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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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晋江文学城 ...


  •   1.锦川藏在冷宫后一处废弃的庑房里,已近极限。

      假死脱身的计划因萧景琰的突然阵亡而全盘崩溃,原本接应她的人断了联系,而腹中的孩子却一天天长大,不容等待。

      随身带的干粮早已吃尽,饥饿与恐惧折磨着她。

      这日黄昏,她实在熬不住,趁着暮色昏暗,悄悄摸到靠近御膳房杂役通道的僻静处。

      远远看见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正低头快步走过,年纪不大,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锦川认得这身最低等的杂役服色,心一横,捂着肚子从残垣后闪出,低声唤道:“小公公……行行好。”

      那小太监吓得一个激灵,险些叫出声,待看清是个衣衫单薄、腹部隆起的女子,更是目瞪口呆。

      宫里私下流传的“锦川复活”的鬼魅传闻瞬间掠过脑海,他腿一软,差点跪下。

      “我……我饿得实在受不住了,”

      锦川脸色苍白,额上都是虚汗,声音发颤,“求你……去御膳房后头,不拘什么,拿些冷馒头、剩点心给我……”

      她从怀里摸出仅剩的一支细银簪子,那是萧景琰给她的,“这个给你,换点吃的就行……我……我生了孩子就走,绝不连累你。”

      小太监看着那簪子,又看看锦川高耸的肚子和她眼中濒死的哀求,一时懵懂又害怕。

      竟哆哆嗦嗦接过了簪子,胡乱点了点头,转身就跑。

      可他跑出去没多远,迎面就撞上了带队巡查的管事大太监。

      见他魂不守舍、怀里鼓鼓囊囊,大太监厉声喝问。

      小太监哪里经过这种事,三两句就被吓得全盘托出,掏出银簪,指着冷宫方向,语无伦次:

      “鬼……不,是个大肚子的宫女……在那边……要吃的……”

      大太监脸色陡变,瞬间想到了最近的宫廷秘闻。

      他一把揪住小太监,压低声音:“带路!若真有,记你一功;若是胡说,仔细你的皮!”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摸回去,果然在残破的庑房角落里,发现了蜷缩着的锦川。

      暮色中,她隆起的腹部轮廓清晰可见。大太监倒吸一口凉气——这竟是真的!

      他不敢耽搁,一边命人暗暗看住此地,不许声张,一边火速赶往栖凤殿。

      2.栖凤殿内,皇后沈知意正恹恹地喝着药。

      听完大太监惊惶又压低的禀报,她捏着药碗的手顿住了,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极致的震惊,随即涌上冰冷的了然和更深的刺痛。

      她知道锦川,萧景琰一直跟这个宫女眉目传情,本来以为她投井死了。

      原来……萧景琰连身后事,都为她安排至此。

      假死?是为了护着她和这孩子远走高飞吧?真是……情深义重啊。

      可她此刻心中翻腾的,更多是针对皇帝江杜漓的尖锐讥讽与恨意。

      如果不是皇帝,她跟萧哥哥也能有个孩子。

      她病体未愈,却强撑着坐直,声音冷得像冰:“此事非同小可,本宫做不得主。你亲自去禀报陛下,记住,一字不漏。”

      她要将这个烫手山芋,连同其中可能蕴含的、关于萧景琰的秘密,原封不动地扔到江杜漓面前。

      她要看看,这个窃国贼、这个“被救驾”的君王,如何处置他救命恩人留下的遗孤和爱人。

      3.养心殿,皇帝江杜漓闻报,眸色陡然深沉。

      他也知道锦川跟萧景琰不清不楚。

      他立刻派出了最信任的暗卫,下令彻查,尤其要查清锦川怀孕的时间。

      调查的结果,伴随着秋猎前夜听雨亭的回忆,逐渐拼凑起来。

      暗卫呈上了隐密的记录与证词:那夜陛下醉酒后,萧统领并未立刻离去。

      他与侍酒宫女锦川……确有私情,且就在亭畔不远的值宿厢房。

      时间推算,锦川腹中骨肉,正是那时所得。

      亦有眼线证实,萧统领赴猎前,曾暗中安排宫外接应,似有助人离宫之念。

      江杜漓独自站在殿中,看着窗外沉沉夜色。真相灼烧着他的理智。

      萧景琰不但心有所属,甚至在赴死前,还在为爱侣筹划新生。

      而自己呢?一个醉酒失态、毫不知情的旁观者?一个需要对方用生命来拯救的君主?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攫住了他——有对萧景琰竟如此深情于他人的刺痛,有对那未竟计划的惋惜。

