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镜中花（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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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锦言——”
宋子陵撕心裂肺的哭吼在朝华的身侧响起，霎时间他似是被什么东西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那声声分明陌生的哀嚎却在此刻没由来地让他感到一股令他几欲窒息的熟悉感。
少年脑海中朦胧的身影随着宋子陵跟不要命似地冲上前去时带起的劲风刮散。
程锦言了无生气的尸体被那个自称云卿的青衣女子一路拖行过来，随着距离的缩短，朝华定睛一看才发现程锦言的左边臂膀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层毫无血色的人皮还连在躯干上。
他的身体渐渐膨胀充盈，似是下一瞬便会破开一般，随着云卿踏出的每一步而龟裂。
朝华极力克制住内心的不适，但这种令人窒息的恶臭却似乎渗透进了少年的每一个毛孔，他屏住呼吸，朝着云卿举起手中长杆防御。
他现在并不敢径直跟对面的云卿硬来，再加上自己一路上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并且周围的火焰正在迅速侵占能够让朝华他们逗留的安全范围，他几近力竭。
宋子陵飞蛾扑火般决绝冲向云卿的背影，在朝华的眼里像是被人用丝线操纵住的提线人偶僵硬滞涩，他怔在原地，看着眼前近乎荒谬的画面。
眨眼间，宋子陵夺回了程锦言的尸体，并在云卿朝他扑过来时使用了道具暂时将她定在了原地。
“朝华，快过来！”
宋子陵的胳膊有些脱臼，无力地圈住程锦言的尸体，扭过头冲着不远处愣在原地的银发少年怒喝道，“别浪费时间了，快过来！”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反正现在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朝华心下一横，埋头冲向了宋子陵的方向。
当他刚踏进宋子陵身旁一尺内时，一阵耀眼的白光将他们的身形悉数笼罩。
周遭灼热的温度骤然降低，朝华不自觉打了个喷嚏，待他再次睁眼时，眼前混乱的场景已然变了个模样。
就在他正以为自己或许又一次被副本转移到另一个镜中世界时，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步履蹒跚地跌倒在他的身前。
朝华一时间不敢上前将摔倒在自己身侧的老人扶起，一个疯狂诡异的念头在他的胸中滋生。
见老人试图撑起自己，但他的双手似乎受了伤使不上力气，再次重重摔倒。
朝华双腿发软，大步流星跨步上前，蹲下将老人扶起，在看清那人的面容时，他心中的骇然差点让他手滑松开了老人的胳膊。
——那是属于宋子陵的五官。
但此刻原本还是青年人硬朗的面容，已然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跟耄耋之年的老妇人无甚差别的皱纹和老人斑。
迟暮苍老的气息将他本该拥有的热情爽朗悉数淹没，浑浊黯淡的眼球中神色哀戚，不复昔日生机。
朝华感到头脑空荡荡的，脑海中发出嗡嗡升，好像无数只蚊蝇在他的耳边乱飞，啃食着他的所剩无几的理智，迷茫和恐惧让少年的情绪焦虑不安。
他的嘴唇僵硬地蠕动着，心头涌现出的无数念头终究归于了一句。
“你，还好吗……”
宋子陵的喉咙着了火一样，干涩难言，眼前不断闪烁着金星，接连摔倒了两次之后，他感到眼前的天地旋转不定。
“暂时，死不了。”
他已经失去了跟人交谈的欲望，简单解释了几句之后，便让朝华扶着自己前往虞府的大门。
当他俩越过拐角，瞧见那群熟悉的人影后，少年扶着衰老的宋子陵步履沉重地走向了他们。
人群窸窸窣窣，不知道在谈论什么事情，待程锦言紧蹙眉宇，无意瞥向朝华身旁的宋子陵，一向镇定从容的男人头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了如此慌乱无措的神情。
他伸手拨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求生者，奔向了朝华他们。
程锦言忙不迭从朝华手中接过了宋子陵，他焦躁地望着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的宋子陵，“子陵，你怎么了？”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看上去几乎快要崩溃了，撑住宋子陵肩头的双臂不自觉开始颤抖，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双眼猩红地盯着宋子陵浑浊的双眸，嗓音中全然是对他的难以置信和失望，“你不是答应过我，你不会用那个道具的吗？”
“你为什么要用它，你难道还能不知道哪个东西有多邪性吗？”
宋子陵闭上眼，“为了你。”
程锦言愣在原地，迷茫地望着宋子陵，哪怕他的面容已经衰老到基本无法辨认出以往的青年轮廓，但对于跟宋子陵几乎从未分开过的程锦言来说，只是方才无意瞧见的那一眼，他便知道这个人就是他的宋子陵。
“你死了。”
泪水从宋子陵如枯木般的脸上滑落，他嘴唇颤抖，“你死得好疼，我不想让你死……”
“可是你又该怎么办？”程锦言态度稍稍软和了些，但依旧不赞同宋子陵的所作所为，“你这是那你自己的命来换我，这并不值得！”
“以命换命，这个办法很愚蠢，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宋子陵睁开眼打断了程锦言略带指责的话，“不用你管，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所有的后果我自己承受。”
