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叛逃》聆伺

1、序

　　开始今天的疏导吧。

　　面前的向导说。

　　玠勉强睁开眼。屋子里很暗，静音室的一切作用都发挥到了极致；大量的抑制剂和麻醉药正在发挥作用。强大的躯体此时失去了一切的力量，连最普通的小孩子也能轻松摆布他。

　　从出生起，他第一次这样脆弱，他成了被浪打上沙滩、裸露于空气的鱼。

　　然而人们不得不这样做，天知道光是制服这样一位濒临崩溃的s级哨兵要花多少功夫；失去理智也不会减弱一位s哨兵的狡猾与强大，而一个濒临崩溃、快要狂化的s哨兵——只有他允许的，或者比他强大的，其他没有任何人有能力接近他。

　　他拒绝任何向导的疏导，之前经常疏导他的那位向导也因为试图接近他而受了伤。

　　为了这次治疗，伊凡亚公会下了血本。他是伊凡亚洲最重视的哨兵，也是最强的没有之一，他的价值远大于他的危险。为此伊凡亚公会不惜动用一切力量，也动用了一切能够限制他的药剂。

　　治疗需要精神体的配合，麻醉剂控制在了玠只能勉强有意识的剂量；钝化型抑制剂则削弱了他的精神力，他的精神体看似还在警惕地吼叫，实则已经外强中干。他依然危险，但是对于强大的向导来说已经不足为惧。

　　为了一劳永逸，公会放弃了会内的向导，找来了他们需要的人。一切都非常顺利。

　　只不过玠本人的感受就完全不同了。

　　也许是感受到了危险，玠的精神体冒了出来。那是一匹庞大的灰狼，接近灭绝的品种；它的皮毛灰得过于纯粹，眼睛顺着耳朵滑至尾尖，任凭视线彻底的寻找，也无法找出一丝杂质。

　　向导看见了灰狼，似乎是觉得有些喜爱，微微一笑，靠近后爱抚了一下它的尖耳朵。灰狼顿时炸毛冲她呲牙，然而它早已不复往日威风。面前的向导非常强大，强大到丝毫不畏惧它，也不畏惧它的主人。

　　说来奇怪，灰狼似乎并不太喜欢这个向导，但并没有向以往一样，发觉自己讨厌的事物就暴起伤害别人。它只是呲了呲牙，慢吞吞踱过去，躲到了房间的角落，一副不愿意理她的样子。向导没有继续管它的意思，也没有放出自己的精神体安抚它。她只是看向了角落的哨兵。

　　玠早已闻到了她。

　　这位向导不属于伊凡亚公会。她是一位全新的外来向导，身上还带着中央哨塔那种令人厌倦的非常浅淡的兰花气息。中央塔偏爱用这一类型的舒缓剂，所有属于塔的向导身上难免都会有这一气味。

　　——那群老不死的居然从中央塔搬救兵。玠咬牙，突然冒出的警惕和怒火几乎要从皮肤里挣扎着升起。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愤怒，那种怨恨；他本以为自己可以遗忘，本以为自己早已可以忽略……他本以为，远离就是摆脱。

　　从很久以前，玠就已经不再前往中央塔。

　　那熟悉的气息靠得更近了，近到了一种令人厌烦的程度；哨兵的五感清晰地把这份厌恶放大，终于到了无法忍受的时候——

　　兰花香气的向导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毫不留情地伸出精神触须，快准狠地插了进去。

　　＊

　　公会首席等在外面，第一时间望向屋内，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安然无恙毫发无损的女向导，和晕过去的神志不清的哨兵。

　　那位强大到可以威胁整个伊凡亚洲的哨兵，拒绝一切疏导、即将狂化的哨兵，甚至可以在注射过量钝化抑制剂下依然能发起致命一击的哨兵。他现在躺在治疗室的角落缩成一团，因为剧痛脸色苍白，浑身汗津津的，看上去有种诡异的狼狈与无助。

　　面前的女向导看上去完全相反，她面上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看上去干净、轻盈、置身之外。她穿着很轻便的T恤和裤装，露出的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漂亮得惊人；她的皮肤也不像那些常年呆在塔里的向导一样苍白，而是一种明显经过锻炼和暴晒过的小麦色。

　　只需要看她一眼，就能立刻分辨出，这是一个上过战场的向导。

　　女向导向他颔首：“很顺利，首席先生。再来两次就差不多了，只是可能得继续使用抑制剂和麻醉剂，他的精神体并不喜欢我。”

　　首席的手伸到半路，突然想起这位向导臭名昭著的过去，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如果不是因为必须，最好不要和她有任何肌肤接触。”

　　这条警告不仅一直明晃晃地挂在哨兵内网论坛的置顶，也随着这位大名鼎鼎的向导执行任务的时候，一起传播至四面八方。

　　意识到了面前首席的举动，女向导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的手一眼。首席额头立刻冒出几滴冷汗，忙收敛住自己的思维，引着这个向导离开这里，去另一间静音室。

　　s级向导来都来了，不让她多疏导几个刺头哨兵，都不符合这位首席的风格。

　　至于明天是不是又会多几个投诉的哨兵嘛……那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

　　玠苏醒的时候，四周已经不再是黑暗。他闻到了一点薄薄的酒精，还有医疗舱专属的、柔软的金属味。永恒的柔和白光笼罩在他的头顶，特殊的软质材料包裹住他的身体，为他提供母亲般的抚慰。

　　他听到了医疗舱外机器发出的轻微的提示音，告诉外面的研究员，里面的哨兵已经苏醒。

　　当他被医疗舱缓缓推出舱外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恶心感再一次袭来。他想吐，从来没有那么想吐过；他想要再做一遍他之前在做的，摧毁他五感的措施，他差点就成功了。然而这一切都被毁了。

　　研究员推了推眼镜。她手上的材料厚到了一种新的境界，那是新一轮的对哨兵的拷问。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好。

　　你认为你的精神和身体得到恢复了吗？

　　恢复了。

　　……

　　你认为你自己有自毁倾向吗，元玠先生？

　　玠听见自己回答：“……没有，博士。”

　　研究员的眼镜镜片转了转，折射出冷冷的蓝光。目光透过镜片，仔仔细细地审视着他。

　　过了很久，那位研究员终于伸出手来。

　　“那么我们很高兴你能重新回到我们中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