      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念头:萧景琰因他而死,那么萧景琰未能完成的事、未能保护的人,就该由他来接手。

      这不是补偿,这是……一种扭曲的延续和占有。

      他绝不能允许萧景琰的孩子,以“私通侍卫”的污名出生,甚至可能流落宫外,默默无闻。

      不,这孩子应该享有尊荣,应该被记住,应该……留在他的身边。

      次日,皇帝在早朝后,召见内廷总管与相关宫人,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

      “朕已查明,宫女锦川所怀,乃朕之血脉。去岁秋猎前夜,朕于听雨亭醉酒,曾临幸于她。”

      “此前投井之说,系误传。如今她既怀有龙裔,便接入蘅芜苑静养,一应份例按贵人例备。若再有人妄议,以犯君论处。”

      一场可能掀起轩然大波的宫廷丑闻,就这样被皇帝用最高权威强行定性、掩盖。

      锦川腹中的孩子,从“罪孽私生”,瞬间变成了“皇家血脉”。

      而真正的父亲,那位为救驾而死的英雄,他的姓氏、他的情意、他最后的安排,都在这一道旨意下,被悄然抹去,沉入宫闱最深的阴影里。

      4.栖凤殿内,死寂如墓。

      药味未散,缠绵病榻多日的皇后沈知意,裹着厚重的锦被,靠在迎枕上。

      她脸色苍白,眼下一片青黑,是久病之人的衰颓。

      可那双眼睛,在听到消息的瞬间,却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随即又沉入更深的寒潭。

      “宠幸?记不清了?”她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他江杜漓的记性,倒是专挑这种时候坏。”

      她的手探入枕下,摸索到那坚硬而熟悉的轮廓——半枚鹰佩。

      玉石被体温焐得微温,可鹰隼锐利的线条硌着她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直刺心扉。

      萧景琰。

      秋猎,她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急病,被困在这四方宫墙之内,未能随行。

      她记得自己高热昏沉间,还曾恍惚想过,萧哥哥猎得的狐裘,今年会不会依然送给她做护膝。

      等来的,却是他救驾身亡、毒发不治的噩耗。

      她没能见他最后一面。没看到他是如何倒下,没听到他最后说了什么。

      所有关于他死亡的细节,都来自旁人的转述、冰冷的奏报。

      他的死,对她而言,像一个极不真实的噩梦,唯有掌心这半只永远无法再翱翔的鹰,证明他曾真实地活过。

      本来想着,皇帝处死了锦川,她就把锦川救下来,去母留子,让萧哥哥的孩子健康长大。

      “萧哥哥用命换你……”她对着虚空,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淬满了剧毒,“你这条偷来的命……”

      “如今,连他在这世上可能最后的血脉,都要夺走……江杜漓,你让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现在连他唯一的念想也要抢走吗?”

      她为家族嫁给他,替他掩盖弑父篡位的滔天罪行,日夜活在恐惧与厌恶中。

      换来的,是无穷无尽的避子汤。

      绝了她所有为人母的念想,也绝了她心底那个关于萧景琰的、最隐秘微弱的希冀——或许,或许命运垂怜,她能跟他有一个孩子,眉眼能有一丝像他。

      而如今,连萧哥哥死后最后一点可怜的遗物,都要被皇帝以这种荒谬的方式碾碎。

      锦川有了萧景琰的孩子,而皇帝,竟要认作己出!

