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迟》舸怀戚

64、临川识珠

　　千万点湖蓝蛇火的涌上穹顶，灼烧出了联通地面的硕大空洞。

　　墨练蹬地，携血练之手，穿梭过那一个明晃晃的通道时，也要紧抱她以免受那阴寒蛇火伤害。待落了地，再一翻手，方才的一枚空洞便顿时无影踪了。

　　她转过头来，见面前血练心无旁骛地搜寻着寒白玉踪影，本想只站在一旁为她护航，不作打扰，可在见到女孩火红发梢上窜出过分亮眼的一点蓝后，墨练顿时慌了神，于是箭步上前，伸指碾灭蛇火，生怕晚了一步，要将这娇气的小小人儿灼痛到哀叫不止了。

　　——今日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一种危机，手上力道也不由得失了控，火过旺了。

　　血练发尾受她轻轻的一牵动，也是理所应当地分了神，回身将手轻柔覆在墨练颈边，笑道：

　　“是我头发扎得歪了？不打紧。”

　　墨练摇一摇头，并不作声。

　　女孩将嘴张得圆圆，两只手也软软地绕在她颈边，不知是讨饶还是撒娇道：“定然是我哪儿做的不对了吧……我错啦……小墨姐姐，莫生我的气啦？”

　　她向来是喜爱墨练对她的这一份偏爱的，日日浸淫于其中，却极少见到她的这副纠结情态，于是此刻难免带了一些疑惑，要去将她敲击一下了。

　　“没有的事，我……”墨练话到了嘴边，却又打了个旋儿，“你没做错，快些，去抓人。”

　　她拍一拍覆在自己颈后的手，血练得了令，便当真如同脱缰野马一般，闪身向着更西方行。

　　此时夜深，仅剩月华遥遥照着路。

　　“三个……怎的又有三个人呢？”

　　血练短暂地停留在一棵树上，她与墨练的气息一并被藏匿了起来，眼下正远远端详着寒白玉周围的几个人影。

　　——其中个头最大的男子，长相也与吕擒龙相似，便是先前交手过的吕肆海。

　　他此刻倒在地上，左面也有一人倒下，右面却是站着一个人，血练都不是看得太清。

　　墨练的眼一动，告诉她：“左面那人，或许正是吕肆海的师弟了。”

　　“那么右面的又是谁？”

　　右面一人将头发高高束起，肩上扛着一杆枪，在血练印象当中，与寒白玉有关之人似乎只有这对师兄弟，这样的一个倒是不曾听说过……

　　“是三十组菡萏楼的夏浔。”墨练端详许久，答道。血练常常不记事，就连上场报人时那几张小纸，也是由墨练写就的。

　　“喔……是与那个‘花遥’一道的。”血练琢磨琢磨。她想起花遥，便又要想起那人与白练有七八分相似的神态，心底很不是滋味，于是不再说话。

　　她将在手腕处收口的袖管向上卷起，急不可耐地纵血，紧接着，两条艳红小蛇便自脉中先后穿梭而出，血练挥手一引，驭血点向草间伫立的背影。

　　——一条状似翻腾红绸的血蛇，巡风冲向夏浔颈边，而如红线一般粗细的，此刻悄悄游向她收于腰间的包袋内，探囊欲取寒白玉。

　　夏浔却云淡风轻，似是早有准备，提剑斩下那片红绸，反手又用剑匣挑飞红线。那一大一小两摊很快落到了她脚边，又凝作一团，重整旗鼓后向她咬去。

　　一旁墨练长久注视着吕肆海与华雷吟，二人如同昏死一般，不曾动弹半分，她暗自心下起疑。

　　可还未待一句提醒出口，暗处飞出的两个黑影便顺血练所驭红蛇的踪迹冲过来，出鞘的两道寒芒顿时相继于她面前亮出。

　　遭了，怎会中了他们的计……墨练咬牙道不好，随后急速地撤步弹开，去躲避吕肆海的那一把剑。

　　而血练却是晚了半步，发觉之时，华雷吟剑尖承着月，已然要刺破她的鼻尖了。于是她猛地一挥手，血蛇横在二人之间，很快地将一柄利刃格挡开去，而后人也纵身一跃，落到了夏浔面前。

　　三人分居三方，将这背靠背的二人紧紧地围住。

　　华雷吟藏于帷帽之下的目光与血练迎面相交。此刻举足轻重的，是身旁的二人，而非其身原主所欠下的过错……似乎没有必要再瞒。

　　于是，他便如挥去落在肩头的一段雪那般，翻手将遮面的白纱帷帽弃置一旁了。

　　俊逸的面容显现于帽檐下，发灰的一双眼将血练刺痛了。

　　华雷吟端详着身前样貌依旧光鲜的她，低低地叹一声气。

　　血练也真如他所想的那样，很快愤怒而哀伤地打着抖，张牙舞爪地要冲上来取他的命。

　　“白练……白练！你给我去死！”

　　白练的人皮在血练的梦中被扒下过千千万万次，她誓要将曾经他对绀棠的所作所为百倍奉还。

　　火红额发逆风飘飞着，显露出额角因怒意而暴起的一点青筋，随后她飞速地携背上链剑，要朝向“白练”那一张熟悉的脸上抽打去——定要让他死无全尸、死不瞑目……死得其所！

　　墨练见状，提上一把宽阔而长的大刀，向一旁的吕肆海与夏浔挥砍去，将白练与此二人分隔开。

　　华雷吟于同行的二人面前不辩白，在似是反目的同族面前叫而不应。对于血练对他陡生的恨，夏浔不甚了了 ，“白练”其名，更是从未听闻……于是只得架着掌中一柄剑，默默接下敌手挥砍而来的招式，舍弃了些许追根溯源的顽性。

　　链剑抽出旋风来，朝准了白练的下盘攻去，血练手臂间裂出的豁口足有整条小臂长，鲜血将她的衣袖黏在皮肉上，喷薄而出的那些便汇成了只手难握的红蛇一条，深不见底的口大张，直要将白练向肚里吞。

　　华雷吟挥剑斩蛇，爆裂开的一点血珠溅在他眼睫上，教他颤了颤，却又极快地张开眼来，终是与血练四目相撞。

　　——又让她想起了那转世之言。

　　于是她似怒似笑似泣，攻势如同骤雨一般打砸下来，尖啸道：

　　“呸！你还爱绀棠宫主……便是这样爱的？将她爱得尸骨无存了！这算什么！”

　　血练气急攻心，一副走火入魔模样，可华雷吟却不恼，只将她的气劲尽数卸了去，应道：“我不再是白练……你与墨练二人也违背了当年同她的‘止杀’之规。”

　　唯独对绀棠的感情，他缄口不言。

　　“我管你现在叫什么狗屁名字！既然长着这样一副面孔，那么你就是白练！”血练不理睬那后半句，“饶是你被烧成了灰！闻着你那黑心臭，我也能给你从鬼门关里拖回来，将你那破烂魂魄千刀万剐后再风风光光地送走！”

　　她一面放着狠话，一面驭赤色小蛇滑过其手心，留下许多道血刻的奇异符咒——血练是要再此同白练拼个你死我活，即便是一命换一命，她也在所不惜。

　　待最终的一画刻成，血练便立刻抽回链剑，将双手一合，静候着体内血液翻涌。

　　可霎时间地动山摇，深处的夺魄宫传来骇人的响动，一股滚烫而泛着水蓝光华的涌泉，自地下喷薄而出，直取天阙。

　　下一刻，螣蛇借水流之势破土而出，张开血盆大口，意欲吞吃最近处血肉鲜活的红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