碰倒了笔筒——里面滚出一把理发剪，刃口缠着几根淡青色发丝。

　　"那是给你准备的。"夏疏闻站在门口，沐浴露的桂花香混着夜班的咖啡味，"如果你哪天自己想剪。"

　　月光透过百叶窗，将两人割裂成黑白相间的碎片。Amaranth抓起自己的一缕头发："你见过那天的监控，对吗？"

　　夏疏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个微动作被Amaranth捕捉到了，和大学时他隐瞒池序生日惊喜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监控只显示你推倒了理发师。"夏疏闻说，"但有三秒的画面……"他突然住口。

　　"画面怎么了？"

　　"胶片灼烧痕迹。"夏疏闻最终说道，"可能是技术故障。"

　　Amaranth笑起来。他知道夏疏闻在说谎——就像他知道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不能剪。那个秘密藏在游乐园旋转木马的第7号马鞍下，和母亲失踪的耳环在一起。

　　窗外，一只夜蛾扑向路灯，翅膀在玻璃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像极了童年照片里被抠掉眼睛的木马。

　　「旋转木马上的三人夜话」
　　凌晨两点十三分，Amaranth的病房门被推开一条缝。

　　"保安每四十七分钟巡逻一次。"池序溜进来，声音压得极低，手里攥着三盒草莓牛奶——这是他们高中熬夜复习时的标配，"夏医生拖住了监控室值班员。"

　　夏疏闻跟在后面，白大褂下面鼓鼓囊囊的。他掏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从医院小超市偷渡的奶油面包、一包湿巾，以及——Amaranth眯起眼睛——一把儿童安全剪刀。

　　"不是给你剪头发用的。"夏疏闻把剪刀扔到床上，塑料外壳在寂静中发出"咔嗒"轻响，"是给你看这个。"

　　剪刀柄上贴着一张泛黄的贴纸：旋转木马图案，编号7。

　　Amaranth的指尖触到贴纸时，记忆像被按了快进键。十岁生日那天，养母给他买了棉花糖，而真正的礼物藏在7号木马鞍下——母亲留下的银色耳环，形状像两弯月亮。

　　"游乐园早就拆了。"池序吸着草莓牛奶，在笔记本上画出示意图，"但当年的施工队留了档案。"他翻到下一页，露出泛黄的报纸剪报：《星光游乐园突发停电事故致七人轻伤》——日期正是Amaranth生日后第三天。

　　夏疏闻突然抓住Amaranth的手腕，医用胶带在他掌心缠出奇怪的图案："当年受伤的七个人，全部在事发时靠近旋转木马区。"他的指尖在Amaranth掌心画了个"7"，"而监控显示，你当时正坐在7号木马上。"

　　#### **2. 奶油面包与童年密码**
　　Amaranth掰开奶油面包，黏稠的夹心拉出丝来。十岁那年养母也买过同样的面包，但总把奶油刮掉："吃多了会变傻。"而现在夏疏闻特意选了双倍奶油款，池序甚至偷偷往他那份又挤了一包草莓酱。

　　"我黑了市政档案库。"池序舔掉手指上的果酱，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游乐园拆除前，7号木马被单独运往城西仓库。"他的笔尖在纸上点出精确坐标，"明天我表弟的校车会经过那里。"

　　夏疏闻突然咳嗽起来，牛奶呛进鼻腔——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表示"计划有风险"。Amaranth看着两人交换眼神，忽然意识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夏疏闻和池序已经排练过无数次这样的深夜密谋。

　　"你们早就在查这件事？"Amaranth揪下一小块面包捏成球，"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池序的笔记本翻到标着星号的一页：「AA第一次梦见旋转木马（入院第3天）」。夏疏闻的耳尖红了——这是他愧疚时的生理反应，大学时偷改Amaranth的挂科试卷后也是这样。

　　"头发。"夏疏闻突然说，"你入院时头发长度是73厘米，现在87厘米。按照0.02倍的生长速度差异，应该有9.3厘米的误差。"他打开手机计算器，"但实际误差只有2.7厘米——每次你梦见旋转木马，头发就会异常加速生长。"

　　病房陷入寂静。Amaranth的头发垂在奶油面包上，沾了草莓酱的发梢像浸了血。

　　#### **3. 月光下的三人誓言**
　　巡逻护士的脚步声远去后，池序从口袋里掏出三根橡皮筋。

　　"初中生物课用的。"他把橡皮筋分别套在三人手腕上，"拉伸极限测试记得吗？"橡皮筋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单根容易断，三股编在一起能承受三倍重量。"

　　夏疏闻突然笑了。他解开白大褂，露出里面的便装——和大学时三人夜探鬼屋那晚穿的一模一样的灰色连帽衫。Amaranth的胃部抽搐了一下，这次不是因为药物，而是某种滚烫的情绪。

　　"明天我休假。"夏疏闻把儿童剪刀别在Amaranth的衣领上，像别一枚勋章，"池序的表弟确实有校车，但我们会开我的车去。"

　　池序补充："后备箱准备了野餐毯和三明治。"他顿了顿，"没有剪奶油的那种。"

　　窗外的云散了，月光泼洒进来，将三人的影子融成一团模糊的深色。Amaranth忽然想起养母的威胁，想起病历上被红笔划掉的ECT治疗，想起那些他假装吞下却藏在腮帮的药片——所有这些碎片，在此刻都被橡皮筋般的友谊捆扎成可承受的形状。

　　"如果仓库里什么都没有呢？"Amaranth问。

　　"那就当郊游。"夏疏闻说。

　　"如果养母派人跟踪呢？"

　　池序举起手机："我编了个程序，可以干扰十米内的监控设备。"他眨眨眼，"校计算机社社长的小技能。"

　　Amaranth的头发在枕头上散开，淡青色发丝像月光下的溪流。他忽然抓住两人的手，三根橡皮筋在腕间相触，发出细微的弹性声响。

　　"头发长是因为，"他第一次说出真相，"母亲失踪前最后一晚给我编了辫子。"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怕剪了，就记不清她手指的温度了。"

　　夏疏闻的拇指按在Amaranth的脉搏上，池序的笔记本滑落到地上，翻开的页面写着：「三人友谊稳固度测试：橡皮筋理论验证中」。

　　月光偏移角度时，三人都没有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