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碎片》瓶沿

16、第十六章

　　测微计的金属指针卡在了89.2厘米的刻度上。

　　池序推了三次眼镜，确认自己没看错。晨光透过纱帘，在测量仪表面投下细密的网格状阴影。Amaranth的头发比昨天突然增长了0.3厘米，这个数字超出了标准生长曲线的95%置信区间。

　　"仪器故障？"夏疏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医生的白大褂带着消毒水的气息，手指擦过测微计的校准旋钮时，金属表面凝结的晨露沾湿了他的指尖。

　　池序翻开《异常数据记录本》，钢笔悬在纸面上方三毫米处。墨水在笔尖聚成一颗将落未落的黑色露珠。"需要重复测量。"他的眼镜片反射着数据屏的蓝光，"或者考虑样本污染。"

　　Amaranth突然抓住自己的发梢，淡青色发丝在他指间绷直。"是这里。"他的指甲划过某处发根，"昨晚梦见旋转木马的时候，这里在发烫。"

　　夏疏闻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取下听诊器，金属面贴在Amaranth指定的头皮位置。听诊头滑过发丝时发出丝绸摩擦般的声响。

　　"局部毛细血管扩张。"医生的声音像在念化验单，"温度较周围区域高0.7℃。"

　　池序的钢笔终于落下，在本子上画了个闪电形状的符号——这是他们之间表示"突发性异常"的暗号。窗外的云朵飘过，测量仪上的光斑突然跳动了一下，指针颤巍巍地停在了89.3厘米。

　　活动室的紫外线灯将三人的影子钉在墙上。

　　夏疏闻正在给第十二组橡皮筋编号，医用标签贴纸在橡胶表面微微卷边。池序调整着拉力计的灵敏度，显示屏上的数字随着他的呼吸频率轻微波动。

　　"开始记录。"池序的声音在防护面罩后显得沉闷。他按下启动键，机械臂缓缓拉伸Amaranth的一缕头发，发丝在紫外线下泛出诡异的荧光。

　　Amaranth坐在实验椅上，长发分成三十六股，每股都连接着不同的测力传感器。他的睫毛在紫色灯光下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每分钟113次，恰好是旋转木马主题曲的节奏。

　　"弹性模量异常。"池序突然摘下防护面罩，镜片上凝结的雾气瞬间消散，"7号样本的延展性超出医用橡胶标准27%。"

　　夏疏闻的镊子悬在半空。紫外线照亮了他白大褂领口的一小片区域，那里别着个不起眼的淡青色发夹——用Amaranth三个月前掉落的头发编织而成。

　　"这里。"Amaranth突然指向自己的后脑勺，"最烫的地方。"

　　医生的手指穿过层层发丝，在触及某处头皮时明显顿住。池序的监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屏幕上代表7号样本的曲线疯狂上窜，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46.8牛顿。"池序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已经超过..."

　　橡皮筋断裂的声音像一声枪响。淡青色的发丝在空中舒展开来，缓缓飘落在紫外线灯下，像一段坠落的银河。

　　顶楼水箱房的铁门在风中发出哮喘般的声响。

　　池序的天文望远镜架在废弃的病历柜上，镜筒用橡皮筋固定着防风罩。他的《夜间观测日志》摊开在膝头，最新一页画满了扭曲的螺旋线。

　　"仙女座M31。"池序调整焦距的手在微微发抖，"可见度4.8等。"

　　Amaranth的长发缠在望远镜支架上，充当着临时的防震索。他的手腕系着那根断裂的橡皮筋，断口处参差不齐，像被什么野兽咬过。

　　夏疏闻的白大褂下摆沾满了顶楼的铁锈。他手里拿着便携式光谱仪，镜头对准Amaranth的发梢。"375纳米波段异常。"仪器的蓝光映亮了他眼下的青黑，"和星云发射光谱相似度89%。"

　　池序的铅笔突然在纸上划出一道裂痕。望远镜目镜里，仙女座的漩涡状星云正在缓慢旋转，那姿态莫名让人想起游乐园里的旋转木马。

　　"7号木马朝哪个方向转？"Amaranth的声音混着夜风传来，听的有些不太清楚。

　　夏疏闻的呼吸停滞了一拍。光谱仪的光斑在Amaranth的发梢游移，照亮了几根不可思议的银白色发丝——它们像是突然从淡青色中生长出来的，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顺时针。"池序突然回答，"转速每分钟7.5圈。"他的望远镜不知何时已转向城市边缘，那里曾经是星光游乐园的所在地。

　　三人的影子在水箱房的铁皮墙上交融，被月光拉长成奇怪的形状。夏疏闻的听诊器从口袋滑落，金属面砸在地板上，发出铜铃般的清响。

　　雨季结束后的第八个清晨，护士发现诊疗室的紫外线灯还亮着。

　　夏疏闻的钢笔悬在处方笺上方，墨水在"氟哌啶醇"几个字后面晕开一片蓝色的星云状痕迹。他的白大褂袖口沾着几点荧光剂，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色。

　　池序的《异常数据记录本》摊开在窗台，最新一页贴着一根银白色的发丝，旁边标注："光谱分析未匹配已知元素"。本子边缘的橡皮筋已经老化断裂，像一条死去的蛇。

　　Amaranth的病床上，淡青色的长发铺展如河流。发丝间缠绕着十二根不同材质的橡皮筋，每根都绷紧到近乎透明。床头的心电监护仪显示着平稳的波形，偶尔在某个特定频率上出现细小的涟漪——每分钟113次，精确得像钟摆。

　　窗外，一朵积雨云正缓缓飘过晴空。阳光透过云层边缘时，病房的地板上突然浮现出旋转木马形状的光斑。那影子转了三圈，然后像橡皮筋一样，啪地断在了正午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