“反正我们都是被选中进入这个鬼地方求生的人，哪儿有什么未来可以说，能活一天算一天。”
他认真地对上了程锦言怒其不争的目光，“我不想再看到我珍视的人从我身边离开了。”
宋子陵的声音很小，但却无比有力地刺进了程锦言和朝华的心中。
是啊，要是能够平平安安的，谁会乐意到这些地方裹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朝华侧头看向天边悬挂着的那轮红日，心中惆怅地思忖着今后的结局。
是生还是死，这个问题都是他们所有人无法保障的，没有谁能够料定眨眼间自己身边熟悉的同伴是否会惨死在自己眼前，亦或者被副本里的怪物所代替……
要是能够摆脱这个所谓的“无限回廊”就好了。
朝华吐出一口浊气，将心中莫名涌出的纷飞愁绪抛之脑后。
【你想回去吗？】
‘回去？’
朝华不解，不知道001想表达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进入无限回廊之前的世界。】
001意简言骇，但朝华并没有回应他的这个问题。
他沉默着企图回忆起来到副本之前的记忆片段，却又不出意外地失败了。
朝华的脑海里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白。
‘我不知道。’
【你会想起来的，别怕。】
001破天荒地安慰起了朝华，哪怕所有人都说系统的存在是无限回廊的一场阳谋，不能够对自己绑定的系统产生依赖和信任。
但朝华一直没办法让自己心中的这个001和其他系统混为一谈。
他是不一样的。
‘001，你会陪着我吗？’
哪怕明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接连遭遇的让他无法理解的事物让朝华几近窒息，尤其是当他亲眼看到两个可靠强大的领头人接连出事，少年唯一可以信任的存在渐渐坍塌。
看似镇定，但朝华实则早就快要崩溃。
压倒骆驼仅需最后一根稻草……
【只要你想，那我就会陪在你身边。】
【所以现在重新抬起脑袋，当个勇敢的孩子，可以吗？】
虽然朝华只有十五岁，但他似乎从来没有被这样温柔对待过，脸色通红，有些别扭。
‘跟哄小孩似的，你真的是001吗？’
【你猜。】
“朝华，我们回去吧。”
在朝华分神跟001掰扯的功夫，程锦言和宋子陵已经将两人已知的消息交换得差不多了。
三人搀扶着回到了人群中，原本安静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你看我我望你，神色震惊恐惧地低声交流着。
朝华视线扫过人群，却并未发现陈姨和小陶。
照着宋子陵跟自己解释的情况来看，他用了自己三十年的寿数换取了一次时间回溯的机会，那么本该出现在这个时间里出现的陈姨和小陶却依旧不见踪影。
莫非宋子陵道具的适用范围不包括镜中世界么……
他抬头多看了几眼人群末尾的两个男人，按程宋两人的交流来看，那两个男人似乎就是昨晚违背虞府夜规，造成副本变异的罪魁祸首。
一个熟悉的婀娜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还没等青衣女子开始哭诉什么，朝华便迎了上去，面露同情道，“姐姐莫怕，我们定会为你和你姐姐讨回公道！”
云卿一时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愣在原地，怔怔看着眼前眼圈泛红，目露不忍的少年。
他的面容带着挥之不去的病态苍白，因着年岁尚小的缘故，身体更显单薄，摇摇欲坠，瞧着极易激发起旁人的怜惜之情。
那双漂亮的眼瞳含着闪烁泪光，盈盈地望着自己，云卿有点不知所措。
似乎在她的之前的日子里，也有这样一个人叫着姐姐，围在自己身侧，密不可分。
云卿轻咳几声，态度明显软和了许多，她感激地冲着面前像是一只皮毛雪白的狮子猫似的红衣少年笑了下，“多谢小公子。”
“你能够选择相信我的话，这份恩情我定会铭记于心，好好报答你的。”
朝华的本意只是单纯地想拖延下时间，想看看那个管家出来之后，云卿的态度怎么样。
但眼前的这个女子全然没有之前那副狰狞的模样，柔和恬静的面容在一袭干净整洁的青衣映衬之下倒显得岁月静好。
“没事的，姐姐。”朝华如浓墨山水画般精致出尘的眉眼弯成月牙儿，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姐姐不妨多同我们说些事情，这样也方便我们多想些办法来应对那些虞府的人。”
少年面容哀戚，望向身前的云卿，眼睛里的光彩黯淡了下去，声音亦很低。
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眶落下，似是一颗接着一颗断裂的圆润珍珠从纤弱的下巴遁入衣领深处。
“实不相瞒，我的姐姐和姨姨也是在虞府失了踪迹。”
他抬手擦拭眼角，像是一株迎风招摇的小白莲，向着周遭观赏的人散发着脆弱无助的迷茫感。
“原本我同姐姐和姨姨来到这里是想寻求当地戏班的收留，可谁曾想到那可恶的戏班主竟是个骗子！”
“害得我跟她们分离，倘若不是身后的大哥大姐们好心收留我，我都没办法替我姐姐和姨姨讨个公道！”
朝华半真半假的话语倒是给了云卿一个极好的台阶，她安抚似地笑着摸了摸少年的头顶，温柔道，“朝华弟弟，莫怕。”
“你我同是可怜之人，若不是这虞府里的人生性狂妄、草芥人命、欺男霸女，咱们现如今又怎地会如此痛苦！”
“不妨今晚咱们一同行动，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云卿似是有所准备，她面容坚定，盯着朝华的目光锐利如炬。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镜中花（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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