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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晋江文学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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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大雪滂沱
1.高大庄严的宫殿内，层层叠叠的绣金织锦之中，小小的婴儿正在沉睡。
他面容恬静可爱，肉肉的小脸蛋泛着淡淡的粉色，时不时砸吧一下小嘴巴，似乎品尝到了什么美味。
殿内十分安静，毕竟这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幼子。
他睡的地方甚至就是陛下的龙床，没人想不开、不要命，敢在这里放肆。
两名身穿深蓝色衣服的小太监站在龙床前，他们手上拿着一柄长长的暖炉，此时正兢兢业业为小殿下供暖。
热意缓缓送到江玉身边，一片安静中，江玉的小脸突然皱了起来，他抿紧唇、皱紧眉，立刻变得可怜起来。
小太监一惊，觉得小殿下应该是要醒了。
只是不知道突然梦见了什么，估计醒来见不到陛下，更要大哭，连忙慌慌张张看向一旁的另一名小太监。
同样的，那个小太监也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他指了指外面，示意自己去唤嬷嬷。
小太监放下长暖炉，三步并作两步往外面走，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皇帝。
2.皇帝见小太监慌慌张张的，皱了皱眉，不是很高兴的说：“怎么了？吵到玉儿睡觉朕剥了你们的皮。”
小太监立刻跪下，磕头如捣蒜，脸都吓白了：“陛下！小殿下他似乎是做噩梦了。”
皇帝脱下熊皮大氅，他早就在偏殿温暖了一会儿，怕把冷气带进来。
皇帝上前几步，走到床前，看见床榻里香香软软的江玉脸红的不正常，他惊了一下，伸出手摸了一下。
果然，不是错觉，额头滚烫。
皇帝一脚踹在小太监腿上，凶狠的骂道：“可恶的笨奴才！没看见玉儿生病了吗？还不快去请太医？”
一时之间，殿内乱成一团。
3.江玉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只是……皇帝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什么这么年轻？
还有我，不是已经毒发身亡，为皇帝殉葬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
眼前的一切超出了预料，江玉想张嘴说两句话，却发出一声小的不能再小的嘤咛声。
江玉呆住了，他握紧手，被喂了一口哭药，瞬间苦的闭上了嘴。
年轻的皇帝心疼的看着他，眼中满是痛惜之情，皇帝轻轻的又舀了一勺药，安慰道：“玉儿莫怕，喝了就好了。”
江玉不敢置信，又不得不信，他刚喝了一碗穿肠毒药，如今又被如此爱护，仍旧是喝药。
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他竟然又回来了！
江玉被迫咽下药汁，苦涩在舌尖蔓延。
他静静望着眼前之人，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
皇帝见他一反常态地安静，眼中怜惜更甚。
4.仔细喂完汤药，用丝帕轻拭他嘴角，忽而将他连人带被拥入怀中，走向轩窗。
“玉儿看，今岁初雪。”
殿外琼瑶纷飞，整座皇城银装素裹。
皇帝握着他的小手贴在琉璃窗上，温热的掌心包裹着他微凉的指尖。
“你看...”皇帝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多美啊。”
江玉怔怔望着雪景，忽然记起前世这场大病——据说正是皇帝执意带他赏雪所致。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情绪。原来这般溺爱，从一开始便是淬着毒的糖蜜。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体温，他无声苦笑。既得天赐重生，这场父慈子孝的戏码，他是不会再陪皇帝玩了。
皇帝浑然未觉，仍沉浸在得子相伴的温情中。他将下巴轻抵在婴孩发顶，目光穿过雪幕，似在凝视某个遥远的过往。
“真像啊...”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融进风雪。
江玉猛地睁大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如此待我？！
就因为我像萧景琰吗？就因为我不是你亲子吗？这么多年的疼爱？难道都作假了吗？
江玉心中愤恨，却因为年纪太小，脸也很小，根本做不出表情，只是皱紧了了脸。