      恨意、妒意、无尽的遗憾与不甘,如同毒藤瞬间绞紧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

      那股翻涌的恶心与暴怒冲垮了病体的虚弱,一种毁灭的冲动攫住了她。

      “哐当——!”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床边小几上那碗犹带余温的药盏狠狠扫落在地!

      漆黑的药汁四溅,如同泼洒的墨,又像干涸的血,在光洁的金砖上绽开狰狞的花。

      碎瓷迸裂的脆响,尖锐地划破了殿内死寂的空气。

      “娘娘!”宫人吓得魂飞魄散,跪倒一片。

      沈知意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面颊因激动泛起病态的潮红。

      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死死盯着地上的狼藉,仿佛盯着她支离破碎的人生和无法触及的过往。

      “好……好得很。”

      她喘着气,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他没能让我见萧哥哥最后一面……现在,又想抢走萧哥哥在这世上唯一的痕迹……”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宫阙,望向养心殿,也望向那年她未能成行的秋猎围场。

      “本宫在这宫里病了这么久,困了这么久……”

      她攥紧了手中的半枚鹰佩,那锋利的鹰喙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江,杜,漓!”

      秋日的风,带着萧瑟的凉意,从窗隙钻入,卷动她散落肩头的长发和轻薄的寝衣。

      她单薄的身形在宽大的床榻上微微发抖,不知是病体难支,还是恨火难抑。

      殿内众人匍匐于地,无人敢抬头。

      只觉得皇后娘娘此刻周身弥漫的气息,比那摔碎的药汁更苦,比殿外的秋风更冷,那是一种濒临绝境、却又燃起诡异火焰的决绝。

      而那半枚无法翱翔的鹰,被她死死攥在掌心,如同攥住了那段无法奔赴的秋猎,那个未能告别的故人。

      和一场即将席卷而来的、无声的风暴。

      皇后要去质问皇帝。

      问问他有什么脸!

      5.御书房厚重的门扉缓缓打开,一股龙涎香混合着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栖凤殿终年不散的药味截然不同。

      殿内光线略暗,皇帝江杜漓正坐在御案后,朱笔悬停,似乎对皇后的突然到来并不意外。

      只是抬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苍白却异常明亮的脸上。

      沈知意甩开搀扶的宫女,独自一步步走进殿中。

      她的脚步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回响,直到御阶之下。

      她没行礼,只是站在那里,仰头直视着高高在上的帝王。

      “陛下好手段,”

      她开口,声音因虚弱和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字字清晰,

      “一纸诏书,便将萧统领的遗腹子,变成了尊贵的皇嗣。‘醉后失德,记不清了’……呵,江杜漓,你骗得了天下人,骗得了你自己吗?”

      江杜漓脸色一沉,放下朱笔:“皇后病糊涂了,在此胡言乱语。来人,送皇后回宫静养。”

      “我糊涂?”沈知意猛地提高声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我比谁都清醒!锦川肚子里是谁的孩子,你心知肚明!是萧景琰的!是那个为你挡了毒刃、死在猎场的萧景琰的!”

      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闻言,瞬间面无人色,恨不得自己当场耳聋。

      江杜漓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气息骤然变得危险而冰冷:“沈知意,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积压多年的怨恨、嫉妒、痛苦在这一刻彻底决堤,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因为我也爱他!我爱萧景琰!从他还不是东宫侍卫时我就爱他!这半枚鹰佩,”

      她颤抖着手,将从怀中掏出的那半枚玉佩举高,

      “是他当年私下给我的!他说鹰击长空,护我安康!还有锦川,他甚至在秋猎前,连假死都为她安排好了!”

      “他心里有她,或许……也曾有过我一点点位置,可你呢?江杜漓,你在他心里算什么?”

      “一个需要效忠的君主?一个让他不得不为之送命的、篡位弑父的贼子!你怎么配养他的孩子!”

      “闭嘴!”江杜漓猛地站起身,额角青筋暴起,最后四个字像最锋利的针,刺破了他最不能触碰的逆鳞。

      他几步从御阶上冲下,一把狠狠扼住了沈知意纤细的脖颈!

