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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执念成酿醇又香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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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禾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冲过去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轰鸣,血液冲刷着耳膜,让她几乎听不见广场上其他的声音,看不见周边的所有人。
她的全部感知,如同被无形的聚光灯收束,死死聚焦在那个正走向纯黑色的定制悬浮车的挺拔身影上。
周围当然是有人的,那些原本恭敬垂首、姿态谦卑地等待着丁当上车的人们,衣着各异,但无一例外质料考究,气度不凡。
他们中有穿着执法队高级军官制服、肩章熠熠生辉的;有身披学者长袍、眼神睿智深沉的;甚至还有几位衣着华贵、明显是大家族代表的人物。
对于桑禾这个突然从旁边冒出来的、带着里世界特有狠厉与尘土气息的陌生女孩,他们只是投来了极其短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瞥。
那眼神里没有警惕,没有阻拦,甚至没有多少惊讶,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无视。仿佛她只是一粒被风偶然卷起的微尘,飘向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岳,根本不足以引起任何波澜,连让他们眨一下眼都欠奉。
这种反应完全超出了桑禾的预料,甚至让她产生了一丝不真实感。
在她的认知里,像丁当这样位于力量顶点的存在,身边理应环绕着铁桶般密不透风的护卫圈,任何未经许可的靠近都会在瞬间被无形的能量屏障弹开,或被阴影中骤然出现的、气息冰冷的护卫毫不留情地按倒在地,甚至当场格杀。
她的肌肉早已紧绷,每一步踏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身体下意识地计算着最短的突进路径、最不易被拦截的角度、以及随时准备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击。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突然亮起的能量屏障光幕,没有厉声呵斥,没有骤然迫近的杀气,甚至连一道带着警告或审视意味的冰冷视线都没有。
她就像穿过一片虚无的空气,毫无阻碍地、近乎荒唐地接近了那个散发着令她灵魂都在战栗的磅礴气息的身影。
只有当她几乎要闯入丁当周身三米范围内时,空气似乎才产生了一丝极细微的、粘稠的凝滞感,但并非阻拦,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标识,标记着绝对的领域。
过程简单得近乎诡异。
简单到让她一往无前的冲势不由自主地减缓,最后在距离丁当仅仅两步之遥的地方猛地停住了脚步,脸上甚至控制不住地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愣和茫然。
她预想了所有最艰难险阻的剧本,却唯独没有预想到这种彻底的、仿佛她根本不存在的“通畅”。这比她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恶战都更让她无措。
这种异常到极点的顺利,反而像冰水般浇醒了她一部分理智,让她更加警惕起来,黑沉沉的眼睛里锐光疾闪,紧紧盯着丁当那仿佛对身后一切毫无所觉、依旧稳定前行的背影。
丁当的步伐节奏没有丝毫变化,精准得如同机械。她伸出的手,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搭上了那辆黑色悬浮车冰冷光滑的门把手,轻轻一拉,车门无声地向上旋开,露出内里奢华而低调的舱室。
就在桑禾因为这诡异的顺利而愣神、千头万绪堵塞在喉咙口、不知该如何开口甚至是否该开口的刹那。
丁当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那停顿短暂得如同错觉,却让桑禾的心脏骤然缩紧。
她没有回头,甚至连侧首的角度都没有改变一丝一毫。清冷平淡的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敲打在桑禾的心弦上,盖过了一切喧嚣和杂念:
“跟着吧。”
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没有疑问,没有警告,甚至没有耗费哪怕多一毫秒的时间去询问她是谁、想做什么。
说完,丁当便若无其事地俯身,姿态从容地坐进了车内宽大舒适的后座。
那扇旋开的车门就那样静静地停在那里,没有自动关闭。哑光黑的碳纤维材质在阳光下吸收着光线,仿佛一个沉默的、深不见底的入口。这景象,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但更像是一个不容置疑、也无需解释的命令。
桑禾站在原地,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一下,然后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短暂的窒息感和后续更汹涌的血流。
就这么,简单?
