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恋人》九孔梁

13、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满打满算，张梁跟李翊在一起有半年了。

　　李翊的冰箱有了张梁的专属区域，喜欢的酸奶总能塞满一层。

　　偶尔心血来潮下厨，张梁把厨房搞得一团糟，李翊就一边收拾一边夸“至少没把锅烧穿”。公休日可以精心规划出游，也能赖在床上消磨整天。连生病几天没换洗的邋遢样子都被看光——而李翊只是把她的刘海别到耳后，说“这样也挺可爱”。

　　李翊也会在熬夜加班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身上要抱抱。会因为在浴室滑倒而红着耳朵拒绝谈论这件事。甚至有一次感冒发烧，迷迷糊糊地抱着她的手臂不让她走，完全不像平时那个雷厉风行的样子。

　　让张梁安心的是，她们都不再为这些时刻感到尴尬。

　　夏日的午后总让人犯困，阳光透过纱帘斜斜地切进房间，天气闷得让人透不过气，连蝉都懒得叫。

　　张梁翻身躲了一下阳光，渐渐醒来，室内空调带来的凉爽让人止步门口。

　　张梁房租快到期了，张梁不打算续租，地方偏了点。

　　在李翊明说暗示下，张梁表示会考虑跟她当合租舍友，想起李翊气鼓鼓质问她为啥要考虑的样子，张梁觉得心脏某处都变柔软了。

　　张梁发现自己也学坏了——明明早就打定主意房租到期就搬去和李翊同住，却偏要装模作样地说“再考虑考虑”，就为看那人急得跳脚的模样。

　　手机蹦出微信消息。

　　[小翊大宝贝]：啊~梁~明晚我去你那[羞涩]
　　张梁看到消息控制不住勾勾唇。
　　[梁君子]：[小猫ok.jpg]
　　[小翊大宝贝]：[小猫发射爱心炮弹.jpg]

　　张梁正准备回复消息，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电显示“妈”。她迟疑了一秒才接通。

　　"喂，妈？"

　　"张梁，你今天请假回来一趟。"母亲的声音透着不容拒绝。

　　张梁下意识皱眉：“出什么事了吗？我明天有工作......”

　　“什么工作这么要紧？”母亲打断她，“我生病了，你赶紧回来。”

　　“严重吗？去医院看了没有？”张梁坐直身子，“我给哥也打个电话，我们一起......”

　　“别叫你哥！”母亲突然提高音量，“就你回来。我生病叫你回家还推三阻四，跟你那个没良心的爸一个德行！”

　　电话戛然而止，张梁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发怔。她与母亲向来疏远，除了每月给家用时的聊几句，几乎没什么联系。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让她心里发沉。

　　给李翊发了个消息后，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张梁打了辆快车，目光望向窗外，思绪纷乱。

　　两个小时后，张梁回到了老家，家门大敞，时不时传来母亲笑声。

　　张梁走进去，客厅沙发坐着好几人，母亲看到她，急忙站起来拉她手臂，张梁不习惯的挣扎下，却被攥的死紧。

　　“阿生，这是我女儿，巧了，你刚来，她就刚回到家，”张梁母亲对着坐在沙发中间男人说，又对张梁讲，“阿生，是你华贵姨的侄子，你们聊聊。”说完把张梁摁坐沙发上，自己也在旁边坐下。

　　坐在阿生旁边的华贵姨脸上堆满笑容：“小梁，阿姨好久没见你了，现在长的好漂亮哦，萍姐，你可真有福气！”

　　张梁母亲叫梁萍。两人一顿互吹，两人说着让孩子自己聊一会，就商量起身去买菜。

　　张梁攥拳，指甲掐进肉里，疼意促使她清醒克制，就算如此，眼眶还是微微泛红。

　　张梁叫住往外走的两人：“妈，华贵姨，别辛苦了，我请大家去喜同堂吃一顿，阿生也第一次来，一起去外面吃一顿吧。”

　　华贵姨眼睛眯成一条缝：“怪不得说女儿会疼母，萍姐，孩子赚钱了，还这么懂事，你也该享福了。”

　　张亮母亲似乎很得意：“诶，以前供她读书是辛苦啊，现在每月都给我几千家用呢，还是小妮子有用，我再喊喊姐妹几个一起去。”

　　来到酒店，乌泱泱的坐了一桌人，有张梁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一圈人点好菜，张梁拿着菜单到前台，顺便结了账。

　　回位置后，发现自己被安排和阿生坐在一起，也没说什么。

　　一位不知名的姨拉着阿生的手说：“好久不见咯，长的俊，听你阿妈说，你还买了套房，还有车，好得很喏，谁嫁给你谁有福。

　　阿生微笑低头：“没有的，华仔不错，跟我说今年买车了。”

　　那个姨笑的开怀，华仔是他儿子。

　　“小梁，你现在在做什么？哪里做？”

