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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江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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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早秋微风,初日冷冷照着大地,空气中漂浮着清凉的雨露。
路上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进,偶有鸟儿的低鸣与这马蹄声回应,为这寂寞的旅途增添一丝声音。
江琴望着那人,脑中却想着几日前死在自己手上的石管家,他的眼中再次染上愤怒的火焰。
可是他的愤怒,在此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只因这人是他的主人,他的少爷,他的天地,主宰他一切的人。
石管家死的那天,他原本以为这一切污蔑到江书身上,少爷会同意将管家位子让给他,毕竟他跟着管家后面学了整整两年,家里一切生意往来人情世故,他都摸的一清二楚,何况再也没有一个叫江书的与他争夺。
富甲一方的江家管家之位,应该是他的!本来就是他的!
他不愿意当一个小小的书童,一个不被任何人所看到的仆人。他有聪明,有大智慧,英俊潇洒八面玲珑,无论任何人看到他,都会喜欢。
他不甘心只站在少爷身后,给少爷当一条狗。
“这是到哪了?”少爷微微睁开朦胧的眸子,那张犹在梦中的绝美容颜顷刻便醒了。
他懒懒散散的曲着腿,靠着车厢,又打着哈欠,微微一动,用来遮寒的披肩便自他身上滑了下去。
江琴立刻换上温厚笑容,给少爷重新盖上,“回少爷,快了,快到金州了。”
少爷微微颌首,又伸着懒腰坐了坐,扭头的瞬间,手中扇子已挑了车帘向外看去。
他们这一趟是去金州,与大侠燕南天相聚。
他们每一年都要在金州见上一面,彻夜聊些两人分别后的话题,他们已认识五年有余。
燕南天被江湖人称“天下第一剑”,二人的友谊也是人尽皆知的事。但江琴不喜欢那人,他那人粗鄙,五年前第一次见着少爷还处处为难少爷。
这样的人,搞不懂少爷怎么会喜欢,还与他结为异姓兄弟,年年相见。
不去管少爷那些糟心事,江琴又忍不住低头念着他自己那烦心事,抬头瞬间,却瞧见少爷已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那心情,立刻又跳了起来,“少,少爷……”
不等江琴说什么,少爷笑中已叹气,“小琴啊,你不会还在想管家那事吧。”
眼看自己心思被猜中,江琴沉下头,咬唇不语,眼中隐隐有股一闪而过的狡黠。
少爷歪着脑袋道:“管家有什么好的,整日忙东忙西,看你跟在石管家后面也没少讨他训斥,他如今不在了,家里是有些麻烦,但比他能干的也不是没有。唉,江书怎么能做出那事……算了算了,给石管家家里多拨些钱财,也算照顾他家里孤儿寡母了。”
江琴已捏紧拳头。
这个蠢货!
以为自己和他一样,只想每天吃香喝辣,不思进取,典型纨绔子弟,除了脸什么都没有。
少爷这时又唤停了车夫,喊车夫给路边卖身葬父的女子送银两。
对了,还有那一无是处的善良,发挥的到处都是。
江琴收了心思,勉强自己微笑,强行扯开话题,身子也比平日里更低些姿态,“少爷,邕王那事……”他记得不错的话,邕王好像书信请少爷去给他做幕僚,少爷精于兵事,有江海之才。
少爷却对此并无兴趣,只说:“荆州盗贼为患,也不见邕王上心。上回才说身子不适,他再来信,就说我快不行了。”
江琴犹豫道:“这不太好吧,那位大人若是亲自派神医过来……”
少爷那俊美脸上笑了起来,顽皮的语气吐出:“你少爷我自有妙招,不碍事啦。”
江琴可笑不起来,自家少爷常年在危险边缘反复横跳,他担心哪一天真捅了大篓子圆不过来。
当马车再一个急停之际,道路上出现一伙盗贼身影,为首之人头戴龙冠,一身赤黑龙袍,五官凶狠之人。
自少爷走出车厢,下了马,认出那人,“地狱毒龙,庞文!”
那庞文见到少爷,朗朗一笑:“想必阁下便是那天下第一美男之称的江枫,江少爷!”
江枫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很美,无论任何人只要见着他的笑,都如同沐浴春风,就连寒冰亦可融化。
“敢问几位先生拦了在下的马车,是为何故?”他的语气实在谦虚亲切,如同领家男孩的问候,无论任何人都自觉对他亲近。
庞文嘴角上扬,手腕那根打龙鞭扬了扬道:“不过是想江少爷帮个忙。”
江枫笑了:“帮忙?不巧了,在下这几日正公务繁身,等脱了公务再亲自登门拜访。不管大忙小忙,在下都一定为阁下殚精竭力。”
“只是一个小忙,耽误不了江少爷太多功夫。”对方显然并不想放他们离去。
江枫环视他们众人,说是小忙,那后面却带了几十个手下,继而又笑道:“阁下誉为十二星相智囊,又是四灵之首,能有什么忙,是需要区区不才出手相助。”
庞文叹气:“这个忙,本不该请江少爷,无奈我实在找不到燕南天那厮藏身之所,只好请江少爷相助了。”
江琴一直在一旁听着,才听出,这庞文是喜欢了天下第一美人张三娘。
“秀外张三娘,深宫邀月色。”
但听闻张三娘仰慕燕南天,燕南天对她也有情意,庞文为了得到张三娘,这才想拿下燕南天的结义二弟江枫,想拿他引出燕南天,目地就是杀了燕南天。
江琴站出,指着他们怒道:“你所谓的小忙,就是要我们少爷性命!”
