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碎片》瓶沿

13、第十三章

　　雨季开始的早晨。
　　走廊尽头的窗户蒙着一层水雾，Amaranth用手指在上面画出一道痕迹。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无数透明的蛇在窗外游走。他的头发比上周又长了些，发尾扫在窗台上，沾了细小的水珠。

　　"87.9厘米。"池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那卷已经有些磨损的软尺，眼镜片上沾着雨水的气味。"比昨天长了0.3厘米。"

　　夏疏闻推开活动室的门时，带进一阵潮湿的风。他的白大褂下摆被雨水打湿，颜色变深了一度。医生手里拿着三盒草莓牛奶，吸管插在同一个方向。

　　"雨季要持续一周。"夏疏闻把牛奶盒放在桌上，水珠顺着包装滑落，"气象台发布的。"

　　Amaranth的指尖还贴在玻璃上，凉意渗进皮肤。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和身后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在雨水模糊的窗面上变得扭曲。

　　"我不喜欢下雨。"他说。

　　池序的笔尖停在《异常天气记录表》上，墨水晕开一个小点："因为湿度增加会让头发——"

　　"——因为雨声像旋转木马的音乐。"Amaranth打断他，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7。

　　活动室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雨声敲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叩击。夏疏闻的草莓牛奶盒被捏得微微变形，发出轻微的响声。

　　雨下得最大的时候，他们做了那个实验。

　　池序从物理治疗室借来了测力计，金属挂钩闪着冷光。夏疏闻的白大褂口袋里装着各种型号的橡皮筋，按弹力系数排列得整整齐齐。

　　"医用级的。"夏疏闻取出一根蓝色的，橡胶表面有细小的纹理，"抗拉强度是普通的三倍。"

　　Amaranth坐在椅子上，淡青色的长发垂到地面。池序小心地分出一缕，系上橡皮筋，动作精确得像在进行某种手术。

　　"初始长度88.2厘米。"池序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拉力1.5牛顿。"

　　测力计的数值缓慢上升。橡皮筋逐渐伸长，变得透明，像一条即将断裂的河流。Amaranth盯着那根绷紧的橡皮筋，突然说：

　　"我妈妈留长发的时候，也用过这种橡皮筋。"

　　测力计的数值猛地跳了一下。夏疏闻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白大褂的袖口出现几道褶皱。池序的笔掉在地上，滚到Amaranth脚边。

　　"继续。"Amaranth弯腰捡起笔，发梢扫过池序的手背，"还没到极限。"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测力计最终停在4.8牛顿，橡皮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终究没有断。三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呼出的白雾在冰冷的空气里交织在一起。

　　值夜班的护士发现夏疏闻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医生坐在桌前，面前摊着Amaranth的病历。钢笔悬在纸上许久，最终只写下"雨季症状加重"几个字。墨迹晕开，像一朵小小的乌云。

　　桌上放着今天的实验数据：橡皮筋的拉伸曲线图，头发生长速率表，还有一张被雨水打湿的旋转木马照片——那是池序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7号木马的鬃毛已经模糊不清。

　　夏疏闻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本黑色笔记本。这不是病历，扉页上写着"观察记录：特殊病例A.G."。最新一页画着三根橡皮筋的受力分析图，旁边却用很小的字写着：

　　"今日他说想起母亲。橡皮筋未断，但某种东西出现了裂痕。"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夏疏闻立刻认出来了。他合上笔记本，抬头看见Amaranth站在门口，长发滴着水，像是刚从雨中走来。

　　"池序睡着了。"Amaranth说，"他的笔记本被雨淋湿了。"

　　夏疏闻的钢笔滚到地上，墨水在地砖上溅出蓝色的痕迹。Amaranth弯腰去捡，长发垂落像一道帘幕，遮住了两人的表情。

　　"橡皮筋会断吗？"Amaranth突然问。

　　医生的手指碰到潮湿的发梢，雨水的气味钻进鼻腔。他想说医用级橡胶的耐久性，想说4.8牛顿的抗拉强度，想说雨季总会过去——

　　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不会。"他说，"这次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