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水》清汤骨头

5、草莓味高利贷

　　两碗铺着煎蛋的清水挂面，一根青菜也没有。

　　“青菜吃完了忘记买了，刚好下午要出门，送完你再去买。”

　　“你平常就吃这？”

　　许明月咬了一口煎蛋，嚼了嚼咽下去说：“偶尔也会煮饭，这不是挺好吗，碳水，蛋白质，膳食纤维都有了。”

　　饿不死就行吗？许明月每天吃这些，没瘦成皮包骨都是好的。

　　阳灿尝了尝面，寡淡无味，只有煎蛋上还有几粒未化开的盐，她将煎蛋泡在面汤里正反涮了涮，希望面能够入味些。

　　“你家那个书柜在哪里买的呀？感觉质量很结实，那么多书都没压垮。”

　　“转角那个嘛？我爸年轻时候打的。”

　　“啊？那你爸现在……”

　　“得癌死了，房子留给我了。”

　　许明月头也不抬地继续小口吃面，似乎是看阳灿沉默才补了一句。

　　“你想要那样的柜子我下午可以带你去前面的家具城看看。”

　　“会不会太麻烦你？”

　　阳灿惊喜地问她，她却是诧异地抬头：“麻烦我什么？家具城包送货上门的。”

　　许明月吃面很小口，但速度很快，阳灿对着一碗清水面实在下不了口，勉强将煎蛋吃掉。

　　“我帮你洗碗吧？”

　　“不用，你的手应该不能干活吧？”

　　许明月的视线聚焦在她有着疤痕的左手，明明她穿着外套，却感觉伤疤火热，像被她的目光灼伤。

　　“你应该从小到大都没干过什么家务活，是天生享福的命。”

　　她开着玩笑，阳灿却感觉心里有团火苗在汲取她的氧气只为越烧越旺。

　　阳灿的脸色阴沉了这么下去，语气带着十足的攻击力：“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干过家务活？难道你觉得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许明月放下收拾到一半的碗筷，不解地看着她：“阳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误解我的话？”

　　阳灿看着她的脸，那张刚刚还带淡淡笑意的脸，现在成了一副生人莫近的清冷模样。

　　耳边爆发出尖锐的鸣声，阳灿低下头捂住耳朵，眼睛紧闭，整个人失重地往旁边倒去，有人扶住了她。

　　浓郁的柑橘香，几根柔软的发丝垂到她的脸上，温暖的手掌稳稳扶住了她的肩。

　　女人关心地轻声唤她：“阳小姐，你还好吗？”

　　耳鸣消失的一瞬间，阳灿放松绷紧的身体，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的马赛克逐渐聚焦，对上另一双明亮湿润的眼眸。

　　“你身体不舒服吗？”许明月眉头微皱。

　　她感觉自己的裙角被抓地很紧，她的心也跟着一紧，好在短暂的几秒过后阳灿松开了手。

　　阳灿低着头，偷偷嗅了嗅她身上的香水味。

　　“在你这没吃饱饭，低血糖了。”她带着怨气的声音有些沙哑。

　　许明月离开她的动作很快，跑去电脑桌前翻找一顿，找到一颗草莓味的棒棒糖，撕开包装就塞到她的嘴里。

　　“最后一颗了，下次你可得还我一盒。”

　　“你比高利贷还坑。”

　　酸酸甜甜的草莓糖是阳灿喜欢的味道，她好受些了，意识到刚刚对许明月说的话，她有些抱歉，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许明月给她倒了杯水，她扣着水杯，死活说不出话，只是眼睛盯着坐在小马扎上的许明月。

　　“走吧，送你回去，顺便带你去看看柜子。”

　　阳灿赖在沙发上不动，直到许明月站起身。

　　她撒娇：“姐姐，拉我起来，我没力气了。”

　　阳灿第一次去家具城，和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同，场地很大，有点区域空着，只剩下床架子留下过的痕迹。

　　书桌书柜茶几堆在一块，对面是好几排沙发，真皮软包都有，她眼尖的找到了许明月同款超软沙发。

　　她分不清这里的味道是甲醛还是木头独有，不难闻，甚至有些安心。

　　迎上来一个中年女人，亲切的喊：“明月呀，是家里缺了什么吗？”

　　“小姨，我带朋友来看看书柜。”

　　许明月打完招呼，陪着阳灿逛了会，她看中了一个柚木一体式书柜，简单大气，没有特殊花纹。

　　“你的眼光，真特别。”许明月看着有些年头的书柜，眼里流露出一丝欣慰。

　　许明月的小姨开价就是一万二包上门，阳灿都掏出银行卡了，被许明月拦住了。

　　她打开书柜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发现门柜背面贴着一张价签。

　　“小姨。”她轻笑了一声，“八千的书柜，你要收我朋友四千的运费啊？”

