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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意外之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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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地牢深处,湿冷的潮气裹挟着腐霉味钻入鼻腔。小十三敛去周身所有气息,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放空一切心神,静静感应着 “青鸾” 的踪迹。那神兽的气息若有若无,却像一根无形的丝线,一端系着青鸾,一端牵着她的感知,引着她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
地牢共分上下四层,每层都弥漫着绝望的死寂。她踩着冰冷刺骨的石阶,一步一步向下挪动,石阶缝隙里凝结的寒霜沾湿了靴底,寒意顺着鞋面往上渗。终于在第三层,那缕若断若续的气息骤然清晰 —— 青鸾就在这一层。
小十三循息而去,只见青鸾正伫立在最里间牢房的牢门之上。它羽翼流光,在昏暗的地牢里泛着淡淡的青金色,却没有半分张扬,只是透过锈蚀得满是孔洞的铁栅栏,定定地望向牢房深处,眼神里竟透着几分悲悯。
小十三继续隐去身形,将脚步放得更轻,几乎与地牢的阴影融为一体。她挪到青鸾身侧,同样隔着铁栅栏向内张望,下一秒,瞳孔骤然收缩 —— 她实在无法相信,七阿兄竟会被关押在这般脏乱不堪的地方:地上积着发黑的污水,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忍受的污秽酸臭,连呼吸都变得滞涩。青鸾正伫立在最里间牢房的牢门之上,透过锈蚀的铁栅栏,定定地望向里面。
可更让她心头一震的是,牢房中竟关押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二人皆是披头散发,纠结的发丝上沾着尘垢与草屑,脸上布满灰污,早已看不清原本的模样。身上的衣物更是破烂不堪,沾满了血污与污渍,勉强能蔽体。男人半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胸膛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气息细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断绝;女人则背靠斑驳的牢壁,将瘦弱的男人上半身紧紧搂在怀里,双目紧闭似在养神,散乱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
小十三抬头望向青鸾,刚想传递一丝意念,青鸾似是先感应到了她的气息,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澄澈的眼眸里满是疑惑,轻轻鸣叫了两声。它明明察觉到有活人的气息靠近,视线所及之处却空无一人,不由得又低低叫了几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惑。
牢内的女子听到这清脆却陌生的鸟叫声,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眸原本该是清亮的,此刻却蒙着一层灰败的疲惫,唯有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
“奇怪,这地牢里怎会有这样一只大鸟?”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她轻轻推了推怀中的男人,语气里多了几分微弱的起伏,“海川,醒醒,你看,牢门上站着一只大鸟,模样倒是少见。”
小十三浑身一僵,双目骤然圆睁,心跳瞬间如擂鼓般狂跳起来 —— 这声音!这声音太过熟悉,曾像春日的溪流般,温柔地陪伴了她整整七年,从她记事起,从未间断过。
男人被推得动了动,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目光先是掠过大门上的青鸾,随即便忽略了那抹异样的青色,只定定落在眼前女人的脸上,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霞儿…… 你走了那么多年,为何还要回来…… 陪我一起送死?自你走后,我从未间断过找你…… 可现在,我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你。我不行了…… 我愿意死,却希望你能活着,不是陪我一起死……”
“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 女人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拂去男人额前的乱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自从咱们的女儿走后,我就没什么活下去的念头了。离开你之后,我机缘巧合下进了一处山谷,经历了一段奇遇,还抚养了一个病弱的女孩。她是谷里老宗主的关门弟子,也是老宗主捡来的孩子,跟咱们女儿小时候一样可怜 —— 软软的,小小的,一阵风吹过都要病上好几天。我天天守着她、照顾她,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倒也渐渐释然了,想着后半生就陪在她身边,再也不出谷。可当我从老宗主口中得知你主动挂帅,要同南齐开战时,心就像被人狠狠攥住,疼得一抽一抽的。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的功夫如何,我还不清楚吗?你明明已有妻儿,却抱着必死的决心去领兵,你…… 你真是糊涂啊。”
“我找了你很多年…… 始终找不到。” 男人的气息愈发微弱,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耗费力气,“我母亲她们那样对你,我都知道…… 是我无能,是我委屈了你。你一直不肯出现,不肯原谅我,我知道…… 你离开后,我的心就已经死了,再也不想等下去了。正好南齐对北齐用兵,我索性主动请缨上阵杀敌 —— 输赢对我而言,都是好事。赢了,能护北齐百姓;输了,也能了却这糟心的一生。霞儿,我杜海川这一生,心里从来只认你一个。自始至终,我都不同意纳妾,当初是见你为了这事妥协,气极了才跟母亲置气,同意与柳氏圆房。可那天夜里,我们也只是在一个房间待着,我从未打算碰她。谁能想到,我竟被母亲算计,喝了那杯掺了媚药的烈酒,做下了错事。从那日起,我就知道,我彻底失去你了。你那么要强,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绝不可能容忍我有其他女人。但是霞儿,我…… 我心里从来只有你,我的心从未变过,你就…… 原谅我好不好?”