庞文微笑不语,已是默认。
江枫却按住江琴肩膀,目光仍凝视对面,只轻声开口:“小琴,一会我引开他们,你乘机去金州搬救兵,我和大哥约定的地方,你知道的。”
约定的地方,他自然知道,金州宝月楼客栈!地点从来不变。
“可是……”
“快走吧,再犹豫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说话当中,他已自腰上摸出那把佩剑惊鸿,傲然屹立的站在那里。
江琴咬牙,马夫早已跑了,他一把砍了绑着车厢的绳索,翻身上马,握着缰绳沿小路窜入林中。
庞文的人马似乎并没有追赶他的意思,他们本来的目地就是让江枫的手下去喊燕南天过来。
“少爷你等着,我一定会去喊燕南天来救你。”
马儿在林里奔了一截路,树影婆娑,光影斑驳的透到江琴脸上,这一切都发生的太不真实。
江琴忽然有种幻觉,一种不像是他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你就这样丢下他吗?他是你的少爷。】
【你的武功并不差,也许你可以帮他逃脱。】
“少爷待我如亲如故,我不该这样丢下他。”可是他又想起少爷故意不让他当江家管家,又是犹豫不决。但思考良久,终究是良知占了上风,他牵着缰绳,立刻调转马头,往回奔去。
他离开那里不过半个时辰,等他回到那里,车厢还在原处,地上有血,有几具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火硝味。
“是少爷身上那火药。”是江南火器局制造的新鲜玩意儿,少爷贪玩,曾问他们讨要了几枚火药。
江琴立刻跳下马,在尸体里翻找,只找到扇子,没有那一身华服蓝裳的少爷。尸体下还压着一个人,那人还剩一口气,半边脸已被炸黑。
江琴抓着那人就问:“刚刚那些人呢?江枫去哪了?”
那人吐着血,断断续续开口:“江,江枫……那卑鄙小人,故意对我们使暗器……”
江琴几乎急到咆哮:“我问你,他人?他人去哪了?”
“逃……逃……”一句未完,再也听不到下一句。
江琴松开已断了气的那人,环顾四周,那四灵之首庞文的尸体并不在其中,一定还在追杀少爷。如今他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只能先去金州找燕南天。
*
江别鹤收回回忆,他坐在床上,目光凝视花无缺,咳着声开口:“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江枫被庞文重伤,有性命之忧时,是被移花宫邀月宫主所救,带回宫中。”
小鱼儿原本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悬空的双脚放了下来道:“但你还是去金州寻了燕南天,燕南天必定去找那庞文算账,但他不知道江枫其实已经去了移花宫。”
江别鹤看着周围这茅屋土墙,苦笑中,又如风中残烛般咳嗽,落到如此凄凉之地,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花无缺听到这些,只是叹气:“你当初目地只是一个小小管家,终究不过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我父亲待你如亲人一般,你为何后来还要向十二星相告密?”
正人君子就是正人君子,天下第一大好人的孩子,始终不懂他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
江别鹤勉强撑着虚弱的身子道:“我问你,如果上天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为了所谓的良心,和你的主人一起赴死。二是拿着一车真金白银,隐姓埋名,从此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如果是你,你选哪一个?”
古往今来,名利与仁义自古不两全,绝大多数人,在得到富饶财富以后,都会失了本心。
小鱼儿又开始得儿啷当的翘起腿,摇晃着长椅道:“所以你选二了,你就算拿了一车真金白银,也没必要再去收买十二星相,买凶杀人吧,本来他跟我娘私奔,邀月就已经恨得想要他的命。”
“我不得不这么做。”江别鹤似又陷入回忆中道:“不得不做,我必须做两手准备。江枫不死,这钱迟早都要还回去。女人,天底下的女人都不可靠,她们总会在关键时刻感情用事,决定好的事,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更改。只有那十二星相,拿钱买命,他们这些盗贼都是亡命之徒,我只能铤而走险。”
(二)
那燕南天自然杀到庞文老巢,自然扑了个空,但因为这事,害的他二弟下落不明,他后来也就没和张三娘在一起。
而江琴也只能回苏州,在焦急中等待着少爷归来。
一个月后,少爷回来了,他不仅安全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女人,一个性格清冷的女人,女人也许不算太美,但她身上气质高贵,犹如黑夜中盛开的花朵。她话语不多,对任何人都是冷冰冰的模样。
江琴一开始以为这姑娘是哪家的大家闺秀,直到后来听少爷私下唤她“月奴”,又说起移花宫这个词。
移花宫?!江琴就算不是武林人士,也知道移花宫的名号,那可是武林圣地,与天下第一剑燕南天齐名,便是那移花宫天下第一掌法邀月宫主。
“小琴,家里田亩店铺能卖的卖,不能卖的折算成金银……”
少爷这次回来,立刻喊江琴将家财变卖,换成金银珠宝。
江家家产庞大,因江枫善良,时常救济贫困百姓,流浪灾民,每月赈灾打点上头也不少,都没有挥霍完,这突然要变卖家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江琴一边忙着处理少爷安排的事,一边留意少爷动态,便知少爷这次一定是捅了大篓子,得罪了大人物,这大人物恐怕是旁人所不能得罪之人。
燕南天听说江枫回来一事,立刻便登门,在江家待了数日,只为守着自己二弟。
江琴有偷偷听到他们谈论。“邀月宫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花月奴只摸着肚子,叹气:“只是我腹中孩儿……”
江枫握着她的手,柔情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好好护着你们娘儿俩。”
花月奴却将他的手放在腹部,道:“你错了,无论什么危险患难,我们同生同死,任何后果,都有咱们俩共同承担。”
她那冷冰冰的表情,只有面对江枫,眼中才有了光,有了无限柔情,柔情中又包含着勇气和坚定。
她的信念无坚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