　　“什么？！ 我找货拉拉四百都不要！”阳灿惊呼，差点被人当孙子宰了。

　　“八千，包上门。”许明月的语气坚定，不给一丝退让的余地。

　　中年女人面色不悦，但看着许明月那张没有表情不好惹的样子，还是咬咬牙答应了：“行，刷卡吧。”

　　阳灿将卡递过去，转过身偷偷给她比了个大拇指：“你真厉害。”

　　“小姑娘，你这个卡里没钱啊，换一张吧。”中年女人把卡递回来。

　　“怎么可能？”阳灿不信邪，将卡在POS机上刷了一遍。

　　交易失败四个字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不甘心地掏出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工资卡。

　　“我爸听信谗言，把我卡冻了。”

　　阳灿留了个地址，许明月说先送她回去，自己再转回来买菜。

　　“不行，我家也没菜了，顺路一起买点吧。”

　　许明月买什么，她就买什么。

　　“你平时自己做饭吗？”

　　阳灿挑着泡沫盒里的西红柿点点头：“我不喜欢吃外卖，我的左手不能使劲，但右手可以。”

　　许明月拿了一板鸡蛋，阳灿割了一块里脊肉。

　　“你光吃鸡蛋补充蛋白质，不吃肉啊？”阳灿右手勾着几袋菜，帮她也提了一些。

　　“你是素食主义者吗？那鸡蛋是荤菜还是素菜？”

　　许明月快走两步，将鸡蛋放进后座喘了口气：“我不会做荤菜。”

　　菜市场人来人往，不少人回头观望在红色吉普车旁说话的两个女人。

　　黑白无常的穿搭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长发女人说了句上车，黑衣女孩就乖乖关了后座车门坐上副驾。

　　“来导航，我送你回家。”

　　阳灿输入地址，许明月低头看了一眼，记住了这个小区。

　　外来车辆不能开进去，阳灿下车和保安说了什么，做了个登记就放行了。

　　“快走快走，不让久留。”

　　她坐上副驾指挥着许明月开车，左拐右拐地进入最偏僻的一栋楼。

　　许明月帮着阳灿抱快递盒，她手里提着菜，刷了门禁卡带着许明月进入电梯。

　　快递盒被放到角落，两人挤在逼仄的空间内，贴得极近，连对方的呼吸频率都感受得格外清晰。

　　电梯有空调，许明月却觉得气温在不断上升，一道火热的视线让她不敢轻易动弹。

　　阳灿侧着头，看着许明月面无表情的清冷侧脸，看得入迷，想要细数她脸上有几颗痣。

　　电梯快速地升到倒数第二层，阳灿还没欣赏够这精致立体的五官。

　　打开门的一瞬间，许明月像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不少，抱起快递先一步出了电梯。

　　阳灿指纹解锁电子门，还没开口邀请许明月进来坐坐喝口水，她就把快递盒放在玄关处。

　　“我先走了。”

　　她快步走进电梯，摁下楼层，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她看见阳灿追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

　　许明月坐在车里，习惯性系上安全带，却半天没有发动车子。

　　从暴雨前见到阳灿的那一天起，她的内心就不断翻涌，像一只嗅到鲜血蠢蠢欲动的蛊虫。

　　这是许明月成为纹身师的第六年，她以前不是没有和客人成为过朋友，只是阳灿和她，好像太亲密了些。

　　“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不可以再重蹈覆辙。”

　　她告诫自己，不再与阳灿打游戏闲聊。

　　八月十四，中秋前夜。

　　“草稿画完了。”

　　许明月发出那张画了一下午的图，说是草稿，但完成度很高。

　　“你看看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吗？”

　　她手里拿着阳灿留下的那只血漪蛱蝶，正看反看，好看是真的好看，但她也是真的害怕毛毛虫。

　　阳灿一下午连胜，打开看到她的消息，点开看了一眼图。

　　整体是不同饱和度的红，两根红色的藤相互缠绕往不同的方向张开，一只稍暗一些的血漪蛱蝶落在几根细小的根系上。

　　“不错。”

　　许明月算是看懂了，她只有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说长句，剩下的都简短得要命。

　　“有需要调整的地方吗？”

　　“不用。”

　　她不是第一次遇到随意的客人，许明月忽然觉得有些难搞，毕竟阳灿有些不同寻常，当晚就画出了成品图。

　　惜字如金的阳灿又说了两个字：“可以。”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呢？是亲自过来一趟，还是我□□？上门的话需要收取20%的费用。”

　　“你在生理期吗？纹身前一晚最好不要熬夜，也不要喝酒。”

　　九点整，排位时间结束，阳灿伸了个懒腰，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

　　上次和许明月一起买的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家里也没肉了。

　　“来的话，可以帮我带点菜吗？”

　　许明月气笑了，这女人真是懒得出奇，好在阳灿继续发了消息过来。

　　“明天中秋，我请你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