      窒息感瞬间袭来,沈知意被迫仰起头,脸上因缺氧泛起青紫,

      可她却在笑,那笑容扭曲而快意,眼里是近乎疯狂的讥嘲。

      “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她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声音,

      “你毒杀先帝,得位不正……这秘密,是我沈家替你掩下的!你坐在这偷来的龙椅上,夜半可曾听到先帝的声音?”

      “萧景琰……萧景琰那样光明磊落的人,竟然为你这种人造反的逆贼而死!真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她嘶哑地笑着,泪水却从眼角滑落,不知是为萧景琰,还是为自己。

      江杜漓手指收紧,眼中杀意翻腾,帝王的威严与内心被彻底撕开的狼狈交织,让他看起来格外狰狞。

      沈知意感到视线开始模糊,生命在急速流逝,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盯着近在咫尺的皇帝的脸,一字一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你抢走他的孩子……却永远得不到他……你灌我避子汤……让我连为他留下一滴血脉的机会都没有……”

      “江杜漓……我会在地下……睁大眼睛看着你……看着你守着这肮脏的秘密……”

      “活成这世上最孤独可怜的笑话……千秋万代……永不得解脱!”

      说完,她喉间发出“咯咯”的异响,瞳孔开始扩散,那抹讥诮而凄厉的笑容却凝固在脸上。

      江杜漓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手。

      沈知意软软地倒在地上,凤冠歪斜,长发披散,已然气绝。

      唯有那只手,还紧紧攥着那半枚鹰佩,指节僵硬。

      养心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所有宫人伏在地上,抖如筛糠,连呼吸都已停止。

      江杜漓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手上仿佛还残留着掐握的触感,耳边回荡着皇后临死前那句“千秋万代,永不得解脱”的诅咒。

      他缓缓转头,目光落到地上那半枚鹰佩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暴怒、空虚、恐惧和更深沉偏执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他慢慢走回御座,坐下,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皇后沈氏,突发恶疾,医治无效,薨了。”

      “厚葬。”

      “今日殿中侍奉者,皆殉。”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冰锥,钉死了所有的真相与活口。

      秋日的夕阳透过窗棂,照进养心殿,将御座上皇帝孤绝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而那半枚染了皇后体温的鹰佩,静静躺在大殿中央冰冷的地面上,鹰隼的线条在光影中明明灭灭,仿佛一只永不闭合的眼睛。

      6.蘅芜苑内,时间在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嚎中被无限拉长。

      锦川的叫声起初还带着竭力,后来渐渐嘶哑,断断续续。

      最终在某一个时刻,骤然停歇,只剩下产婆和太医焦急压抑的催促与低语。

      庭院中,秋夜的寒气仿佛凝成了实质。

      皇帝江杜漓负手而立,面色在宫灯摇曳下显得晦暗不明。

      那戛然而止的叫声,像一根绷紧的弦突然断裂,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孩子……不能有事。

      那是萧景琰留下的……如今属于他的东西。
      他抬脚往里面走去。

      “陛下,不可……”

      李德全的话还没说完,江杜漓已猛地推开试图阻拦的宫人,大步流星,径直闯入了那扇弥漫着浓重血腥气的产房大门。

      几乎是同时,内里传来一声婴儿微弱的初啼,如同破晓时最纤细的一缕光。

      江杜漓的脚步在门槛内顿住。

      屋内烛光昏暗,气息污浊。

      锦川如同破败的偶人瘫在床榻上,身下是被血浸透的凌乱被褥,胸膛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