　　“服务行业。”张梁笑着微微低头。

　　“哎呦，可不稳定哦，回来做一个老师可好了。”

　　“我说吧，当时让这妞回来做老师，还一直推呢。”张母似乎找到道理。

　　张梁眼眉低顺，嘴角紧抿：“姨姨们，我也想去学校的，可是这几年不是师范专业都进不了学校，我还去私立的学校看了，只肯跟我签临时的，这样子更不稳定了。”

　　她们说着可惜。张母嚷嚷专业没选好。

　　“阿生哥，你现在有车有房了，真是年轻有为。”

　　“还好还好！”

　　“你几年的，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张梁继续问。

　　“是吗？我93年的，可能保养的好。”阿生嘴角都掩不住上扬。

　　“妈！你还记得我几年出生的吗？”张梁喊住正在跟几位姨说话的母亲。

　　“呃，你不就是00后吗？00年的。”母亲思索一秒，不耐烦说。

　　华贵姨在旁边说：“年轻女孩子，不要看那些有的无的，要看本事才是。”

　　其他姨附和应是。张梁指甲似乎掐破了手掌肉，生疼生疼的。

　　“小梁，你现在工资有多少？”

　　“有五千。”张梁折中个数字。

　　阿生笑了笑：“那每个月应该能存下不少钱吧。”

　　张梁皮笑肉不笑道：“存不下啊，你也听到了，我每个月都要给几千块钱家用给我妈，毕竟我妈养我很辛苦对吧。”

　　阿生皱了皱眉说：“你妈应该也是帮你存着的吧，你以后成家钱还是要往自家来。”

　　“哪能存呐，她在家的开销还不够呢！还要帮帮我哥之类的。”

　　“你哥？”阿生眉头皱的已经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

　　“对啊，我哥最近在搞创业那，有点困难，他来找我，我不能不帮，毕竟骨血相连，每个月都要给他点生活费，我现在还要靠花呗活着呢。”张梁状作无奈，半真半假道。

　　后半席两人几乎没有再讲话。

　　傍晚，张梁和母亲回到家。

　　“你跟阿生平常也聊一下，他家挺有钱的，有车有房。”母亲嘱咐着张梁说。

　　“他没有加我联系方式。”

　　“你主动点啊，这都不会……”

　　张梁直接跪下，张母吓了一跳，张梁抬眼直视：“妈，你生了我，我跪你，接下来我跟你讲件事，这件事我只会跪你这一次。”

　　张梁掷地有声：“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男人。”

　　“你听什么网上乱讲，学坏……”张梁母亲皱眉训斥。

　　“我喜欢女人，我是个同性恋，我正在和一个女人交往，跟她拥抱，亲吻，上床。”张梁打断她的话，一字一顿道。

　　母亲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后，跌坐在沙发上，随即而来是极大的愤怒，一耳光扇过来，张梁攥住她手腕，盯着母亲愤恨的眼睛：“可以打，就这一次，别打脸。”

　　张母四周看了看，拿起扫把，大力挥向张梁后背：“不要脸了！你做出这样的事！”

　　张梁感受到坚硬的东西敲击骨头，直接跪不住，倒了下去，随即用手撑着重新跪住。

　　往侧边看母亲起伏的胸脯，攥紧的扫把头，张梁感觉到眼泪划过脸颊，回过头说：“您继续。”

　　背部再次承受敲击，张母边打边说：“我生你养你，供你读书，你就这样报答我？”

　　“你生我是我的意愿吗？你跟他上床有了我，关我什么事？你养我了吗？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18岁回来的，我在外婆家养到成年才回来的，”张梁疼的发笑，“我读书，我读书需要花多少钱？国家九年义务，学费没花多少，高中三年政府补贴，千把块钱学费，有一年还是舅舅们凑给我的，大学，别说大学了！选志愿的时候你就直接叫我回家嫁人！”

　　张梁感受到口中腥甜，咽了下去，继续说：“是我，一定要去读二本，除了第一年学费你们给，后三年都是我自己向国家贷款和自己打工赚的钱付的。”

　　“你还犟嘴，你这是有病！”母亲发了狠，又挥起扫把。

　　最后扫把头都飞了，只剩一根棍子，张梁咽不了嘴里的腥甜，吐了出来，满地是血，隔壁邻居听到动静，跑来看，吓得赶紧阻止。

　　张梁浑身脱力地瘫倒在地，勉强掏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气若游丝地报了地址和自身情况，等待救护车的鸣笛声掩盖这片死寂。

　　张梁看着母亲那猩红的眼睛，竟夹杂恨意，她笑了，为什么会恨呢，你的现在，又不是我造成的。

　　张梁全身都很痛，还想着怎么找借口避开李翊。

　　被抬上救护车时，张梁拒绝了陪同，只跟母亲说了一句：“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你生了我，我们的母女情分太浅，你老了，我会给你养老的。”

　　张梁已无力再去看母亲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