“都过去了。” 女人抬手,指尖轻轻抚过他枯槁如树皮的脸颊,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指腹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我早就放下了。我们之间,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都一把年纪了,还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我这次回来,也只是想为我们这半生的纠葛画个句号,有始有终,也算对得住过去的自己。只是这次的劫难,恐怕你我都躲不过去了。” 她顿了顿,眼底涌上一层水汽,声音低了下去,“只是苦了那孩子…… 我出来这么久,一直回不去,她必定急坏了。”
“霞儿,现如今…… 该如何是好?我死之后,你可有办法脱身?” 杜海川的呼吸越来越浅,眼神也开始涣散,却还在强撑着牵挂她,“都是我的错,不光让你前半生受尽委屈,还因为我的莽撞,让你也深陷这囚笼。我悔…… 我不甘心!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事就是娶你为妻,能得到你的爱;最后悔的事,也是没能护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如果…… 如果我们能回到过去,能重活一世,我杜海川对天发誓,我一定抛下所有,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世而居,再也不要在这皇权争斗、家长里短的痛苦里相互折磨了。霞儿,下辈子…… 你还要等我,好吗?若有来生,我还要娶你,让你做我的妻,不管你能不能为我生儿育女,那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只要能和你长相厮守一辈子,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海川,别再说了。” 女人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就放下了。我对你,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爱恋,剩下的,不过是几分亲情,是家人的感觉。若说亏欠,我这一生,只对那个孩子有亏欠。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栽在这南齐皇宫的地牢里,再也回不去谷中,再也不能陪着她一天天长大。这皇家地牢守卫森严,我们恐怕是出不去了。我担心…… 我是真的担心,那孩子要是知道我出事了,会不会难过?我答应过她,一定会回去陪她过生辰的,可现在…… 我失信于她了。” 她吸了吸鼻子,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杜海川的手背上,“那孩子从小就柔弱,对外界的感知又特别敏锐,性子也孤僻,一直渴望有人疼她、陪她。我的出现,好不容易填满了她的世界,占据了她大半的人生,可现在…… 我却要食言了。我真的后悔了,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说什么也不会离开她。若能有机会离开这天牢,我一定立刻去找她,从此就守在她身边,再也不跟她分开。可惜啊…… 这终究会成为我一生的遗憾了。我现在…… 特别想她。”
杜海川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话音落下后,头一歪,再次陷入了昏迷。红霞靠着冰冷的牢壁,缓缓闭上了双目,眼角的泪痕还未干涸,地牢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只剩下两人微弱的呼吸声,以及青鸾偶尔低低的鸣叫。
小十三站在牢门外的阴影里,目光死死盯着牢房中瘦弱却坚韧的红霞,听着二人字字泣血的对话,不知不觉间,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石阶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红霞阿姑…… 这个傻女人。为了拯救自己的爱人,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义无反顾地闯了进来,最后深陷这暗无天日的囚笼。可即便到了生死关头,她心心念念的,还是自己这个被她一手带大的孩子,甚至还在为不能履行承诺而愧疚。
小十三的心像是被温水浸泡过,之前因红霞的久别积攒的那点埋怨,此刻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心疼。她在心里暗下决心:她绝对不会让红霞阿姑死在这南齐的地牢里!
可转念一想,她又皱紧了眉头 —— 至于那个男人,她所谓的丈夫杜海川,有救出来的必要吗?
就在她思绪翻涌之际,眼角的余光瞥见青鸾展开羽翼,竟直奔地上躺着的杜海川而去。小十三心头一紧,瞬间明白了青鸾的意图 —— 它是想今夜便带走杜海川的灵魂,了结他的性命。
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一步,指尖弹出一道微弱的灵力,轻轻挡在了青鸾面前。眼下她还不能确定,该不该留下杜海川的性命,但至少现在,这个男人暂时还不能死。若他就这么走了,以红霞阿姑对他的情意,恐怕会受不了这个打击,说不定会跟着一起了结自己的性命。
红霞阿姑不是别人,是从小把她带大、给了她七年温暖的人,是她小十三的半个娘亲。她绝不能让红霞阿姑因为杜海川的死,再出任何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