      一个嬷嬷正手忙脚乱地用温水擦拭着一个浑身皱红、啼哭不止的小小婴孩。

      “陛、陛下!” 众人看见闯入的皇帝,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倒。

      江杜漓的目光却越过众人,先落在那个刚刚降临人世的孩子身上,确认他活着,在哭。

      然后,他才看向气若游丝的锦川。

      锦川似乎耗尽了一生的力气,眼神涣散,却执着地望向虚空,手指极其缓慢、颤抖着探入怀中。

      摸索了许久,终于掏出一物——那半枚鹰佩,在她沾血的手中,泛着微弱而温润的光泽,与她生命急速流逝的灰败形成残酷对比。

      江杜漓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又是这玉佩。

      皇后有半块,她也有半块。

      萧景琰的情意、承诺、甚至可能仅有的温柔,都凝在这两半玉石里,分给了两个女人。

      他贵为天子,坐拥四海,在萧景琰的生命里,却像个局外人,什么切实的、带有温度的信物都不曾得到。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不悦与某种偏执占有欲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抿紧了唇,没有去接那玉佩,甚至没有多看它一眼,仿佛那是个无关紧要、却又刺眼的东西。

      他转向嬷嬷,伸出手,声音低沉:“孩子给朕。”

      嬷嬷战战兢兢地将襁褓递过。

      江杜漓接过那柔软而脆弱的一团,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将孩子牢牢护在怀中。

      孩子的啼哭因这移动稍稍大了些,小小的眉头皱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们有他的玉佩又如何?

      江杜漓低头,看着怀中这鲜活的生命,心底那个冰冷的声音在说:

      朕有他的孩子。

      这才是最实在的,流着他的血,从此冠以朕的姓氏,叫朕父皇。这才是永远无法割断的联系。

      他不再看奄奄一息的锦川,抱着孩子转身,踏出这充满死亡与新生的产房,对跪了满地的宫人下旨,声音在秋夜中清晰冷冽:

      “锦嫔产育皇子有功,追封锦妃,厚葬。皇子,赐名——江玉。即日起,由朕亲自抚育,安置于养心殿侧。”

      7.次日早朝,消息已然传开。丹陛之下,嗡嗡的议论声几乎压不住。

      皇帝亲自抚养皇子的消息,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率先出列,言辞恳切又激烈。

      “陛下!” 礼部尚书王大人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礼法权威,

      “宫女之子,虽为皇嗣,然出身微贱,按祖宗家法,当由低位嫔妃或慎选之乳母保姆抚育于后宫,万无君王亲自抚养之理!”

      “此非仅关乎皇子教养,更关乎陛下清誉、后宫秩序、朝堂体统啊!历朝历代,未有此先例,望陛下三思!”

      另一位御史也紧接着道:

      “陛下,皇子年幼,养于深宫妇人之手即可。陛下日理万机,系天下安危于一身,岂可因稚子而分心劳神?”

      “且陛下春秋鼎盛,将来中宫、各宫娘娘皆会有所出,陛下若独独抚养此子,恐引后宫不睦,非社稷之福!”

      “正是!” “陛下,祖制不可违啊!” 附议之声此起彼伏。

      江杜漓高坐龙椅,听着底下群臣的反对,面上毫无波澜。

      待议论声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祖制?朕记得,太祖皇帝曾言,‘法古宜今,因时制宜’。朕之子,朕如何抚养,何时成了需要依循死板旧例之事?”

      他的目光如冷电般射向为首的礼部尚书:

      “王爱卿张口祖制,闭口体统,可是觉得朕不配抚养自己的皇子?还是觉得,朕该如何行事,需由你来定夺?”

      王尚书浑身一颤,连忙跪倒:“老臣不敢!老臣一片忠心,只为陛下、为江山……”

      “你的忠心,就是在此质疑朕的家事,诅咒朕的皇子‘出身微贱’,扰乱朝堂?”

      江杜漓打断他,语气更冷,“看来王尚书确是年事已高,不仅眼睛只看得见故纸堆,连心也糊涂了。”

      “既如此,这礼部尚书的职责,你也不必担了。革去官职,即日出京,回乡颐养天年吧。”

      一席话,满朝皆惊。罢黜重臣,竟如儿戏!

      “至于尔等,” 江杜漓扫视一圈噤若寒蝉的百官,

      “皇子江玉,朕抚育定了。此乃朕之家事,亦是朕之决断。再有敢以此事聒噪,妄议皇子出身、质疑朕意者,”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便不似王尚书这般,能回乡安稳度日了。”

      朝堂之上,死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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