她穿越了绝望肮脏的里世界,在资源匮乏和无处不在的危险中拼杀了六年,熬过了无数个饥寒交迫、命悬一线的日夜,又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表世界苛刻到极致的移民审核,怀揣着对这个新世界全部的戒备、算计和小心翼翼,然后,就这么简单地、近乎儿戏地被接纳了?被这个她第一眼就认定的、如同行走的天地法则般的强大存在?
这完全颠覆了她所熟知、所赖以生存的一切逻辑。在里世界,每一次获取,哪怕是一块发霉的面包,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需要算计、争夺、流血。
但那股磅礴浩瀚、让她灵魂都在颤栗的力量气息还浓郁地残留在这片空气里,沉重得几乎能压弯光线。
周围那些一看就地位尊崇的人们那发自骨髓的恭敬与沉默态度也做不了假。更重要的是,那三个字里所蕴含的某种绝对笃定、掌控一切的意味,奇异地、霸道地压下了她心中所有翻腾的疑虑和惯性的算计。
里世界十八年刻印在她骨子里的慕强本能,在这一刻汹涌而起,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不需要理由,不需要解释,不需要理解。
强者发出了指令,她只需要服从。
桑禾眼中最后一丝茫然和迟疑彻底褪去,被一种近乎狂热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所取代。她没有丝毫犹豫,像是怕晚上一秒那扇门就会彻底闭合,将她永远隔绝在外。
她几乎是立刻上前一步,动作敏捷得像一只扑食的幼豹,利落地俯身,钻进了那辆宽敞悬浮车的内舱,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丁当旁边的座位上,尽可能不碰到对方,也尽量占据最小的空间。
她刚坐稳,车门便无声地滑行关闭,精准严丝合缝,将外界所有的目光、光线和喧嚣彻底隔绝。
车内空间异常安静,温度恒定适宜,光线柔和地从隐藏的光带中散发出。空气里有一种极淡的、冷冽的清香。
桑禾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尚未平复的、有些急促的心跳声,以及身边人那极其轻微、平稳悠长得近乎恐怖的呼吸声。引擎启动时没有任何震动和噪音,只有极细微的能量流动感从脚下传来。
她绷紧身体,坐得笔直,背脊甚至没有完全靠在柔软得过分的椅背上。目光不敢随意乱瞟,只能定定地看着前方驾驶座与舱室之间的隔板。
悬浮车平稳至极地启动,悄无声息地滑入广场外井然有序的车流之中,窗外的景象开始匀速向后掠去。
丁当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开口,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车內近乎凝滞的寂静:“名字?”
“桑禾。”桑禾立刻回答,声音因为极度的紧绷而显得有些干涩沙哑,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从哪里来?”丁当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繁华到超乎想象的城市景象,那些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大厦、空中交织的透明轨道、以及街道上洋溢着安宁幸福气息的行人。
“里世界三区,地下废土带。”她回答,并下意识地补充道,试图快速阐明自己的来历和价值:“刚通过移民审核。”她的手在身侧微微握紧,指甲掐进了掌心。
丁当似乎几不可查地颔首,极其细微的动作,几乎只是光影在她冷硬侧脸线条上的一次微弱变化。之后,她便不再询问。她的目光落在窗外,侧脸线条冷硬而完美,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桑禾也不再说话。她安静地坐着,像一块沉默的石头,但全身的感官却都提升到了极致,高度集中地感受着身边那如同无底深渊般不可测度的力量存在。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汲取那种令人心安的强大。车内冷冽的空气吸入肺中,都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她不知道丁当为什么要让她上车,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是成为工具、棋子,还是别的什么。
但她知道,从她不管不顾追上的那一刻,从她听到那两个字的那一刻,她的路,就已经确定了。
她找到了她的“信仰”,并将为之献上所有的忠诚、獠牙,以及从里世界带出来的、所有的生存本能。