于是江玉猛的蹬了蹬腿，他刚刚喝了一整碗苦药，此时不知道是不是都消化了，觉得有一种冲动。
江玉意识到不对，可小孩子没有能控制住自己的，一阵暖意袭来。
皇帝的脸僵住了。
江玉也僵住了。
他真不是故意的，虽然他很讨厌皇帝这个可恶的人，但是没必要把自己的脸面也赔进去给皇帝找不痛快。
不提殿内的兵荒马乱。
5.熏香袅袅升起，皇帝换了一身衣服，江玉也换了一层新的包裹，皇帝摸了摸他的脸，没再抱他，在一旁睡去了。
本来还不确定皇帝是否也重生回来了，如今看来，暂时没有。
江玉眨着大眼睛，看了看皇帝的睡颜，扑腾着手，努力想给他一巴掌。
让他看看江大爷的厉害，挣扎半天，也沉沉睡去了。
6.养心殿内，龙涎香也压不住那股从御榻上弥漫开来的、混合着伤口溃烂与草药味道的沉疴之气。
皇帝躺在层层锦被中，面色是灰败的金纸，胸前的绷带隐隐渗着暗红的脓血。
数名太医跪在榻前，面如死灰，已是回天乏术。
几名重臣与内侍垂首肃立，殿内落针可闻，唯有皇帝粗重艰难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他艰难地抬起手，大太监李德全立刻会意，躬身将早已拟好的遗旨展开，用颤抖而尖细的声音宣读：“……皇太子仁孝聪慧，克承宗祧，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太子，以后的新帝，跪在榻前，眼圈通红，肩膀微微耸动。
遗旨宣毕，皇帝像是耗尽了力气，闭目喘息良久。
忽然，他浑浊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静静跪在角落的江玉身上。
“玉儿……”他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过来。”
江玉垂着眼眸，依言起身，行至榻前，缓缓跪下，将额头轻轻抵在皇帝那仍在缓慢起伏的胸膛上。
他能清晰地听到那胸腔里心脏挣扎跳动的微弱声音，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
一只枯瘦、却依旧温热的手，颤抖着抚上他的头顶，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玉儿，”皇帝的声音奇异地清明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朕要走了。”
江玉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没有抬头。
就在这时，李德全端着一个紫檀木托盘，无声无息地走上前来。
托盘上，是一只小巧的白玉碗，碗中盛着色泽深沉的汤药。
殿内所有大臣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碗药，又看看皇帝，再看看跪在榻前的少年。
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太子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缩，他看清了那碗药，也看清了父皇眼中那决绝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不——！” 太子失声嘶吼，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想要扑过来，“不可！太医！快拦住他！”
“放肆！” 皇帝用尽最后力气怒斥一声，虽声音不高，却带着积威已久的雷霆之怒，瞬间镇住了试图上前的太子和所有人。
他那双深陷的眼睛死死盯着江玉，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度溺爱与极端占有欲的复杂情绪。
江玉在那只手的轻抚下，缓缓抬起头。他看了一眼那碗药，神色异常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了然的弧度。
他没有看暴怒的太子，也没有看惊骇的群臣，只是伸出双手，稳稳地接过了那只白玉碗。
在太子目眦尽裂的注视下，在群臣一片死寂的惊恐中，江玉仰头，将那碗中的液体，一滴不剩，从容饮尽。
碗，从他手中滑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滚了几圈，没有碎。
几乎是顷刻之间，殷红的血丝从他眼角、鼻孔、嘴角、耳中缓缓渗出。
剧痛萦绕肺腑，痛彻心扉。
他身体一软，安静地伏倒下去，恰好枕在皇帝的手边，如同小时候无数次依偎在父皇身旁安睡那样。
他不再说话，也永远不会再醒来。
皇帝的手，依旧搭在他已然失去生息的、墨黑的发丝上，浑浊的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随着手边这具身躯的冰冷，彻底熄灭了。
太子冲过去握住江玉的手，泪流满面，失控的求救：“太医！太医救他！救他！别走！别走！江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